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是何年》翛然庄主

6、第 6 章

　　清风似是不屑一顾地笑了笑，“问我作甚？你们那些算计，用不着来告诉我。”

　　萧云乔看着清风如画的眉眼，忍不住伸手替他拉了拉衣袖，“……你还在恨我？是不是心愿一了，你就会永远离开怡清楼？”

　　“到时再议，”清风似乎不愿讨论这个话题，倒是接了上一个问题，“文安候说到底是皇亲国戚，陛下未必真正想动他……再说那萧玄度，声势虽大也未必有争储之意，与你们也算无冤无仇。所以你想怎么办？”

　　“我知道陛下未必真的想怎么样，这件是看起来严重，实际也不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然知道结果，那就不如顺水推舟卖我那皇叔一个人情……”

　　萧云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继续道，“若是不出所料，陛下定还是让那老狐狸周湛去。周湛本来就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这件事糊弄过去了是正常，萧玄度也觉得理所当然，若是换个人，可就未必了……”

　　清风是何等通透的人，沉吟一下便明白了，“所以你想用陆呈庆？然后让陆郢泽跟着他父亲查案？”

　　萧云乔点点头，“陆呈庆这个人，行事低调，看起来极为公正自律，只是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若果然是循吏也便罢了，若是借此看出端倪，那恐怕也就用不得了……”

　　清风默默立在窗前，一袭红衣轻轻摇曳着，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无端显出三分冷清和悲凉。半晌，清风方缓缓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另一边的陆郢泽一边听着莺歌燕语，一边吃着水果，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不多会，一个姑娘抱着琵琶走了进来，看见陆郢泽灼热的目光，也不怯场，在他身边坐下来斟了一杯酒。“公子想听什么曲？”姑娘的一双含情目扫了扫陆郢泽，落在他脖颈处的玉佩上。

　　“不急，陪我聊聊天吧，”陆郢泽对这些丝竹管弦实是不甚了解，兀自拿了一颗葡萄含在嘴里，“你叫什么名字？”

　　“怡心。”

　　“好名字，果然心情愉悦。”

　　“公子嘴巴好甜。要知道我们怡情楼，都是‘怡’或者‘清’开头的名字呢。”

　　“原来是这样。那我且问你，清风公子是你们这里的什么人？”

　　“您不都看到了么？” 怡心莞尔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们这儿还能有什么人？”

　　陆郢泽皱了皱眉，仿佛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他虽然知道古代有小倌，但是清风公子显然一看就不是那一类人，气质真可谓出淤泥而不染。不过话说回来，清风俊美绝伦的气质，真的不是一般女子能比得上的。

　　怡心仿佛看出了陆郢泽正在想入非非，轻轻放下琵琶，“这有什么？想当年冯三爷，也是百花丛中过的，前朝的刘顺帝，最后不也是死在他手里？”

　　陆郢泽一下子就明白了。听她这么一说，那清风公子定是与所谓“冯三爷”一样，是风月场上做情报生意的。萧云乔跟他关系甚密，果然在江湖上也是有势力的。

　　“那清风公子跟萧……嗯，常公子怎么样？”陆郢泽又问。

　　“您说常懋公子呀？”怡心歪了歪头，似是想了一下，“清风公子眼光高，谁也看不上，唯独还跟常公子投缘，想是关系不错吧。”这句话便是装傻了，前面既然说了清风公子八成是萧云乔的暗桩，现下又只字不提这一层关系。陆郢泽笑了笑，没有为难她，看着怡心袅娜地靠在美人榻上，娇艳不知方物。

　　只不过现在，陆郢泽却无心多想。萧云乔带他来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借怡心之口，告诉自己他的秘密地盘，是为了表明信任吗？陆郢泽有些想不明白，一转头，看着怡心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心下顿时有些毛毛的，只好举杯啜了一口，“你去忙吧，我想自己呆一会。”

　　怡心应声出去了。陆郢泽望着虚掩的门，看着那影子摇曳地远了，缓缓叹了口气。正在浮想联翩，只听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去三楼吧，叫锦瑟来见我。”

　　陆郢泽连忙凑到门口，通过门缝隐约看到一个云纹玄衣的中年男人。那人虽然背对着他，陆郢泽却直吸了一口凉气。不论是对人的相貌还是声音，陆郢泽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笃定，那玄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萧深。

　　陆郢泽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悄悄地溜了出来，从另一侧的楼梯上到了三楼。看到萧深走进了游廊尽头一间房，陆郢泽佯装醉酒的样子，摇摇晃晃地扶着栏杆，贴着墙根走了过去。只见那件上房隔壁刚好是个堆积杂物的屋子，陆郢泽闪身进去，将耳朵贴在墙上。

