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季营业时间》十一月的钥匙扣

5、第 5 章

　　根据今天中午叔叔的聊天内容来看，似乎他还不知道张碧欣已经分手的事。
　　陈家富站在鱼缸前，将鱼食一点点投喂进去，对着缸里摆尾的鱼这么想着。
　　不过……自己好像也无从判断，她是否真的分了手。
　　他盯着鱼，兀自笑起来。
　　“这关你什么事。”

　　工作日的傍晚热闹非凡，陈家富喂完鱼，支在阳台上向下看去。稍远的公路已经陆续被鱼贯的车辆塞满，小区里外的街道此时也人声鼎沸，下班的，放学的，颜色单一的公文包和各式各样的书包穿梭在树下，各种晚餐零食小吃的摊位占据两旁，热乎的烟气往上冒，在夕照里袅袅萦绕，光是看到这团烟气，就已经勾人食欲了。
　　夕阳同样照着阳台上的人，他低垂着眼，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

　　“哈——”
　　在猛灌了大半杯凉水后，张碧欣长舒一口气：“好舒服啊……”
　　“嗯——擦擦。”陈家富递过去一张纸巾，示意她擦擦汗。
　　张碧欣接过去，抹了抹嘴。
　　陈家富：“......”
　　“我去开空调。”
　　“欸不要了——”张碧欣拉住他，“去阳台吹吹风就好了。”
　　夏夜宁静，阳台的顶上悬着一盏灯，靠墙立着三个鱼缸，滚动着幽蓝的水光。两人支在阳台的护栏上，远远看向什么地方，都带着一丝欢乐过后的疲惫。
　　“我说刚才要是直接回来，就不会搞到现在这么累吧。”陈家富微微前倾，看着楼下被路灯照得炽亮的一段路说道。
　　张碧欣一只手伸直了悬在护栏外面，一只手曲着平放在护栏上，脑袋直接枕上去，她轻轻勾起嘴角，似在回味着什么：“我今天高兴嘛，不想直接回来，想和你在外面玩一会。”
　　陈家富笑，今天张碧欣带他回家见了她父母，交往的第十个月，这是一次正式的见面。张父张母两人之前已经听女儿说过她这个男友，各方面都挺满意，尤其是陈家富的职业，对于同样在文化领域又十分希望女儿也进入这个领域的两位长辈来说，无疑是个加分项。于是，今晚饭桌上大家其乐融融，两位长辈与陈家富交谈甚欢，早就淡化了对自己女儿目前工作的各种数落。
　　张碧欣因此很高兴，但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小小的肤浅的理由。还有一个，说不清的，朦朦胧胧的，像今晚远处清亮的夜空一样的原因。
　　一种遥远又清晰的期盼，这种感觉使她高兴。
　　张家附近有个新开的电玩城，从家里出来后，张碧欣就拉着陈家富一头扎进去，疯玩了两个多小时，到十点多才意犹未尽地回来。
　　“反正明天你在家，我也放假，大不了就睡一整天。”她曲回那只伸直的手，两只手平放着枕着脑袋。
　　陈家富看向她：“我发现你这份工作也蛮爽的啊。”
　　张碧欣歪过头：“你和我爸我妈吃了一顿饭，就和他们一样酸我了啊？”
　　“嗯……”陈家富伸了个懒腰，一只手落下来搭在张碧欣微弓着的腰上，声音懒懒的：“我以为是这个意思，不是吗？”
　　空气静默，张碧欣蹙起眉看他，几秒后忽然弯唇笑了，右手手肘顶了他胸口一记。
　　陈家富吃痛，张碧欣作势又要再顶，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趁机从后面把她整个圈住。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这几个动作，今晚的张碧欣也似乎少了平常的锐利，温柔了许多。陈家富垂眼看她侧脸，然后低头落下一个吻。
　　耳后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
　　张碧欣枕到陈家富的肩窝处，也轻轻笑了。
　　今晚夜色清澈如水，缓缓流进两人心里，星星明亮如晶，落进了他们的眼睛。

　　***

　　张家饭桌上，此时鸦雀无声，张碧欣盯着某道菜，张父张母盯着她。
　　周围似有“嘶嘶”的电流声在空气中穿梭。
　　张碧欣在心里暗暗叹气，早知道就先不说了。
　　她是个坦诚的人，既然昨天和严其坤分手了，就不想拖太久，今天就打算向父母说明这件事，但她忽略了这件事的突然性给他们带来的错愕，以及忽略了同时间其它事物的干扰。
　　例如几分钟前，这顿饭刚开始，张碧欣喝进第一口汤，然后说了第一句话。

　　“我和严其坤分手了。”
　　“我今天碰到家富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父也开口说话，似乎想要以这句话作为今天晚餐的开场白。
　　三人明显都一怔，张碧欣没想到会听到陈家富的名字，而张父张母则更没想到女儿说她分手了。
　　张母先是和张父对看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张碧欣，一脸不可置信。
　　张父也微皱着眉。
　　一时间，空气都静默下来。几秒后，张碧欣舀了第二口汤送进嘴里。
　　如果陈家富这三个字分量足够的话，也许能靠他转移了这个话题，她想。
　　但是很显然，在这样的场合下，这三个字是不起作用的。
　　张母首先发话：“怎么回事？”
　　她虽然以一种颇为严厉的语气问着，但仍隐藏着深深的关切，就像张碧欣小时候，询问她考试考砸时一样，只想知道原因，并不是真的责备。
　　张碧欣眨了下眼，拿着汤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碗里的汤水划出纹路，她说：“我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了。”
　　空气又安静下来，此时张母也微皱了眉，而张父则已经沉下脸来了。
　　“你确定吗？”张母问。
　　“嗯。”
　　“这个小严！简直不像话！”张父右手在桌上颇为用力地锤击了一下，张碧欣碗里的汤小幅度跳跃了一下。
　　长呼了一口气，张碧欣靠向椅背，搁在桌上的右手食指扣了扣桌面，同时撇了撇嘴，道：“算了，反正我已经和他分手了。”
　　张母伸过手，轻轻覆住张碧欣的右手，她神色里透着担忧和心疼。
　　“妈妈，不要担心，我都处理好了。”张碧欣露出一个笑容，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他们俩都还是一副皱眉的样子，她弯了下嘴角，有些无奈，只好低下头长嘬了一口汤，声音颇大，然后抬起头，满嘴油光，对他们笑：“心情也处理好了，真的。”
　　张父张母终于被张碧欣这副滑稽的样子逗笑，张父努嘴，“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一顿晚餐终于正常有序地进行下去。

　　原来和父母坦白是最后一关，她最不想他们为她担心。而至于严其坤这个人和这件事的伤害，其实早已经被自己消化了。
　　现在过了最后一关，张碧欣心里轻松了很多。

　　但今晚好像，有什么东西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