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录》之越

2、九仙

　　最近镇里很不平静，总是有人在说乾、坤两王打仗即将波及寻酒镇。

　　萧家自从将萧九收进萧府，大小事务一律都交给了他，这话很快就传进了萧九耳朵里，他听很是平静，放下手中的书卷，说道：“听闻坤王不仅是个心善还是个十分有能力的人，寻酒镇又是在坤国的版图里，我也相信他是能保护我们的。况且我萧家的根底是不浅的，不用过于担心萧家会如何。”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不仅是要保护好萧雪，而是要保护整个萧家。既然萧家不会受到很大的威胁，萧雪自然也会平平安安。

　　他已经快十天没有见到萧雪了，自从那日之后，萧雪就像消失了一样，像自己入族谱这样的大事都没有到场。萧九是当是小孩子脾气并没放在心上，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萧九，”落羽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今日很闲？”
　　“还好，萧叔已经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才交给我，很多事情都不用我干的。”
　　“东城新开了个酒坊，恰好我也是闲来无事，有兴趣陪我一起去吗？”

　　说实话，萧九虽是闲，却不想出去，在院子里尝了酒窖新酿的酒，觉得不错，刚才让小厮送了几壶给萧藏，准备在店里推出这款新酒，他看着落羽，懒洋洋地笑道：“不想出去怎么办？”
　　落羽柔柔一笑：“行吧，”然后作势转身，又道，“听说那家酒坊今日推了款酒，名叫雪酒的，都说不错呢。”

　　萧九听见有好酒，猛地抬头看向落羽。

　　萧九和落羽步行到东城，一路闲聊倒也不觉得很累。到了酒坊，只见一片人山人海，萧九有些疑惑，道：“寻酒镇的西城远比东城繁华，这里生意那么好，为何选择在这个地方开酒坊？”
　　落羽摇摇头：“大约是店家只是图个乐子吧。”
　　“哟，这不是九公子？”看到萧九的小少爷朝前头大叫道，“前面的人让个路，让九公子来尝尝他们家的酒！”

　　“对！九公子说好这酒才是真的好！”
　　“没错！”

　　萧九笑着拱手，无比谦虚，“萧某听说这里的酒不错这才赶了来，可莫要因为萧某乱了规矩啊。”说完，却被众人推到了前面，萧九回头给了落羽一个眼神，落羽往远处站了站，远离了人群，这才回给萧九一个笑容。

　　萧九接过店家递来的酒，酒色清澈，嗅一嗅鼻腔里都是酒香，他轻轻地抿了一口，强烈的辣味刺激着味蕾，萧九皱皱眉，待到味道消散后，嘴里只留了满满的香气，他才缓缓开口：“这酒不错。”

　　旁边的人群一阵沸腾，店家的生意更是火爆，萧九拉住店里的一个小厮：“我想见见你们老板。”
　　小厮笑道：“九公子里面请，老板说了若是酒仙来了直接进去便可。”

　　萧九点点头，抬腿走了进去，却发现这扇门直通二楼，于是又踩着楼梯走了上去。

　　屋里的灯光很暗，帘后坐了一个人，影子投在白色的帘子上，看不真切，里面应当是点了蜡烛，把那个人的身影拉的修长。“在下萧九，今日是想来学习您这酿酒的法子，不知方不方便？”

　　帘子上的影子动了动，随即里面的人站起身，清澈的嗓音就传了出来：“九哥哥，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雪儿？”萧九惊讶地看着从帘子后走出来的女子，诧异地问，“怎么是你？”

　　萧雪不以为然地笑笑，走过萧九身旁，一一推开房内的窗户，靠在一扇窗户旁边，道：“怎么不能是我？”她看着楼下站着的落羽，“在你心里，落羽姐姐是不是比我能干很多？”
　　“你什么时候对酿酒有了研究？”萧九毫不吝啬地夸她，“你这酒酿的很不错，比父亲的手艺都好。”

　　父亲？

　　她听着这一句称呼，只觉得无比讽刺。

　　有什么可讽刺的呢，是自己跑到萧藏跟前，诉说自己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她原是满怀信心，觉得自己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想必也是喜欢着自己的。