　　“锦瑟见过园主，”不一会似乎有人进来了，跪地行礼。“圆主”是个什么玩意？陆郢泽想，不是太子殿下吗，这会又成“圆主”了？故作玄虚，我还“方主”呢。只听萧深的声音又响起，“办的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您放心。”

　　“嗯……那就好，”陆郢泽猜萧深一定是点了点头，再开口便带了一丝深沉，“这孩子心肠太好，优柔寡断，这样下去怎么能堪大任。”

　　锦瑟不敢说话，萧深想了想又道，“慢枯草稍缓些，估计时日还要长一点。”

　　陆郢泽在隔壁听得不真切。萧深说的人，是指萧云乔吗？萧云乔这样一个狠角色，怎么就优柔寡断了？陆郢泽忍不住替他抱不平起来。至于慢枯草，那又是什么？还待往下细听，只听门外有两个人走过，其中一个道，“陆公子这是去哪儿了，常公子正在找他呢。”

　　“二楼没有啊……我们再往三楼那边找找。”

　　原来萧云乔已经回来了。陆郢泽不好再耽搁，待他们走远后，悄悄从楼梯回到二楼。萧云乔正站在屋子里，听得陆郢泽进来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拉肚子呗……”陆郢泽面不改色地扯谎，反而打趣萧云乔，“这么快就完事了？这可不大行啊。”

　　萧云乔伸手给了他一扇子，“要不你亲自试试？”陆郢泽吐了下舌头，眼睛瞥了一下外面，料想这父子俩估计并不知道对方也来了的，不着痕迹地试探道，“你对这儿这么熟，他们知道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萧云乔知道他在问什么，也模棱两可地打着太极，“就算知道，也肯定不知道我在这儿这么受欢迎。”

　　陆郢泽心下了然。萧深既然是当朝太子，自然也会为儿子多长长眼睛，一些江湖上的势力，只要看起来无害，也就任由他去了，不会多干涉。可是反过来就不一样了，萧云乔八成是不清楚父亲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的。

　　两个人又喝了几杯，夜色渐渐深了，一弯月牙悄悄从云彩后面浮现出来，冷清的光芒带着几丝寒意。屋内却是暖绒绒的，萧云乔看着陆郢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想陆郢泽一定是在推算自己跟那清风公子的关系，不禁觉得好笑，却就是对此只字不提。过了一会儿，萧云乔起身道，“不早了，我们回吧，明儿还有正事呢。”

　　第二天一早，陆郢泽刚刚踏出房门，就见桓樱一步三跳地跑进来，“哥哥你也太懒了，怎么病好了之后这么贪睡……”话还没说完，小丫头皱了皱眉头，走进了房内，狐疑地抓起搭在一旁衣架上的衣服，“……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没哪儿，就登瀛楼吃了个饭……”陆郢泽闭着眼睛胡说八道，毫不在意地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就到处乱跑，越来越不像话。”

　　“你别打岔。登瀛楼能有这个味道？”桓樱年纪虽小，寻常脂粉味也不是分不清的，“好啊，我这就告诉爹爹还有月姐姐！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你去啊，没有证据，你看爹是信你还是信我，”陆郢泽知道桓樱也就是嘴上说说，告黑状这种没良心的事其实是不会做的，太掉价，所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岔开话题，“去向爹问过安了？”

　　“嗯早去了，爹爹让你过去，说是有事，”桓樱果然也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八卦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攥着，小心翼翼地挪到陆郢泽旁边，“哥……你帮我个忙呗。”

　　眼瞧着陆郢泽看了她一眼不答话，桓樱仿佛邀功似的又说了一遍，“那个……你帮我我就给你鬼混的事情保密！”

　　陆郢泽正含着一口水，听见这话差点呛着，“我什么时候鬼混了！你说，什么忙。”

　　“那天……那天我不是拽坏了人家张什么……好像是张若德玉佩上的吊穗，”桓樱犹疑了一下，才把手里一个编的歪歪扭扭的红色穗子拿出来，“所以自己亲手编了一个，你帮我赔给他呗。”

　　陆郢泽接了过来。才十岁的小丫头，审美可谓奇特，只见红色穗子上面，还精心用黄色和紫色的线编了一朵花，花心处嵌了一颗白色的珠子，显得这花不仅拙劣，而且诡异。陆郢泽哭笑不得地看着妹妹，实在不忍心说这东西已经很有后世印象主义的风格，只好点点头。

　　小丫头顿时乐开了花，“哥哥最好啦！我去给你热热粥……”说罢一阵烟似的就跑走了。

　　陆郢泽望了她无忧无虑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捡来一样的妹妹真是可爱。不过看样子女生外向，搞不好等嫁了人胳膊肘往外拐。陆郢泽披上外袍往外走，眼前突然浮现起张若德那看着平常却还很耐看的脸，心想万一真是这么回事，这小子真是沾了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