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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晚来风急 ...

  •   转眼来到黄小刀所住营前,只见两行卫兵雄赳赳气昂昂地立着,仿佛雕塑一般。素衣心道:经过昨晚一事,果然是加强了防备。素衣报了自己身份,便进入帐子。
      一掀门帘,但觉满目金灿灿,耀眼生光。大约是这黄将军姓黄罢,故特别喜爱金黄色。素衣上前行了礼,便道:“黄将军,我在路边拾到这把刀,想来是将军不慎掉落的。”那黄小刀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嘴里喃喃道:“金子……金子……”素衣心中奇道:金子?当下也不敢多耽,即行礼告退了。
      刚走了一半路程,见一群士兵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在夜色中宛若一条条长龙涌动,朝来路方向扑去。蓦地一个令官扯着嗓子喊道:“都到黄将军营前集合!”素衣猛地一震,先前见他神色有异,果真是出事了?然而何以如此大张旗鼓?
      沉吟之下,便掉头随那群士兵走去。远远地看见半空中火蛇交舞,密密麻麻,数不清有多少人,素衣尽量挤上前去。隐约听得一个兵丁骂道:“天杀的!走了一天的道儿,累得要命,他X的当官骑在马上当然爽利,老子可是全靠腿呐,居然大晚上的还不让休息,集什么鬼合!”“听说黄将军突然暴毙啊!被自己整天挂着金刀从背后刺死的。”“见他X的鬼去吧,干老子屁事!”“好象有人看见今儿早上黄将军抬着一具尸体去埋了,那尸体据说是李将军的!”“哈哈,那死财迷活该,肯定是给李将军冤魂上身了!”“……两位将军都是这大黑天时去的,你说,会不会……是诅咒哪,我们是不是遭天谴了?”“管他天不天的,老子就想睡觉!”
      素衣听得直皱眉头,且不论那人满口污言秽语,抱怨连连,但闻那“诅咒”,“天谴”之论,分明是军心动摇,形势大为不利。她正自思索,忽然看见小宛站在营前,挥着帕子向她招手。
      小宛神情颓丧,一手端着茶盘,一手虚拉着素衣的袖子,啜泣道:“又……又去了一位。”素衣道:“尸身可在里面?”小宛点头,又道:“我不敢进,好怕人的……”素衣摇了摇头,也不管那许多,当下携着她手进去。
      却见二爷坐在当中那明黄色的席上,若有所思。军师赵思聪一脸阴寒,面色发青,一会看看横躺在地上的尸体,一会看看放在桌上的金刀,那刀刃犹自沾着血。素衣瞥了一眼那把刀,脸色“刷”地白了。龙中庸却满面红光,浑身铁甲不时爆出“劈啪”的响声。
      “才两天……连失两位营长,这可如何是好……”龙中庸焦急万分。
      “龙将军何以如此沉不住气?莫非是心虚了?”赵思聪一甩袍袖,冷冷地道。
      “你胡说什么!我看你才阴险狡诈,多半便是你下的毒手罢!”
      二爷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猛地一拍桌案,缓缓道:“当年四位共同征战沙场,何以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别忘了你们的责任!如今那兀那头子在北方坐大,江山不保!敌人使一点小手段,就能教二位反目相向。二位屡立战功,皇上已颇有褒奖,不如这将军和军师二职,就让给新人罢。”
      一席话说得二人又惊又愧,又是害怕,忙双双跪地,一面是发誓决心尽忠,一面宣称齐心协力,二爷只皱了皱眉,别过头去,似是懒得再看他们。
      素衣和小宛奉了茶上前,二爷漫不经心地品了口茶,又向一旁的卫兵道:“今日是谁最后进入这营里的?”
      那卫兵左顾右盼一会儿,忽然遥遥一指,喝道:“是她!”
      二爷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那人一袭白衣,不沾片尘,眉眼之间散散淡淡,不是素衣是谁?
      她顿觉那满室金光同众人的眼神一起灼灼地逼她的眼,迫得她神思有些恍惚。外面的风呼呼吹着,夹杂着千军万马的步履声,马嘶声,铁戈相撞声,如同幻觉一样缠绕着在她耳畔。她极力稳住身形,才发现小宛牢牢搀着她的手臂,大概因紧张和害怕之故,那双柔白的小手颤抖不止。素衣略略回神,轻轻握了握小宛的手,示意她放心。
      她又细细扫了一眼,那门卫似是被自己的话吓住了,大气不敢出一口。二爷神色如常,瞧不出所谓。军师的眼光则越发地阴沉了,犹似一只盯住猎物的秃鹰。龙将军最是沉不住气,一张阔脸涨成酱紫色,已然大声吼了出来:“原来是你这丫头作祟!”
