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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落凤 ...

  •   德贵妃和容妃对坐在簪风堂殿内的椅子上,晨钟跪在殿中央。她是宫中出了名的高傲姑娘,平日里又因为是怀瑾宫掌事,所以宫中的人见了她都客气了许多。此时,晨钟依旧跪得很直,虽然眼帘垂了下去,但是她的下巴还是微微地向上仰着。
      “晨钟,皇后从何时开始这般的?”陈帝的书案上摆放着太医院呈上的皇后脉案,他没有看,而是开口先问了晨钟。
      “娘娘自从正月初三中了毒,便日渐消瘦,迄今已有三月。”
      “放肆!你明知道那蚀骨毒的毒性,整日侍候在皇后身边,秘而不发,你好大的胆子啊!”陈帝深知晨钟此时必不会说出任何自己想知道的,他唤来了内廷司,将晨钟带去了暴室。晨钟被带走的时候,还露出了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见到了晨钟的坚决,簪风堂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陈帝将目光转到了一直默默坐在下面的德贵妃,道:“德贵妃,现在可以说了吗?”
      德贵妃是宫中年纪最大的嫔妃,是当年宪宗指给宬王的侧妃。因为早年多次滑胎体弱,她只为陈帝生了一个女儿,那女儿虽是长公主,却在小时候骑马跌成了跛子,最终只草草嫁给了朝中一个五品官员的儿子。这德贵妃虽说是武门之后,但是却生得一个胆小懦弱的性子,她和陈帝一年也见不上几面。她听到陈帝的话,慢慢站起身,走到殿中央,郑重地跪在陈帝面前。
      在一套严格合乎礼制的叩拜过后,德贵妃说出了今年和陈帝说的第二句话:“早间,臣妾依例来到怀瑾宫向皇后请安。本就是和晨昏定省一样的请安,大家不多时就散去了。臣妾和容妃正好与安妹妹顺路,谁料还没到晞棠苑门口,安妹妹便腹痛发作,臣妾们赶忙把安妹妹送回了宫。臣妾是个胆小的一时间慌了手脚,多亏了容妃吩咐叫了太医,可是宫人们到了太医院才知道皇后那边几乎同时也病了,臣妾和容妃眼见着宫人请不来太医,但是安妹妹的胎又耽误不得,一面吩咐叫来太医院留守的太医前来照看安妹妹。另一边臣妾和容妃又回到怀瑾宫去看望皇后娘娘,以防后宫动荡。到了怀瑾宫后,臣妾就听到了方才的那些话。”
      “你是说,在你回到怀瑾宫之前,太医们就已经在那了?”
      “许是吧,但是非到万不得已,太医是不得进入坤泰殿内殿的,即便今日皇后心力交瘁,太医们也只在怀瑾门外候着。臣妾和容妃到了以后便进到内殿想要探望一下皇后娘娘,却不料才走到殿门口……”说到这里,德贵妃哽了一下,接着她深深叩拜在地上道,“请陛下赐臣妾死罪,臣妾无颜面对陛下,更无颜面对和芅公主。”
      容妃见状,急忙站起身,跪倒在德贵妃身侧,道:“启禀陛下,此事不关德贵妃任何事。怪就怪臣妾鲁莽闯了怀瑾宫内殿,才让陛下龙颜大怒至此。还望陛下赐臣妾罪。”
      陈帝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的声音比方才轻了许多:“容妃,你告诉朕,你都听到了什么。”
      “臣妾惶恐,臣妾不敢说。”
      “朕要你说!没人敢把你怎么样!”陈帝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但是殿内的四个人都没有被这震怒所吓到,所有人都像是预知到了这场暴风骤雨的到来一般,出奇地安静。
      “是。”容妃稍稍直起身子。
      “万洪,记!”陈帝又一声怒吼,倒是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激灵一下。万洪连忙从书案下边取出一本空白的折子,又惶恐地从袖口中取出一支笔,小心翼翼地从陈帝的砚台里蘸了些许的墨,弓着身子在陈帝旁边执起笔,手却不由得颤抖起来。
      “和芅公主当年跌落马下,是皇后在马鞍上动了手脚惊了马所致;安贵妃在怀康郡王的时候已经被人使了伤胎的药物,而且和芫公主之死也并非意外,;还有昔日黔州宁氏、舒嫔的儿子、惠冲朝郑太后的死都与皇后有关……”
      “没了?”
