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录》之越

3、九仙

　　天还没亮，寻酒镇的人们打开大门，迎进乾王的人马。和萧家料想的一样，没有迎亲的队伍，只有萧雪身上的嫁衣还有那么点喜气，一队队穿着灰色兵服的青年走进来，神情肃穆。王思为乾王在寻酒镇准备了一座酒楼迎娶萧雪，最上面是客房，也就当做是婚房。

　　萧九看着一身嫁衣的萧雪，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突然，自己本来就是两年没有见过她，酒会结束不到两个月萧雪居然就要出嫁，萧九的手在袖中紧紧地攥着，只有疼痛才能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前史·乾王》记载，昭历569年四月，乾王娶一女萧氏，礼未毕，王未至。

　　萧九看着这场婚礼，只觉得气愤，迎娶萧雪时，竟不是乾王亲自到场，而是属下代劳，他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期盼过乾王那个亲弟弟坤王的到来，气得拂袖而去。

　　昨日还在亭子里喝酒的两个人今日就只剩了他一个，萧九尝着萧雪酿的酒，突然觉得品酒就是在品人生，酸甜苦辣，每一种酒都是不一样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人生。

　　“九哥哥。”萧九听见萧雪喊他的声音，晃了晃脑袋，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只暗暗感叹萧雪这酒真是厉害，自己千杯不醉，唯独醉在这雪酒之下。

　　“萧九。”

　　萧九被人从后面抱住，侧头闻到女子独有的发香，他回身抱住她，喃喃道：“雪儿……”
　　“萧九，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萧雪的手解开萧九的腰带，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我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

　　萧九一手扶住她的脑袋，轻轻地吻住她，随后打横抱起回了房。

　　萧九早上醒来只觉得头疼，昨晚只记得萧雪来找了他，然后……他动了动胳膊，发现旁边有人，转头看去。

　　女子眉眼间全是温婉的模样，绝不是他记忆中萧雪俏皮的脸。

　　落羽？！
　　萧九一惊，怎么会是落羽？

　　所以……昨晚自己是认错了人？

　　落羽醒了，她翻了个身，对上萧九错愕的表情，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昨晚把我当成雪儿，可是萧九，我，我不后悔的。你也不用那么大的压力，我也不需要你负责。”

　　萧九拉住要下床的落羽，有点慌张：“落羽我、我会娶……”

　　后头的字，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落羽柔柔一笑：“不用了，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萧雪，娶我倒是勉强了你。”
　　“对不起。”
　　“嗯，没关系。”

　　萧九有些凌乱，第一次对自己的酒量产生怀疑，就算雪酒再是醉人，可自己喝酒那么多年，倒不会醉到连人都不认得，他掀开被子下床，看到床单上的血心中一惊，突然愣在了那里。

　　“你真的要娶落羽？”萧藏紧紧地盯着他，问道：“你想清楚了？”
　　萧九跪在萧藏面前，认真道：“我想清楚了，父亲。”

　　萧藏收回目光，看向萧九旁跪着的落羽：“落羽，你父亲去世前将你托付给我，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愿不愿嫁？”
　　“叔父，”落羽抬头露出笑靥如花的脸：“我愿意嫁。”
　　“好，”萧藏挥挥手：“开始准备准备吧，三月后将婚礼办了。”

　　《前史坤王》记载，昭历569年七月，坤王破乾王防线，重新收复寻酒镇，还一方安宁。

　　三月后。

　　萧藏坐在正厅的椅子上，萧雪坐在侧位。大红的丝绸挂了满屋，萧雪却只觉得格外刺眼，她低下头去，双手叠放在腿上，脸上是大大方方的微笑。

　　萧家的女儿，都是傲骨。

　　萧藏拍了拍她的手，萧雪抬起头看向父亲，无力地笑了笑。她虽未与乾王真正成婚，但在外人看来，她早已是乾王的人，再加上坤王归来，对她更是冷眼相看。

　　这段时间，她过得极其不易。而萧九成亲，她却必须到场，不仅因为萧九是萧家长子，这新娘子还是自己的堂姐姐，有这样的关系在这里，她是不来也得来。

　　萧九进来时就看到萧雪坐在那里，他心里一酸，下一秒竟是转开了眼。

　　“吉时到——”傧相喊道。

　　萧九拉着红绸带着落羽一步一步往前走，每离萧雪近一点心跳得都格外剧烈。

　　“一拜天地，万物生灵。”
　　“二拜……”