      素衣保持沉默,本拟静观其变,小宛却先挺身而出,颤声道:“不是……不是素衣妹妹,妹妹好歹也是二爷的人,就算是龙将军,也不能没凭没据地信口雌黄。”她声音柔弱,说话也极是无力,却使得龙中庸气呼呼地喘一口粗气,无言以对。
      那军师在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道:“小宛姑娘说得不错,证据是问出来的。那么请问素衣姑娘,身为二爷的丫鬟,为何无缘无故的进入黄将军的帐营?”
      素衣淡淡道:“我拾到黄将军的弯刀,因此特地送过来。”她心知这种时候,谎言往往还不如实话。赵军师的笑意更浓了:“然后将弯刀插在黄将军背上?”素衣蹙眉道:“我不会半分武功,黄将军一介武夫,岂能任我行刺?我决计做不出杀人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她如此一说,倒教那军师一时无话。二爷忽道:“不是她。”他缓缓看了看四周,接着又道:“昨日与今日之事的定然出于同一人之手,而昨日子时她一直在服侍我,因此不可能是她。”
      却见小宛的嘴唇动了动,又没有说出什么。素衣暗道:我什么时候服侍他了?但想来大概是他替自己开脱,便也不好反驳。
      军师悻悻地道:“既然二爷都这样说了,那么便如此罢——属下身子不适,恳请二爷批准属下回房休息。” 二爷点点头,道:“你们都下去罢。”军师行了个礼,阴冷地瞟了素衣一眼,向那龙将军低声道:“明儿就轮到你我了。”龙中庸浑身一震,二人一齐行了出去。
      小宛忙上前去,替他披上披风。素衣便先行告退。

      素衣回房后,坐在炭火旁暖了好一阵子。那初春的天气最是清寒,风也刮得凛冽。她独自思忖着,越发觉得无味。她从前便已厌倦,因她清楚自己是注定被时代所孤立的那一群,虚无主义者,她讽刺地一笑。没有什么想要的,也没有什么期待,既厌弃生,也不能死,徘徊在虚无之间醉生梦死,当真可笑。
      那个世界里没有她的位置。在那些浮躁,喧嚣,华丽而流于形式的表象之下,精神空虚似乎成为必然。
      她淡淡地想,或许在哪里都一样罢,她这样的人,本是不适合生存的,便是明日死去,亦没什么好牵挂的。
      她又怎知命运是如何地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镜里的容颜冷漠,消瘦,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透出一种空蒙而凌厉的光,教人莫可逼视。两片薄唇血色极淡,高傲的抿出一条弧线。她雪白的脖颈弯曲如一只天鹅的忧伤,衬得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消失在烟中雾中。她这才仰起头,却见一个身穿浅紫长衫的男人斜靠床沿站在她身前,左肩上用月白的丝线勾勒出一只蝴蝶的侧影。
      “你又是这样,我分明站在你面前,你也瞧不见我。”九爷委屈极了,红着眼啜泣道。素衣低声道:“我这不是瞧见了么,你怎么来了?”九爷道:“还不是担心你,现在军中都传开了,说你是凶手。”素衣叹了口气,道:“那有什么法子。”“我瞧那军师和将军都对你不怀好意。”素衣点头道:“二爷虽对他们解释过了,但看来他们认为二爷在包庇我。”九爷忽道:“你猜真正的凶手是谁?若是找到真的,你的罪名自然就洗清了。”素衣沉吟道:“目前还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他想陷害我。二爷说两位将军都是中毒而死,我又是送茶水的,再这样下去,怕是连二爷也要怀疑我了。”九爷嫣然一笑,如流风回雪:“送茶水的又不止你一人。”素衣连连摇头,蹙眉道:“便是天下所有人都是凶手,我也绝不相信会是他。”
      忽听脚步细碎,垂帘一掀,走进一个温婉如玉的女子来。“九爷也在,可需奴婢砌杯茶?”她先上前行了礼,态拟秋兰,娇弱不胜。九爷笑道:“不必了,小宛姐姐受了这么大惊吓,好好歇息罢。”说着回眸冲素衣一笑,翩然而去。小宛缓缓向素衣走过去,边走边掉下泪来。“妹妹,才出行两天,便遇到这种事,可……可如何是好……”素衣道:“既来之,则安之,太过挂心反而无益。”“我好怕……好怕明儿死的人就是我……”小宛垂下头,泣不成声。素衣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凶手见到你这般的人儿,定然下不了手去。”小宛脸上微红,道:“妹妹也来打趣我。”她轻轻靠在素衣身上,闭上眼道:“真奇怪,在妹妹旁边,便觉得特别有勇气了。”素衣微笑道:“好了,快歇着吧,明日还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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