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思我往矣

7、七.初露杀机

　　素衣低头瞧了瞧在她怀中安睡的九爷，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爱情，对于我这个心死的人来说，不过是奢侈品罢了……”她也合上眼，喃喃地说。
　　忽然响起一阵“啪啪”的脚步声，却是一个小孩，从桥头直跑过来。经过素衣面前时，他停下脚步，好奇地道：“这位姐姐在这里做什么呀？”
　　素衣道：“天色这般晚了，你怎么不回家休息？”那小孩“嘻嘻”一笑，道：“姐姐不也没回家休息么？”说着端详了片刻，拍手道：“姐姐好漂亮啊，我听娘说，天上的仙女都漂亮得紧，姐姐是仙女，对不对？”
　　素衣正待答话，那九爷却一跃而起，拉住那小孩的手道：“不错不错，这位姐姐是从月亮上下凡的。”那小孩张大眼睛瞪着他，惊道：“这里还有一位姐姐？也好漂亮啊。”九爷摸里摸他的头，笑道：“不是姐姐，是哥哥哦。”那小孩道：“那哥哥肯定是神仙了？”九爷笑道：“是啊，本仙是从九天瑶池里来的。”
　　“那……我可不可以许个愿望？娘说和神仙许愿很灵。”九爷道：“好啊。”“希望……娘的病能好起来……”那小孩闭上眼，满脸虔诚地说。九爷道：“ 你娘的病……一定会好。”说罢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糖，笑道：“来，吃块糖。吃了糖，就快回家去，晚上不要一个人跑出来。”那小孩“嗯”了一声，接过糖，转身跑了。
　　素衣道：“你还真是爱开玩笑。”他笑而不答，默然半晌，素衣又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是快些回去罢。”他竟叹了一口气，道：“这时间过得这样快……”抬头瞧了瞧素衣，眼角露出一丝诡异：“你应该更小心些。”素衣不明就里，诧异道：“小心什么？”他摇摇头，望着天际虚幻的浮云。“现在还说不好……”他再次叹了口气，道：“我们回去罢。”

　　行到营里后，素衣正欲回房，却见小宛匆匆走来，远远地便道：“妹妹去哪里了？营里出事了！”素衣问道什么事，小宛脸现恐惧之色，颤声道：“那个……那个李不二将军，他死了！”
　　“子时议会本已散了，我进主营里收拾打理，见那李将军仍是靠墙坐着，垂着头，妹妹也知道，那李将军相貌……呃……比较可喜，但那会他一动不动地坐那，瞧上去阴森森的。我连唤好几声：‘李将军？’，他不应，我便大着胆子上前看了看……这一看吓得我三魂没了七魄。他眉心拧在一块，眼仁向上翻着，嘴角……还在淌血。”小宛边说着，一边浑身颤抖不止，不觉往素衣怀里靠去。
　　素衣淡淡道：“嗯，然后呢。”小宛道：“我听得外头乌鸦‘啊，啊’地叫，害怕得慌，忙叫人来，当先的黄将军在他背后发现一把匕首，说是直插进心脏，已经断气了。”
　　她见素衣沉吟，又道：“妹妹真是勇敢，我当时可是吓破胆了。”素衣安慰道：“我也不是不害怕，只是听你说来，这李将军似是被谋杀的，我猜这凶手的意图之一，很可能是想弄得军中人心惶惶，我们总不能先自乱了阵脚。”小宛拍手道：“不错，我怎么就想不到？妹妹当真聪明冷静。”“二爷可知道这回事？”素衣望着忽悠忽悠的火光，缓缓道。小宛忽然脸上飞红，怯怯地道：“我见二爷睡了，还未说与他知。”素衣忽道：“我去告诉他。”小宛忙拉过她手，道：“二爷今晚喝醉了，明儿再告诉也不迟。”素衣点点头，便随她回房。
　　次日一早便继续向北行军，素衣见军中并无甚异样，料来此事没有张扬，当下也不动声色。半路九爷又上前来闲聊，素衣默默地听他说些有的没的。“今天怎的没见小浣熊？”九爷笑道。素衣蹙眉道：“小声些，你想让全人类都知道不成？”九爷道：“怎么，小浣熊出事了？”素衣低声道：“不错，他死了。”他楞了一下，道：“什么时候？”素衣斜倪着河边枯败的柳树，淡然道：“昨儿亥时到子时之间。”
　　九爷微眯着一双凤目，忽笑道：“你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素衣一怔，冷冷地道：“不错，与我无关的事，我都不爱理会。我便是如此自私的人。”顿了顿，又道：“只可惜，这次似乎不是完全与我无关。”九爷笑了笑，道：“为何不是与你无关？人又不是你杀的。”“虽然人不是我杀的，但凶手应该混在军中，说不定就在我们周围。这个人很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奸细。”素衣瞧着他清澈的眼睛，似有邪气若隐若现，又道：“昨晚你叫我小心些，莫非你知道些什么？”他摇摇头，低声道：“跟这不是一回事。”他低头沉吟片刻。“恐怕凶手不会就此罢手，你难道不害怕？”素衣懒懒地道：“害怕什么？”他一双手嫩若春葱，比划道：“你难道不害怕深更半夜的，月黑风高，一个彪形大汉闯将进来，取尔等性命么？”素衣不禁“扑哧”一笑，道：“你印象中的凶手都是彪形大汉么？”九爷认真地道：“那自然，凶人自有凶相啊。”素衣见他想得天真，摇头道：“若凶手当真这么光明正大，我也不必担心了。”
　　九爷凝视着她半晌，忽然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你别担心，我便是死，也不能让你受半分委曲。”素衣对上他的视线，叹了口气，悠悠地道：“我不值得你如此待我。”九爷轻声道：“当然值得，一千个值得，一万个值得。”素衣心中却道：人心变化无常，他如今这般说，时间长了，自然就忘了。便也不甚以为意。
　　“这次的战争，只能胜，不能败。”素衣仰头看见天边瑰丽的朝霞，似飘舞的一缕缕五色丝帛，光彩流离。九爷不觉一怔，笑说：“想不到你也在意这个。”素衣淡淡道：“若是败了，少不了被敌人抓去，到时候死不要紧，只怕受尽凌辱。”
　　“你放心，二哥他神通广大，决计不会败的。”九爷安慰道。素衣却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他，但不知怎的，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九爷脸色一变，轻声道：“别说这种丧气话。”

