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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交锋 ...

  •   等到樊昌也有心思赏起月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一了,尽管这一天的夜幕格外漆黑,除了星光闪烁,根本找不见月亮的影子。清泉不明白那月亮年年月月如此,有什么可看的,便在樊昌身边分起神来,比起看月亮,她更喜欢看月光下面的野花野草。清泉的耳朵格外好使,所以她最喜欢的还是夜晚听万籁俱寂时虫儿们的呢喃。
      樊昌自小就喜欢看月亮,大概是很小的时候母亲在世的时候喜欢给她讲嫦娥奔月的故事。后来母亲过世后,父亲就对自己说母亲去了月亮上。那时候樊昌一到晚上就悄悄爬上屋顶看月亮,以为有月光的地方就会有母亲。可是越长大她却越不敢看月亮,因为母亲在月亮上,樊昌却永远到不了那里。
      夜晚很晴朗,甚至吹散了些许的暑热。樊昌看得很入神,想起最近一段时间陈宫和周宫发生的时,她宁愿自己做嫦娥被禁在广寒宫中,那里虽然清冷,但也能躲避人间繁杂。
      “公主,我们回去吧,虽然是夏天,但是更深露重也挺凉的。您晚上没吃东西,我扶您回去吃点东西吧。”
      “没事,我吃不下,驿馆里太闷热了,外面能凉快些。”
      “公主最近怎么总是恹恹的,眼看着离大周越来越近了,您怎么还水土不服了?”
      樊昌轻叹了一口气,道:“清泉,我好像有身孕了。”
      清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指着樊昌的肚子惊讶地问:“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已经三个月了……”樊昌轻轻地将手抚在肚子上,语气中的无奈超过了期待。
      “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樊昌叹了口气:“我月事一向不准,前些日子在京城只觉得身上乏,也没当回事。结果离了建邺后越发难受,尤其这几天吃什么都吐,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清泉有些喜出望外,可是看见樊昌满面愁容不禁问道:“王爷知道了吗?”
      “他还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件事。要是我现在告诉他,他都能一路追过来把我拦回去。”樊昌越说越惆怅,不免连连叹气。
      如果樊昌怀孕的消息让荆蕴谦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不会。可是清泉知道樊昌此次毅然前往周宫的原因——她带上了新婚之夜那个刺客行刺的时候落下的毒镖,去找他们的主司直接切断查到建邺的那一股。那个刺客是周地最大的江湖势力了澈堂的人,可是了澈堂的叶堂主曾是樊昌在军中时结拜的异姓兄妹,后来因为家事退隐到了江湖,拉起了一支江湖势力。按常理说,叶枯荣是不可能做出行刺樊昌的事的。如今事发一年多来,包括叶枯荣在内的了澈堂都没有过只字片语。
      其实这么做一方面樊昌是想厘清容妃在北周的势力范围,而另一方面樊昌是要替荆蕴谦在北周安插一支眼线。但是樊昌想要如此,不一定亲力亲为,只要派亲信就可以做到。放眼望去整个建邺城,她再找不出除了清泉之外的第二个心腹。此去北周的危险,樊昌知道,只容妃一人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更何况混迹在粗使仆从们间的各府势力。
      “可是清泉,我好害怕。”眼泪从她眼睛里滚落。她害怕自己非但帮不到荆蕴谦还反而给他惹来麻烦,她更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让荆蕴谦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每每她看到荆蕴谦在陪如玥玩耍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那些温存,如果有一日他真的做了父亲,一定会比这欢喜的多了。此时此刻,樊昌内心的无助,不知道该说与何人。
      毕竟前路还那么漫长。

      离了江南的夜晚大多有些寒凉,哪管是初夏时节。樊昌懒得穿上披风,就和清泉一起回了房间,刚回到房间的厅堂就发现屋子里正做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江湖打扮,腰间还拴着一把短剑。樊昌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此行是打着怀王府的王旗出行的,一路都有官府护送,按说不会被流寇劫持。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来者不善,樊昌的神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轻轻捏了一下清泉的胳膊,示意她不要拔刀。
      “二位叫我好等,敢问哪一位是你家主子?”那年轻的女孩子抬眼问道。
      樊昌和清泉异口同声道:“是我!”樊昌刚要接着说什么,却被清泉狠狠地攥住了手腕。
      “到底是谁!”