　　好像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细想下来，萧九也未曾许诺过她什么。

　　萧雪把窗户拉上，只露出一条缝来，看着萧九，眼中有他之前没见过的沉稳。

　　“萧家酿酒为生，我若是连酿酒也不会，倒是枉为萧家的女儿了。”萧雪顿了顿，又道，“这酒我研究了一年呢，就想等你出来的时候给你尝一尝，你觉得如何？”

　　萧九走到她身边，笑道：“很不错，”又摸摸萧雪的头发，“总觉得这两年变化很多，你好像一下就长大了一样。”

　　萧雪顺着窗台坐下，摸了摸茶壶的水温，给自己和萧九分别倒上一杯茶，语气淡淡的：“人不可能总不长大的，这一生经历的事太多了，总有些事是推着你走的，不想走也得走。”

　　“对了，怎么开酒坊这种事也不和我说？我总能够帮你的，而且这里离西城不近，又处于寻酒镇边缘，也不是很安全。”
　　“哥哥，你方才还说我长大了呢，这些事情我都可以自己来的，不用担心我，我既然能选到这里，就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你多虑了。”

　　“可是……”

　　“哥哥！”萧雪扬着下巴看向楼下的落羽，俏皮一笑，“快回去吧，落羽姐姐该等着急了。”

　　很显然，这是在给萧九下逐客令。两个人僵持了一会，萧九选择了放弃，准备回去把这事和萧藏说一说，他也坚信萧藏是一定不会同意让萧雪跑到这么不安全的地方来开酒肆的。

　　萧九也不客气，觉得萧雪想让自己离开，那直接走便好了：“行，那你在这里多注意安全，我先和落羽回去了。”
　　“哥哥！”萧雪又喊住他。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

　　萧九被她逗笑，心道这丫头还是小孩子脾气：“你若是想喊，直接叫我萧九我都没有意见。”
　　萧雪看着萧九远去的身影，伸手关严了窗户。

　　远离西城只是因为我不想看见你。
　　每看见你一次，我就难过一次。

　　萧九回去之后就去找了萧藏，萧藏听后只说了四个字：“随她去吧。”萧九格外不放心，又和萧藏商量要去东城看着萧雪，萧藏一口回绝，并把最近店里的大小的事全交给了萧九，起身去后院逗鸟浇花去了。于是萧九忙了起来，无暇顾及萧雪，几天下来，竟也忘了个干净。

　　我们常说，山雨欲来风满楼，萧九不知道，他忽略的这些，竟会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什么？乾王的兵马已经到了东城？”萧九扔下手中的书，急急地往外赶。
　　“萧九！”落羽拉住他，“你冷静一下！雪儿机智聪明，不会出事的，倒是你……”

　　萧九没理她，甩开她的手，骑上马飞奔而去。

　　“萧九！”落羽追了上去，却力不从心，渐渐停下了脚步。

　　你能回来的对吧，应当是、能回来的吧。

　　“你这小女子生的真是俊俏，”男人说道：“我们乾王在搜罗美女，我看你就不错，你若是能献出了你自己，我就放了寻酒镇所有的人，你觉得如何？”

　　萧雪抬头看着他和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心里十分焦虑，刚刚派人去镇里告诉大家乾王的人已经进了寻酒镇，不知道到了没有，若是通知到了，大家出逃时间还是足够的，若是那人没到……萧雪闭了闭眼睛，不敢往下想。
　　男人只觉得萧雪是被吓傻了，哈哈大笑：“别怕啊，乾王生得很是俊俏，而且对我们也是相当的好，你若是听话，绝不会为难你。”

　　“再容我考虑考虑吧，”萧雪叹了口气，倒上一杯酒递给他，“毕竟这婚姻大事也不得草率。”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我看还是约个时间，以三天为限，三天后我带人到西城，那里是你们最繁华的地方对吧？到时候给我一个准确答案，记着我，我叫王思。”王思喝完萧雪递上的酒，大手一挥，带着人离开了。

　　该怎么办？乾王屠镇的事萧雪早有耳闻，前些日子听说有村子被屠，那时还不相信，觉得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全部被杀，直至今日，她看到乾王手下的架势才不得不信。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镇的百姓全都被杀，第一次开始恨自己这种深深地无力感。其实，用她一个，换寻酒镇整个镇的人，还是值得的吧。

　　萧九进来时只看到萧雪摊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他急忙冲上去抱住萧雪：“雪儿？你怎么了？”

　　“九哥哥……”萧雪哑着嗓子，推开萧九，用手捧着他的脸，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小姑娘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恭喜我吧，我要嫁人了。”