      “臣妾就听到了这些,见德贵妃吓得厉害,就赶忙拉她出了内殿。”
      “很好,你先和德贵妃回宫,安抚好她。你知道该怎么做。”陈帝深知德贵妃和容妃的性子。
      容妃搀扶着德贵妃退下以后,陈帝沉吟道:“封锁消息,对外宣称皇后病重不得入见。着令……耿逐鹤暗查此事,十日内复见。”

      容妃陪着德贵妃回到了漱雨阁,扶着德贵妃进了寝殿后,容妃赶忙给德贵妃端来一碗茶,道:“姐姐,你可吓了我一跳。今日之事不可谓不是震惊宫闱,姐姐怎么陡然生此胆识?”
      德贵妃的眼角又滚落下眼泪来:“如果不是今天忽然闯回怀瑾宫,我还不知道此仇何时才能得报。苍天有眼,让我今生终于能为和芅报了仇,只可怜昔日我那枉死的五个孩子,怕也是因为那毒妇才无法降生。可是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这后宫中从此又有多少人要生活在仇恨之中了。”
      “这宫墙啊,总是锁住太多人的悲欢。姐姐既然已经给长公主报了仇,又为何不静观其变呢?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在这宫中年头多了,偶尔也能见上一次。”
      德贵妃点了点头,一边擦泪道:“和芅能长大成人,也亏得她是个公主。如今看来,这宫中的孩子,哪一个能够长大,都是九死一生的。蕴臻能像如今一般,你也必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容妃笑道:“蕴臻那孩子天生愚笨,倒是成全了他。如今,我也不祈求别的,只希望他还能像从前一般,就够了。”话虽如此说,德贵妃也清楚地记得荆蕴臻儿时从不曾离开内院半步,潜邸中的人都以为容妃生的皇长子是个痴儿,容妃对荆蕴臻的保护,也是拼尽了全力。
      容妃安顿好德贵妃后,和侍女锈红两人走在西宫悠长的宫道上,看着墙缝里那一线的天,容妃停住了脚步,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

      在朝中,刑部一直都算是一股清流,从不涉及党争,因此历代天子都将刑部作为审判要犯、要案的地方。四月初一,耿逐鹤深夜收到密诏进宫后便没回到过府上,他持着御赐的腰牌出入簪风堂与怀瑾宫。身后只带着已借调至兵部的宋辛之,而为了掩人耳目,宋辛之在四月初二就被“不能胜任兵部之职”之由退回了刑部。
      那日樊昌从宫中回府以后,宫中没有半点消息传来。第二天樊昌再去怀瑾宫给皇后侍疾,却被太监挡在了外边,里面依旧没有一点动静。唯一的一点消息就是安峪诠曾经飞鸽传来一封密函称安贵妃已小产,静观其变。
      宫中透不出一丝消息,就连袁辰舒都四处打探无果。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进展到哪一步,荆蕴谦都不知道。直到四月初五那天,列炀通过绍安送进怀王府一张花笺,上写“耳畔生火,十日自熄”四个字,荆蕴谦的心在稍稍放下后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耿逐鹤办案素来都是在缕清了案情之后才逐渐有些笑脸,而从四月初二到四月初九这几天,荆蕴谦眼看着耿逐鹤都是黑着一张脸,他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四月里的夜晚,空气中已经夹杂了一缕湿热。荆蕴谦站在廊下,看着天上的玄月,不由得有些怅惘。到明天,就整整十日了,而再过十日,荆蕴彰就要回朝。

      带着前几天积压下来的紧张,荆蕴谦和平时一样风平浪静地上了朝。朝臣们吵着芒种祭礼的事,但是陈帝的兴趣似乎并没有放在芒种祭礼上。荆蕴谦顺着声音回头看了看,瞥见耿逐鹤站在群臣中间并没有参与讨论,与此前不同的是,他的眉头展开了。
      接着,荆蕴谦像往日一样,在退朝后去了簪风堂。簪风堂也和平日一样,书案上堆放着奏章,荆蕴谦一本一本地为陈帝分好类摆放整齐。他的指尖冰凉,他期待着或者说是寻找着那个刚劲的笔迹,但是直到最后一本奏章被轻轻放在书案上,那个字迹都没有出现。他没有看陈帝的神色,也没有将目光扫过万洪的嘴角,他太希望看到耿逐鹤展开眉头了,这一天他等了太多年。终于,那堆奏章里没有耿逐鹤的。
      荆蕴谦向陈帝告退,簪风堂紧闭着的大门却在此时被叩响了。进来的是马骉,而马骉的身后跟着的,正是耿逐鹤。
      来不及惊讶,更来不及继续紧张下去。荆蕴谦轻声道了一句“耿大人”,便向门外走去。
      估量着荆蕴谦已经走远了,陈帝才开口说话,而这话显然是对耿逐鹤说的:“十日已至,耿卿如期复命,不知完成得如何?”