　　萧雪听不下去，索性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等新人拜完堂，她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她跑到大门口，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准备离开。

　　“萧姑娘，你还好吗？”男子问道。

　　萧雪听着身后关切却陌生的声音，眨了眨眼，眼泪就滑了下来。

　　攻破防线的那天，坤王就上门来了，他进门时，萧雪正在小酌，看他进来，她朝着他摆摆手：“见过坤王。”

　　墨坤走到她面前：“你不怕我？”
　　萧雪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怕你？”

　　“萧家的酒，一向是最好的。”
　　萧雪不冷不淡地：“多谢。”
　　“也不知道谁有这样的好运气，这样的好酒能喝一辈子，”墨坤放下手里的酒杯，赞赏地点点头，说道，“反正我哥是没这个福气了。”

　　《前史·坤王》记载，昭历569年8月，坤王迎娶乾王前妃萧氏，立王妃，婚后夫妻和睦，举案齐眉。

　　婚后这三个月，墨坤对她无微不至，甚至是与乾王的战争也没有之前那么上心，天天只待在她旁边，只要她喊一声，他就能马上过来抱住她。很多很多年后，这些回忆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不论何时再想起来，都会觉得很甜蜜。

　　成婚后，萧九对落羽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他能感觉到落羽很喜欢自己，他以前也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落羽，可是，他现在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对萧雪绝不是普通的兄妹之情，可现在已经迟了。

　　人声鼎沸，街上的小贩大声地喊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微风刮过，架子上的彩色风车全都转起来，孩子们拍着手哈哈地大笑。一个小女孩看见萧雪，跑到她跟前，将小小的拳头攥起来，献宝似的举到萧雪面前，直直地冲着她笑。萧雪握住她的小手，孩子变戏法似的将一朵小花放在萧雪的掌心，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萧雪看着眼前热闹的街道，轻轻地笑了笑。

　　墨坤侧头看着她：“怎么？想起了什么事这样开心？”
　　“就是觉得，当时嫁给墨乾是没有白嫁的，至少我还可以保住镇里的百姓。”
　　“傻丫头……”墨坤笑了笑，揽住她的肩。

　　萧雪的嘴角勾起，也侧头看向墨坤。阳光洒下来，照在萧雪的侧颜上，映得她笑的格外甜蜜。

　　萧九今日刚从酒坊回来，狭路相逢，抬头就看到这样一幕，他的脚步顿了顿，还是行了礼：“坤王，王妃……”
　　“不必多礼。”墨坤边说边扶起萧九。

　　寒暄之后，墨坤揽着萧雪离开，萧九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愣了愣，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开。

　　他觉得，墨坤对萧雪很好很好。他喜欢的人过成了他理想的样子，这很好。看起来，萧雪和慕坤在一起的笑是很真心的笑，就像当年朝他笑的一样。

　　你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再大的雪仿佛都能被你融化。

　　酒坛出之酒坛入，神色黯然无措；去时归来不见月，月来依旧如故。

　　根据《前史·坤王》记载，昭历559年，坤王称皇，建国名沇，立萧雪为皇后，得一子一女。

　　尾声

　　“那这个雪酒就是坤王妃酿的吗？”青竹眼睛瞪大大的，惊道：“世间也有女子能酿出如此好酒吗？”

　　“当然了，”男子笑道，“你用什么心情酿出来，就会有什么味道。世间最多痴情女子，这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

　　“时隔多年，这酿酒的法子怎的会在师傅手里呢？”青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疑惑地问道。

　　男子轻轻地拿过纸，抚摸着上头熟悉的笔迹，又小心翼翼地折好，抬头望天，笑道：“那是因为，你师父，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啊。”

　　“那……后来呢？酒仙去了哪里？”

　　“这个啊……”男子笑笑，道，“这个真的不知道了。”

　　青竹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形成了淡淡的雾，男子搓搓手，带着青竹回了屋。

　　青竹进门前回头看了眼即将下雪的阴沉天气，心想，冬天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