      樊昌将清泉的手从手腕上扒开,神色淡然地说:“是我,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是好事。”女孩子咂了咂嘴,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一个箭步跃到樊昌身边,樊昌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肚子,那女孩上下扫了樊昌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既然是好事,就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你说了,你且跟我来就是了,我家主子要见你。”
      樊昌见状不禁笑道:“你家主子又是谁?我为何要见?”
      年轻姑娘也笑笑,说:“您请放心就是,我家主子就在内室等候。”说罢她拍了拍手,从屋外进来一个同样江湖打扮的女孩,将清泉领了出去。清泉起初还不从,樊昌思量一番还是让清泉跟着出去了,自己则跟着那女孩一同进了内室。
      房间的正堂里坐着一个手拿短刀的女子,那女子看起来三十岁出头,和一众流寇别无二致的打扮,但是这身衣裳衣裳怎么看都和她不很登对。借着月色细看起来,那人的眉眼竟是美得含露凝波,一股淡淡的愁凝在脸上,这样的长相放在建邺城也难找几个。
      “别找了,我既然进得来,自然也出得去,官办驿馆的兵佣尽是些滥竽充数的货色。”那女子用刀轻轻地修理着指甲,眼睛并没有看向樊昌。樊昌迎着屋内摇曳的烛光看向那女子,看着看着,心中不免生疑,可是瞬间之后她的眉头便展开了。
      领路的女孩子在那女匪首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女匪首上下打量了樊昌一番,低声说道:“行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有什么事我叫你。”
      “坐吧。”女匪首的声音忽然软了许多,“回头别叫人以为我苛待了你。”
      樊昌笑道:“姐姐既然不想苛待我,又为何劫持了我?”
      “即便我不劫持你,你也到不了榆林,对吗?”
      樊昌想了想,道:“姐姐是明白人,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方才进屋发现屋子里进了人,我这心本还悬着,直到见了姐姐,我才知道什么是疑虑尽解、峰回路转。出京这许多日子,那些丫鬟婆子侍卫多番要加害我,多亏了姐姐安排的人暗中相助。今日,我想向姐姐当面致谢,一并……”
      “一并问了我,为什么要帮你?”那女子笑道。
      樊昌看着那女子,眼睛里却有些扑朔迷离:“因为他?”
      “是也不是。不只是因为他,也算是还了叶枯荣一个人情吧。”
      “你了解叶枯荣吗?”樊昌一语中的,“叶枯荣知道你是前朝薄皇后的身份还涉险救你收留你,甚至让你做了了澈堂的女堂主,你想过这是为何吗?”
      薄笕音听后想了想,忽而笑了:“各取所需罢了,他要娶我,我说有本事他做了皇帝,我才做他皇后不可。你信吗?诳语罢了,那都不重要,叶枯荣与你是旧相识,这与我无关。至于叶枯荣,我知道他的家事,也知道他的志向何在,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需要记得他救我性命,我一辈子都欠他的人情就行了,他的过往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日恩情,我当记在姐姐头上的。”樊昌笑了笑,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倒不如顺其自然。
      薄笕音听了忙摆手道:“什么恩不恩情的,你若不是他的妻子,我管你干嘛?不过旁的事我们不论,我只问你一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你想几个月后挺着肚子回建邺,然后去自证清白?”
      樊昌的脸瞬间涨红,她语塞道:“姐姐怎么……”
      薄笕音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道:“彦翎方才才一试你,你就把手放在了肚子上,只怕我看不出来,你身边那些丫鬟婆子也早把这消息传到京城了。”
      “这……”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我想你该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薄笕音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离了京以后才发现有孕的。可那又怎么样?赶紧回京,回到怀王府让他护着你才是正道!你若不想让他恨你,你且记着我说的话,你今天就走,赶快回到建邺,回到他的身边,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可是……”
      薄笕音喝到:“可是什么可是?人心的歹毒,我见识过。北周的事,我替你去做。你若再前行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了,没了你,没了孩子,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
      “人人都道怀王妃归省,可是中途没了身影,这才更诡异不是吗?”