      看见耿逐鹤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万洪,陈帝道:“但说无妨。”
      耿逐鹤从袖中取出一本黑色封的奏章,在大陈,奏章的封面颜色是有着严格规定的。朝臣认为是一般事务的,奏章一律用竹青色封;亟待解决的事务 ,用绾色封;紧急要务,用丹色封。当然,朝臣们都希望自己请的旨都能被天子以第一时间处理,但是大陈律也规定了:只要天子觉得不紧急的事务 ,被用以高等级的奏章规格的,该请旨人就要被禁言三个月。因此,在簪风堂的书案上,通常只有竹青色。
      而只有奉了天子密诏,要朝臣亲手交还给天子的,才能用黑色封。
      “万洪,接过来,读给朕听。”
      “是。”万洪走下书案旁的台阶,双手接过耿逐鹤手中的奏章。他向前走了半步,翻开奏章,轻声读到:
      “臣刑部耿逐鹤奉陛下旨意,查访皇后何氏一事。十日之期至,今来复命。何氏,滨州人士,宪宗三十五年入宬王府,拜宬王正妃。三十六年诞皇次女,夭。三十七年春诞皇次子彰。宬顺三年诞皇十三子,夭。宬顺元年,加封中宫为后,迄今十一年八月矣。”
      “没了?”
      “陛下的意思是?”万洪抬起头看着陈帝。
      “念下去。”这在宫中是不成文的规矩,只有秘密查办什么人的时候,才会在正页上写上此人的生平,在背页写上奉旨人查到的消息。
      “是。”万洪将奏章翻转过来,读到:
      “宪宗三十八年三月,许妃诞皇四子谦,何氏以银针刺入皇四子体内;三十八年冬月,诱皇长子臻坠入冰湖,容妃入水救之,因而寒气侵体再难生育;惠冲帝元启元年,黔州宁氏诞皇六子辞,何氏以帝位许之,后施以断肠散,夺皇六子;元启三年,女官叶氏有孕,以红花灌之致其滑胎,后叶氏口出怨言,何氏以妖邪当道鸩杀叶氏;元启四年春,诱和芅长公主之马惊,致公主足伤,唆医官不得良方而治,庸医接骨致公主跛足至今;元启六年冬,昔良人安氏诞和芫公主,何氏探而展窗,至安氏与公主月中受寒,公主遗寒疾十余年;元启七年春,以柳絮诱淳妃常氏咳喘而亡;元启九年,杀林氏男;宬顺元年秋,以金蚕蛊投前太后郑氏,后郑氏未及毒发而自尽;同年秋,谋皇四子于病中,以红花入其药,致其血崩,幸太医觉而未果;宬顺三年,诬颖嫔肖氏秽乱,后肖氏诛九族,皇十二子夭;宬顺七年,以造谣为由当众辱皇七女和菖公主,公主自尽,其兄皇八子陵鸣其冤而受杖责;宬顺十一年中秋,谋和芫公主于后花园假山之上攘之,至公主血枯而亡,其母安氏时孕有皇十七子,闻而惊厥滑胎。”
      “禀陛下,念完了。”
      此时的殿中,陈帝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耿逐鹤跪的笔直,眼睛直直地盯着书案。万洪手中拿着那本奏章,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感觉手中的奏章竟像是一块寒冬里的炉石,烫手,还不得不拿着。
      陈帝摇了摇头,他感到自己此时几乎已经抬不起自己的手来。在皇后和耿逐鹤中间,他此时此刻竟然更愿意相信后者。虽然在耿逐鹤方才走进簪风堂的一瞬间,他曾一厢情愿地希望耿逐鹤向自己谢罪,说自己有负皇恩。三十多年了,皇后一直在□□中缄默淡然,从前在宬州的时候对待王府中的下人都不曾高声言语;陈帝登基后,何氏位居中宫,虽然不怒自威,但是也从未听闻责罚下人的事。耿逐鹤的一纸奏报,让陈帝在震惊的同时,产生了一股深深的哀叹。
      “耿卿,你先退下吧。”陈帝木然地说道。
      耿逐鹤看见陈帝的神情,不敢退去。万洪悄悄地向耿逐鹤试了试眼色,耿逐鹤神色忧虑地退出了簪风堂。
      陈帝似乎实在喃喃自语:“三十年,朕以为自己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却不想最终连枕边人都看不清。”
      “呃,陛下也该另着人去查查此事才是。也不能全然相信耿大人这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朕这些年何尝不是听了那妇人的一面之词?”
