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山河》阿谪

3、第三章 ‘废物’孑一

　　天色渐黑。惊澜与游苏云响二人在逛了一下午后毫无所获，只等着奴隶交易市的开市。
　　游正方自正午到此就始终不见踪影，惊澜与游苏云响便率先进去了。虽说惊澜是被流放至此的，但正如游正方所说，身为曾经的主城公子，无论如何身家还是有些的。
　　孤城确是不大，但所能容纳的人口量至少也应有万户。而如今城中只有这百来户人家，实在难看，且根本无法对军事发展做出什么有力的支撑。
　　短时间内要将大量奴隶转化为普通城民，着实是难度不小。但除此之外，实在没有一时间可以填补城中人口缺口的来源了。
　　大量奴隶的购入在交易市中并不少见，多是边境大城所需，来做城中建设所用。或是有部分高级点的奴隶，来供贵族享乐使用。所以惊澜等人领了数量极大的奴隶数牌也并不显得突兀，只是几人的年龄有些引人注目，但交易城中每天各种各样的什么事都时有发生，倒是没人对惊澜一行人产生什么大兴趣。
　　领了数牌过后，牌子上会写着买的是谁家的奴隶，人数几何，都有特殊的印记，做不了假。在出城时，出示牌子，卖家会将奴隶准备好，由交易城专门的守备人员护送至购入奴隶的城池。
　　惊澜三人游荡了一圈领了足够的牌子后准备离开奴隶交易市。正当这时，一个身影迅速从侧道扑来，撞在云响的身上。
　　“大人救我，救救我！”
　　惊澜回头，定睛看原来是侧道上一个奴隶卖主那里逃扑上来的。
　　“咻啪。”破空之声传来，卖主大汉狠狠的一鞭子抽在逃奴的身上。
　　“贱东西！还跑，叫你跑！”顺着，手中的鞭子便噼里啪啦接二连三的落在道中间的逃奴身上。
　　接着将他拎起扔回奴隶群中，向惊澜一行赔礼开口道:“三位小公子消消气，是我没有看管好这贱东西，我将他送给三位小公子，任由您们出气，权当是给您们赔罪了。”话闭露出讨好的笑容。
　　交易城的暗地里交易方式虽然有些不可控制的混乱，但明面上的规矩还是极严的。像这种因为奴隶卖主看管不力导致奴隶冲撞买主的事，若是通报到交易城主事阁，也够他出一笔血了。而他现在所说，要将这逃奴送给他们，无非是看惊澜三人年少，想要将此事轻易糊弄过去。
　　惊澜三人皆没有对于卖主对逃奴的狠戾责打露出什么不忍之色。奴隶制度自最后一代中元国主消失，中原国五百年动乱就一直存在。更别提惊澜云响自小在主城云城长大，这种行为没有什么可见怪的，而游苏虽有他的善良，但也是个通透的小少年。他们就算对这有些泯灭人性的制度有什么天大的不满，没有权倾中元国的威势也对此无能为力，显然他们此时与权倾中元国没什么干系。无谓的怜悯，真的毫无用处，无论此时三人对于眼前的一幕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惊澜上前弯腰，仔细看着刚才扑上来的逃奴，不禁有些失望。这人眼神浑浊，精神不甚清醒，显然没有发生什么，奴隶群中隐藏大才值得他伸手的。正当他准备起身退后时，突然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我会医。”
　　惊澜心中惊诧，看向逃奴，愣了一下后又将目光转向这人身边的人。是他。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众多奴隶一样皮包骨头的瘦。而与众不同的是，他的眼里不像其他人一样混沌麻木，而是清晰可见的……
　　……怯懦和卑微
　　但总算是不一样吧，惊澜心想。这也算是他在交易城中发现的唯一的与众不同的奴隶，虽然这个不同也无甚特别，但他说他会医。这也是个收获吧。
　　“我要他。”惊澜指向这个少年。卖主大汉看了一眼少年，对着惊澜故作纠结状说到:“这…撞到那位公子的是那个贱东西，这个嘛，我……”
　　“呵。”云响冷笑一下，一听就知道这大汉打的什么主意。
　　“那好啊，主事阁去吧。”云响不客气的说到，他看似天真，但给主城公子配的小侍怎么都不会是个傻子。
　　“别别别。”大汉讪讪的笑了，说着牵起了少年的绳索递给了云响。
　　“就当跟小公子结个人情。”
　　云响翻了个白眼，接过绳索。
　　“公子，我们走。”云响骄傲的像惊澜摆了摆手，颇有些邀功嘚瑟的姿态。
　　三人离开后，大汉冷哼一声。看那个白衣小少年像是他们领头的，摆的一张冷脸，眉头锁的都是悲苦，就差在身上写上‘有故事’三个大字。这种人不多见，但他也没少见。这种人，呵，没什么好怕的，成不了什么大事。
　　前方，惊澜回头打量了下少年，问到:“你会医？”
　　“会…会一点。”少年怯生生的小声说到。
　　惊澜默然，满心的失望，显然巧获杏林高手的事并没有发生。便不再说话，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身后，游苏对着少年浅浅一笑，问到:“你有名字吗？”
　　少年懦懦的看了眼游苏，对上游苏清澈的眼睛又迅速底下，低低的开口道:
　　“孑一。”