      薄笕音指着樊昌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说道:“所以我才在大陈境内劫持了你!列炀一早就收集了各府安插在队伍里的眼线名单,一会我会把他们都料理干净了,你好赶紧趁乱化了名回去,这一路我会派人保护你。我给你找了这么好的借口,你别跟我说你还要去?走到这一步,我只是佩服你的勇气;可是你若再向前一步,就是冒进,就是糊涂!”
      “我明白,但是……如此一来,顶着劫持王府车驾的罪,了澈堂在大陈就没法待下去了。”
      “要不然官府也没容下我们分毫过呀!了澈堂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先告诉我你非要回去做什么?”
      樊昌看了薄笕音一眼,只得将自己知道的和想要做的都告诉了她:“这事说来话长,初到王府的第一晚,王府就遇袭了,你知道那毒镖上写着的是了澈堂三个字!而就在我入陈以后,虽然一直与周宫有联系,但是了澈堂在大周那一支的信就再没收到过。而且这一次周宫政变来的实在蹊跷,我想这里面和陈宫那位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不能和拓王兄说上话,也该找到了澈堂,把他们之间的联系斩断。”
      “没了?”
      “这还不够吗?”樊昌有些摸不出头脑。
      薄笕音坐回到樊昌身边的椅子上,叹了口气:“樊昌妹妹,我劝你以后还是少和我们了澈堂联系了,我们的名声在建邺可不怎么好,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你这可算是通敌啊。有些话只怕我说了,你就会恨我了。但是我宁愿你现在恨我,也不希望你在今后恨我。我说的话,你可愿意听?”
      “姐姐请讲。”
      “北周那一支,叶枯荣不说,我也从不过问。但如果我没猜错,在北周给了澈堂撑腰的要么是你,要么就是前太子邱行拓,对吗?”
      樊昌听着薄笕音的话,感觉格外诧异,薄笕音一语中的,让樊昌无话可说。看见樊昌的举动,薄笕音继续说道:“但是早就有一部分周人对朝廷勾结江湖势力这种事感到不愤,准确地说那些周人其实也是和江湖势力有勾结的,只是他们的盟友不是了澈堂。换句话说,了澈堂是太子党的,而另一伙得了天下的是三义帮的,那次暗杀不过是北周朝廷的纷争波及到了你这里,因为在北周人眼中你就是太子党的啊!可能当初和亲使团刚刚离开关中,党争就已经开始了。先是邱行拓的权利被逐渐剥离,后来是了澈堂被作乱的罪名在北周被大肆屠杀,接着一出夜袭怀王府的戏码让你对周帝失去信任,最后北周帝被邱行拓的种种罪名气死,驾崩前还不忘了……”
      “还不忘了把听话本分的邱行眛改立为太子,拓王兄被打入大狱?”
      “对呀,你看你,头绪理得很清楚呀。”薄笕音撇撇嘴,问:“然则你为何还越那雷池?”
      “不对,不对。”樊昌越想越不对,这件事看起来只是周地发生的,但是樊昌总觉得大陈和这件事之间有着游丝一线的联系,那根线直接操纵着周宫发生的一切。如今扯线的人,就在眼前,樊昌却畏首畏尾地不敢去掀开这一层纱。
      薄笕音看着樊昌的神色,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不对,这就是党争。没能耐的,还没看到河岸就淹死了,比如你拓王兄;有能耐的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了岸,比如……宬王。这就是个泥潭,参与过党争的,无论是上岸的还是没上岸的,最后那一个不是一身泥?最有能耐的,是站在岸上的,看起来置身事外,其实江上的火烧连营都是她放的火,比如……”
      薄笕音说到这里拖长了声音,等了许久,她终于听见了樊昌的声音:“容妃。”

  • 作者有话要说:  薄姐姐好飒,好想和她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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