      万洪一时语塞,他不知道陈帝接下来会如何发落皇后,但他知道宫中的风再也止不住了。
      陈帝站起身,从万洪手中拿走那本奏章,走到簪风堂的门前,停住了脚步。
      “万洪,拟旨。容妃邱氏入宫多年,谦恭柔婉,育有皇长子成年,着封为容贵妃,即日册封。中宫凤体抱恙,解皇后统领后宫之职,交由容妃代管。为保皇后静养,即日起封闭怀瑾宫,一律不得探望。”
      “遵旨。只是,耿大人那边?”
      “她杀了那么多人,也该如此了。”
      “啊?耿大人没……”万洪深知陈帝的意思,但是他也只得这样接话。陈帝的旨意不过掩人耳目,即便耿逐鹤本人不说,所有人心中的疑影也会在今日过后尽数解开了。

      即便宫里像箍铁桶一样守着消息,但是各种各样消息还是在建邺城中不胫而走,甚至有人编纂了一本《妖女百罪录》,编成某个大户人家的夫人谋害府中其他妾室的故事。虽说很多事都是捕风捉影,但是所有人都把这本《百罪录》和最近宫中的事联系了起来——皇后许就是那“范府夫人”,人人都道中宫就要易主了,就连盈王的“准太子”之位也要被名不见经传的缙王取代。
      此时,缙王本人却坐在怀王府中,惴惴不安地看着荆蕴谦坐在自己旁边旁若无人地抚琴。
      缙王一把按住琴尾,荆蕴谦手中的琴弦一下子就崩折了,琴发出了一声让人不愉快的声音。
      “蕴谦,你知道我来你这不是为了听琴的。”
      荆蕴谦吹了吹被琴弦崩到的手指,端坐道:“那好,看来王兄是有事要和我说咯?小弟洗耳恭听。”
      “你能不知道我想和你说什么吗?那个小本子,你看过了吗?”
      “王兄是说那个《妖女百罪录》?”
      缙王咂了咂嘴,道:“你看,你都听说了。这事在京城里都传疯了。”
      “是啊,我知道。我们府里人最近几天都在说这个事,蕴宁前儿来我刚说了个妖女俩字,就赶紧吞了回去,把自己吓得跟什么似的。结果我一看,连如玥那么大的小孩子今天跟她姐姐闹的时候居然说了什么妖女。我大致从他们那翻看了几眼,荒诞无稽,文笔还那么差,都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兴起来的?”
      “你不觉得,这里面的许多事,看着都很眼熟吗?”
      荆蕴谦不禁凑过身子,道:“难道,王兄认得那范夫人?”说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个没正经的,我是说认真的,你不觉得从前宫里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这话,不好乱讲吧?”荆蕴谦诡谲一笑,看着荆蕴臻。
      荆蕴臻松了一口气,嗔怪道:“看来你也知道一些事。”
      “也是略有耳闻罢了。樊昌之前每日都要去侍疾,半个多月前忽然就不让探望了。起初我们没以为如何,直到前几日怀瑾宫突然封宫,紧接着就出了这么个妖女录。仔细想想,谁能不后怕呢?”荆蕴谦说得惴惴,手也不自然地搓了起来。
      “这书里半句真半句假的,谁知道哪个故事里受害的就是我们自己啊?小时候我掉到过河里,书里写了;杀母夺子,又用那夺来的孩子为自己儿子继承家业铺路,眼熟吧?谁晓得那被扎了十好几根绣花针的孩子又是宫里哪个倒霉蛋啊?”荆蕴臻叹了一口气,“代入”地看了一本《妖女百罪录》,荆蕴臻只觉得任何事情都在宫里发生过。
      “民间的流言罢了,终究也搬不上朝堂。再说了,以那人此时的状况,怕是也撑不了几日了。王兄愁什么?”
      “正因为如此,我才愁呢。她儿子最多再有十日也回京了,回来一看,母……母亲故去了,身败名裂的。我母妃还协理六宫,以我那贤弟的性子,我还好得了?”
      “那依王兄的意思是?”
      缙王想了想:“请母妃退还协理六宫之责。”
      “罢了,你这办法听着都让人发笑。不如这样,我到时候帮你把这件事扛过来,你只管像从前一样,该干嘛干嘛。你觉得,在盈王兄心中,是你的威胁大一些,还是我的威胁大一些呢?”