　　终日骑乘马上，素衣只觉又累又乏，好在有九爷陪同，倒也不甚无聊。二爷也不知在与人商讨什么，小宛自是照料左右。时至傍晚，军队在一处荒郊扎营。素衣奉了茶水进入营中，却见二爷和军师赵思聪，营长黄小刀，周子云，龙中庸等人又是密议。素衣听了一会，大略是些拟订行军路线，进攻方案的谋划，无甚趣味。正欲退离，却听那黄小刀道：“昨日李将军之死，二爷作何看法？”二爷道：“现下不宜惊动，暗中调查。昨日会议之时李将军一直在主营，而子时发现他时仍在主营，据门口的卫兵说他未曾出去过，这说明——”他冷冽严峻的目光向四下扫射一遍，人人心中都是一凛。场中人不禁互相对望了一眼，仿佛凶手会突然冒出来似的。
　　素衣暗叹一声，心道：无论如何，凶手目的都算是达到了，这群人免不了要互相猜忌，怕是难以同心协力了。
　　又听二爷道：“今天便到这里罢，各位自己小心谨慎些，莫让凶手抓住机会。”他停下来，令人琢磨不透的目光落在素衣身上，道：“素衣，你留下来。”
　　待一干人走尽，他便缓缓踱过来。还未等她回过神，他就用他的双臂把她搂住了。就像感觉上很久很久以前，事实上没过几天那些梦里，那么沉厚而又不容质疑地搂住她亲吻起来。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并且慢慢消失，仿佛他才是摇摇欲坠的梦境中唯一坚实、有力的东西，那样炽热地将她焚毁。他的瞳孔黑得惊人，发出一种空洞的光。然而他的力量强盛恣肆，教人疯狂、无力反抗。素衣觉得自己在不停打着转，心脏发病似地急跳，浑身燥热，几欲虚脱。她强迫自己冷静，这不是梦境，不是梦境。她讨厌屈服在他的力量之下，她不是他可以任意玩弄的东西。她猛地狠狠咬在他的唇上，随后用尽全力扇了他一个耳光。
　　他放开她，唇上鲜红鲜红地淌着血，眼里那种光芒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丝惊诧。“昨晚，你不是……”
　　素衣兀自喘息不止，勉强镇定道：“我怎的？”
　　他转过身，无波无谰的声音：“没什么……”

　　素衣委在墙上，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般。嘴里弥漫着甜腥味，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玉盒，里面装有一拇指大小的药丸。他头也不回地用手一弹，那药丸正好落在素衣手中。“把它服下。”他阴恻恻地说。素衣心中恼恨，便欲往地上扔去。却见他回转身，眼里蕴着一丝戏谑和古怪的自嘲之意，语调满是讥诮：“怎么，你不敢吃？”素衣冷冷瞪了他一眼，一扬头便咽了下去。
　　僵持半晌，他忽道：“李不二不是被刀刺死，而是之前中毒死的。”素衣惊愕地仰起脸，他又道：“那毒甚是奇异，尸体上竟瞧不出半点中毒的迹象，连我也从未见过此毒。”素衣冷笑道：“那么你怎知他中毒的？”他低低地笑起来：“他背上的匕首虽然貌似刺入心脏，事实上离无论哪个部位都有一定偏差，我若连这也瞧不出，便枉我习了这么些年武。”素衣沉吟不语。他便淡淡地说：“你去罢，自己小心些。”
　　素衣轻道：“你不怀疑我？依此看来，我是最有嫌疑的。”他含义不明地望了她一眼，低声道：“我信你。”
　　素衣出得营帐，心中“砰砰”跳着，脑子里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她怔怔瞧着那黑云密布的天空，在暮色里如墨点晕染开来，泄露出死亡的讯息。
　　正自盘算，蓦地瞥见前面沙地上有一把金色弯刀。日前曾见黄小刀整日挂在腰间，为何会丢在地上？素衣正待不做理会，转念又觉不妥，还是自己送过去好了。她俯身拣起那把刀，冰凉而厚实的触感，不知怎的双手颤栗起来，险些拿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