　　自从得知乾王的人驻扎在寻酒镇外后，整个镇都笼罩在恐惧之下。萧雪关了东城的酒坊，回到了西城。特别是当镇里的人知道萧雪不情愿嫁给乾王的时候十分气愤，一个个地去砸萧家的大门，平日里和萧家关系很好的人也不停地上门开导。
　　萧藏早已当了甩手掌柜，自然不管这些事，家里的事全都交给了萧九。萧九拿定主意，索性不见这些人，省的心烦。
　　后来萧藏放话说萧雪愿意出嫁，各家各户都自觉地送上贺礼，镇里才安定了些。

　　萧九看着贺礼堆满了前厅，气急了去找萧藏，萧藏道：“昨日我找雪儿长谈了一次，她愿意去，你又何必那么执着。”
　　“她是为了寻酒镇的人啊，她不是真心想嫁给乾王的！萧叔，她年岁不大，怎么就要让她去做这样的事情？”

　　萧藏沉默了一会儿，给了一个非常通俗的解释：“她即将及笄，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可……”

　　“萧九，”萧藏手中拿着逗鸟的一截树枝，“你在焦虑什么？”
　　“我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
　　“可她并没有不开心，”萧藏笑了笑，“倒也没有很高兴。”

　　萧九觉得萧藏真的变了很多，却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等萧九离开，萧藏扔下手中的树枝，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雪儿，你真的考虑好了？”萧藏问道。

　　萧雪跪在母亲的画像前，语气坚决：“爹爹，我想好了。”
　　“不后悔？”
　　“嗯，不后悔，”萧雪说完就笑了，眼里的泪珠却止不住，她带着哭腔，“我不想再见他了，爹爹，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好好好，”萧藏过去抱着萧雪，帮她抹去眼泪，心疼道，“不见不见，再也不要见了。”
　　“爹爹，”萧雪拉住他的手，“我、我也不想哭的，就是很难受……”

　　“难受就哭，哭出来就好了，其实人有的时候就要任性一点，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雪儿才没有任性，”萧雪自己擦了擦眼泪，扶着萧藏的手站了起来，“爹爹，我会照顾好自己，您放心吧。”
　　萧藏拍拍她的脸，慈爱地笑：“这才是萧家的闺女，既是决定了，就好好回去准备准备吧。”

　　萧九觉得心里堵的难受，自己跑到后院的亭子喝酒，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想着当年和雪儿喝酒时的月亮大约也有那么亮，手上的杯子就直直地滑落下来。

　　“心情不好也不能摔酒杯啊。”

　　萧九看着萧雪一步一步走近，问道：“雪儿？你来了？”

　　“嗯，明日就要出嫁了，所以今日要来找你喝上一杯啊，”萧雪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壶酒来，笑道，“这是我改良后的雪酒，来尝尝？”

　　萧九僵硬地接过酒杯，先闻了闻，然后轻轻地喝上一口，和上次截然不同，这次的酒入口无味，然后一股辣味才炸开来，最后却是一股子甜味。萧九看了看酒杯，又嗅了嗅，十分好奇地看着萧雪。

　　萧雪笑了笑，道：“看起来你很想知道酿酒的法子？不过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
　　萧九看着她甜甜的笑，心中一阵苦涩，转过头去开口：“雪儿，你嫁给他……开不开心？”

　　萧雪笑笑：“这种事应该没有开心或是不开心的吧，应当问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听你的语气，你很想嫁给他？”
　　“哥哥，这买卖不亏。”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可以……”

　　“你可以怎么样？”萧雪笑道：“你能怎么样？”
　　“我可以带你走，”萧九转过头认真地说，“只要你过得开心，其他的都不用管。”

　　“你告诉我，寻酒镇怎么办？”萧雪对上他的眼睛，“说啊，他们怎么办？”
　　萧九捂住双眼，低声道：“我想我应该是醉了，这才说了胡话。”

　　“哥哥，”萧雪轻轻地抱了下萧九，很快就放开，“我明日出嫁，帮我照顾好爹爹……和落羽姐姐。
　　“嗯。”

　　“保护好萧家。”
　　“嗯。”

　　“九哥哥。”
　　“嗯？”

　　“你再抱抱我吧，最后一次，”小姑娘笑眼弯弯，笑起来时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她看着天上那轮圆月，“我绝不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