      “那当然是我啊。”
      “这就是了,王兄放心,这件事我包你受不到任何风吹草动。”
      “那……你多保重啊!”盈王虽然依旧惴惴不安,但是他多少还是相信荆蕴谦有这个能力,让自己全身而退的。
      缙王走后,荆蕴谦笑了笑翻阅起缙王留下的《妖女百罪录》,不由得和进来修琴的樊昌说:“这书文笔虽然不怎么地,但没事看看也挺有意思的。”
      “我竟不知王爷口味这么独特?这书里写的范夫人悔过自新,我觉得以范家老爷的性子不大可能,单他们家那一群妾室哪个能饶得了她?推己及人,我只是好奇,这笔者是从何处打听到这些隐秘事的呢?”
      荆蕴谦将那书合上,道:“宋辛之跟着耿逐鹤办案,什么事都知道了。恰巧这事被有心人听了去,况且这折子无论什么颜色的,最终都要在门下归档不是?门下省的那些士子,平日俸禄不多,就靠化了笔名写点传记、唱词什么的贴补家用,有了他们,这书还愁写不成?”
      “王爷有心,这书一疯传,宫中人人都在对照着找自己的影子了。谁还有心顾得上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荆蕴谦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虽不能将何氏所做恶事尽数重翻,但是事已至此。从宬州府到玄黄宫,那么多冤魂,也算可以安息了吧?”

      “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姜玄策坐在驿站的暖阁,为面前的荆蕴谦续上热茶。
      “虽说凡事都得走一步看一步,但是我这心中也确实该有些筹谋。”
      “何皇后虽未被废,但是这满京城都在说妖女录,我想宫里也不会太平。”
      荆蕴谦呷了一口茶,点头说道:“如今就宫中的形势看,各府各院似乎都有冤情,皇上这回算是骑虎难下了。”
      “可是老夫有一事至今想不明白,她将自己的罪状说了个干净,却只字不提盈王事,皇后难道真的会对盈王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
      见姜玄策委实想不通,荆蕴谦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说:“她怎会不知?她虽坏透了心,但是只要残存一息,就会护着自己的儿子。”说完了这话,荆蕴谦自己倒是先叹了一口气道:“就像我母后当年被何皇后下毒后宁愿自戕也没说出我昔日心腹大臣是谁,若无此事,我又怎能在今日得他们暗中庇护风平浪静?”
      姜玄策忙道:“殿下……你放心,善恶昭彰,何皇后倒了,盈王也差不多了。”
      荆蕴谦沉吟道:“此话不假,只是中宫生变,势必牵扯到前朝之事,到时候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眼下,后宫中还有谁能够担得起中宫之位?”
      “后位空悬,诸皇子之间必然大乱。母为子争,子为母战啊!”
      “那么依老伯的意思,你更希望怀瑾宫的新主人是谁呢?”荆蕴谦笑问。
      “我希望?”姜玄策爽朗一笑,“我希望一直悬着,由着他们鹬蚌相争。”
      “也罢,悬着也好。”

      荆蕴谦刚从姜玄策那里回到府中,就被府中下人们的热闹议论吸引了过去,丫头和小厮们围作一团,说得好不热闹。
      “这么热闹,怎么也不叫上我?”荆蕴谦凑过去,说道。
      “啊哟,王爷,是您啊。”小厮们长嘘一口气,抚了抚胸口。
      “是啊,是我,怎么了?我不该出现在这?”
      “不是,王爷,您刚才听到了什么,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招顺作揖道。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们刚才还说了什么吧?不然我怎么跟别人说呀?”
      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招顺轻声说道:“您听说了吗?盈王回来了。”
      “哦?他不是应该和齐老将军在回京的路上吗?”
      “哪有?盈王好像是听说了皇后的事,自己先回来替皇后求情了。方才盈王带着护军一路狂奔在朱雀大街上,且吓人呢。”
      荆蕴谦点了点头,道:“盈王兄真是有心了,那父皇可召见了他?”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招顺嗫嚅道,“王爷,您可权当没听说过这事啊,尤其别和王妃说,是我们告诉您的。”
      “依你之言,人家都从朱雀大街上狂奔过去了,合着满京城都知道了,为何偏偏瞒住王妃?”荆蕴谦嗤笑道。
      听到这话,招顺旁边的一个小丫头低下头,使劲往招顺身后躲,招顺无奈道:“嗅春担心两个小郡主会被殃及,一时说了错话,还请王爷赎罪。”
      “知道是错话,今后就不要说了。王妃那边我自有安排,只是最近风传的那些,都别叫郡主知道,记得了吗?”