　　到了城门口才会合上游正方，果然游正方的身后已拉了大批的物资，现成的吃食和作物种子等应有尽有，足足一个车队。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路数，见此幕的惊澜在心中再次庆幸遇上了游正方这个旧城主。
　　经商议，几人先用疾行符回去，余下的奴隶和物资就由交易城的守备人员押送回去。
　　就当要走时，惊澜看向孑一。孑一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触上惊澜的眼神满是惊慌。看着孑一，惊澜有些烦闷又有一些莫名其妙的……
　　惊澜拿出疾行符分发给游正方游苏云响三人，又递给游苏一张示意他给孑一。
　　游苏看着惊澜，有些忍不住笑。惊澜看着游苏清亮的眼睛中自己清晰可见的倒影，别扭的转过头，烦。
　　游苏走过来，将疾行符递给孑一，孑一局促的接了过来。
　　“跟我们一起走吧。”游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沁人心脾，似乎让人听了就能平静心神。
　　“谢…谢谢。”孑一埋着头应到，又暗中悄悄地看了惊澜一眼。
　　惊澜冲云响作了个眼神，云响有些莫名。
　　见云响一脸懵，又做了个口型。
　　云响更加茫然了。
　　“教他用。”惊澜冷着脸对云响说到，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云响“…哦哦”的应下，忙着教孑一使用疾行符。不知道为什么，云响觉得自己有点想笑。
　　游正方在旁边悠悠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到:还是自家儿子好。

　　孤城。城主府。
　　“给孑一安排住在哪儿？”游苏与惊澜二人坐在惊澜所住的东苑的起墨院，游正方已经去回到西苑忙活着作接下来物资的人员安排规划。
　　城主府南苑是刘通夫妇荣娘子等奴仆婢女居住的地方，游苏游正方住在西苑，惊澜云响住在东苑，北苑还空着。
　　惊澜思索了一会儿道:“住北苑吧。”
　　“给他单开北苑？”游苏有些讶然。
　　“我和云响带来的东西里有不少医书，让他在北苑读吧，安静些。”惊澜很是无奈，就算医术平平也能培养吧，好歹也是会点有底子的。
　　两人没再说话，游苏依旧神游，眸中澄澈，惊澜眼中依旧翻腾着浓墨重彩的悲愤，神色黯淡。
　　良久，游苏起身离开，去安排孑一的事。
　　惊澜独自在室内低垂着头，眼中尽是茫然。他好像有一点累。难，真的好难。
　　不可以，不可以累，也不可以放弃。
　　惊澜缓缓闭上眼，放在桌子上的左手紧紧的攥起，指骨分明，根根手筋清晰可见。
　　再睁眼，又是满脸冷漠，满眼苦楚。
　　……
　　……
　　晚上，游正方忙着规划，没来吃饭。阿秀梓童这些下人也不能再和他们一起吃了，孑一自己去和下人们一起吃了，晚饭只有惊澜游苏云响三人，很是冷清。
　　云响没有游正方吵嘴，安静的很，惊澜游苏也不是话多的人，整个晚饭都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静的让人憋闷。
　　饭毕，游苏看着惊澜的眼神有些怪异。
　　惊澜莫名，疑惑的看向游苏。
　　“书我给孑一送去了。”游苏开口。
　　“哦。”惊澜总觉得游苏现在的眼神有些让他汗毛倒立的怪异。
　　突然，游苏笑了。惊澜更是觉得毛骨悚然。
　　游苏笑的更灿烂了。
　　“孑一他不识字。”
　　惊澜觉得脑袋里嗡了一下，很痛。这算什么，满怀期待的带回来了一个真废物。
　　游苏明亮的眼睛显得很是无辜，可能惊澜现在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有趣，对于孑一不识字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
　　云响看着他有些崩溃的公子，极其痛恨为什么那个奴隶偏偏撞上了他，又让公子看见了孑一。
　　片刻后，惊澜长呼一口气，抚了抚额。
　　“以后让他来这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