      众人点了点头,各自散去做活计了。
      荆蕴谦转身走进了书房,见樊昌已经研好了磨,倚靠着椅背,手中在做着女红。荆蕴谦见樊昌做得认真,便悄悄走到了书桌那边。樊昌的心思其实也没完全放在手中的针线上,听见些微的声响,忙抬头看去。
      “我见你认真,没敢打搅你。”荆蕴谦一边回头一边向书柜后走去。
      樊昌放下针线,莞尔一笑道:“袁大人已经在后室了,王爷只管去和袁大人说话,有我在呢。”
      荆蕴谦点了点头,消失在书柜后。
      穿过两边耸天的书柜,怀王府最狭窄晦暗的地方的尽头终于见到了玉镜纱透过的斑驳的光。 袁辰舒就坐在那片斑驳光中,听到荆蕴谦的脚步声,起身向暗道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让袁大人久等了。”
      “王爷这是哪里的话,听到这样的消息,别说等这几刻,就是一年也值得。更何况,这一刻已经等了十二年。”袁辰舒按捺不住,有些激动。
      “宫里什么情形?”
      “陛下午前就下了废后的诏书,不一会这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城了。宫中的消息传到了军中,盈王立时三刻就单骑驰出军营,快马奔建邺这边回来了。齐老将军自然拦不住他,接着大军就在皋城被人袭扰,虽无死伤,但是加之此前盈王的诸多表现,以齐老将军的脾气,回京以后难保不会参盈王一本。如今宫闱丑事天下人皆知,皇后败局已定,盈王却执意跪在洛云殿前替皇后求情,真是不聪明啊。”
      荆蕴谦点了点头,道:“盈王不会就此认命,只怕待他有了喘息的机会,会给我们杀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我们越是觉得唾手可得,越是急不得。还辛苦袁大人一定嘱咐好其他被皇后残害过的老大人们,一定要沉住气,不可冒进。”
      袁辰舒正色拱手道:“王爷放心,其他大人我都已经一一拜访过,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就连军中的几位大人,原本听说并未惩治盈王,甚是气恼。我将殿下指示的话告诉他们以后,他们也都按下了脾气。”
      “很好。”
      “王爷是昔日和先帝最是交心,如今王爷还敢逆流为我们这些旧臣伸张,微臣……微臣再次谢过殿下。”袁辰舒不禁又一次正襟拜道,“只是王爷,臣有一事不明,还望……”
      “袁大人请讲。”
      “殿下为什么非要除掉懋岭侯郭玄武不可呢?”
      听到这话,荆蕴谦不由得一怔。是啊,自己为什么非得除掉郭玄武不可呢?十二年前,郭玄武曾经是禁军统领,当时的京城禁军实力当属第一,可是作为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郭玄武统领的禁军却在秋夕之夜未伤一兵一卒。如果说他不是宬王当时在军中最大的内应,又会是谁呢?陈帝登基后不到一年,郭玄武就被封了一品懋岭侯,只不惑的年纪就凭空得了爵位。这在军中当时引起了极大的不满。郭玄武为人城府极深,如果不是知道内情的人,根本没人能够看得出当年他曾经打开城门跪迎宬王军队。
      “郭玄武为人谨慎,但是当年秋夕惊变却是他伤了方才几位军中大人的心。他们如今既奉我为主君,我也必然时刻维护他们。几位大人为人衷直,况且郭玄武确实有乱纲之举,他们难容的,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据臣所知懋岭侯可是盈王除了兵部以外,在军中的最大支柱。王爷若是想除掉懋岭侯,只怕是盈王那关不好过呀。”
      荆蕴谦听后,笑了一笑,其实如果郭玄武真的恪守国法,自己一时之间倒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只可惜郭玄武自己就已经露了尾巴。他日沦为阶下囚,也怪不得别人。荆蕴谦本就和郭玄武没有过多交集,如今决意除去他,也不过是除掉盈王的过程中捎掉的细枝末节。
      “盈王现在顾不过来他的,我们要做的可不就是顺水推舟吗?”
      此话诚然,荆蕴彰此时此刻真的顾不过来他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更着更着就没啥动力了,也可能是最近单位的事情太多,每天闹哄哄的。想着在晋江上还能穿着马甲写点啥,哎……负能量总是悄无声息的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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