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是何年》翛然庄主

5、第 5 章

　　萧云乔和张若德都是一怔，半晌，张若德方若勉强憋出个理由，“可能是……混在禁军队伍中也不好下手吧。”

　　陆郢泽摇摇头，“不会。如今看来，当值的时候做，和不当值的时候做，对李狗儿只能降低成功的概率，但是对张大统领，可就不一样了。”

　　张若德没太明白，只听萧云乔冷冷道，“不错。当值之时刺杀谢贵嫔，张大统领必然难辞其咎，就算不死，后半生也必定在牢中度过了……现下还好说，不管怎么样，张大统领的责任都没有那么重。”

　　“所以，刺杀是否能成功，相比之下却显得没有那么重要。”陆郢泽看着萧云乔轻咬下唇，心知照此思路分析下去，事情的原委可能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反过来安慰他，“殿下也不必太过忧虑，您先把事情告诉皇上，看看陛下的意思吧。”

　　萧云乔进宫的时候，齐帝刚刚用完午膳。见自己最喜爱的皇孙前来，齐帝连忙让萧云乔坐到身边来。这位已至花甲之年的皇帝，戎马半生，终得天下。齐帝见萧云乔恭敬地行礼，举手投足已然有了皇族的气派，越发心中喜欢，“急匆匆前来，可是有事？”

　　“之前您吩咐查的谢贵嫔遇刺一案，有些眉目了。”

　　“哦？究竟是何人所为？”

　　“禁军中一个叫做李狗儿的人，前几日请探亲假离开了，没想到做出这等犯上之事。”萧云乔眼睛低低地看着地面，没有一句赘言。

　　“可知道为何？”

　　“这个……”萧云乔似是有些踌躇，犹疑了半天方道，“李狗儿家乡是南岭的。据说南岭知府向文安候送礼，结果被山匪所劫，导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齐帝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萧云乔心知不用解释南岭是何处，这位皇祖父岂能不知南岭大旱、百姓流离失所的事情？果然，齐帝皱起了眉头，摩挲着手中的茶盅，“如果真是如此，那必是需要人去查一查……”

　　萧云乔不答，四下静的只听见外面风吹过的声音。齐帝看着自己的皇长孙立在那里，身材颀长，颇有主见的样子，一块玉佩将他衬得极为出挑；眉眼间虽有些锋利之色，在这大殿上却很好地隐藏了起来，显得谦虚谨慎。萧云乔知道皇帝正在看他，却安静地立在那里，他心知自己不能说话，若是主动插上一嘴，以齐帝的性格，难保不会怀疑他们父子有对付谢贵嫔、排挤萧玄度之嫌。

　　果然，齐帝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这件事再议吧。刺客已死，其余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置？”

　　“自然是全凭皇祖父定夺。”

　　此话说的齐帝很是熨帖，“朕将此事交给你们父子，自然就给了你们处置的权力。张大统领失职，你们父子商量下怎么办吧。”

　　萧云乔的嘴角不着痕迹地轻轻勾了一下，脸上的恭敬却不减半分，“是。待与父亲商量后，再来禀报。”

　　萧云乔缓缓走出宫殿，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上。只见乌云渐渐来了，阴暗暗地笼罩在天空上，凉风急急吹过，似已夹带着潮湿的气息。萧云乔快步走向了自己的车驾，吩咐侍卫道，“回王府。对了，等会回府后，帮我给陆家公子陆郢泽送封信。”

　　那封信送到陆府的时候，陆郢泽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庭院里的仙鹤。“给我的？”陆郢泽接过信，还有些意外，看到信上居然龙飞凤舞地写着，“酉时三刻，无澜河畔见，”更是觉得有点蹊跷。陆郢泽想了想，心道晚上必然是有世族子弟的筵席，南郡王殿下大概是让大家多亲近亲近的意思。

　　陆郢泽见到萧云乔的时候，天已经全然黑了。河边点缀着影影绰绰的灯火，在漆黑的画布上勾勒出一条曼妙的游廊。萧云乔换了一身浅黄色锦袍，腰间挂了一枝竹笛，全然没有了白天那种富贵的气派，却仿佛一个只知风花雪月的世家公子。更为奇怪的是，根本没有陆郢泽想象的很多人，萧云乔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自己一个人地立在河边等着陆郢泽。见到陆郢泽过来了，萧云乔莞尔一笑，纨绔地不能再纨绔，“辛苦了两日，带你出去快活一下，如何？”

　　陆郢泽石化了一般，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就是白天里说一不二、果断稳重的南郡王殿下。好在他脑子好用，很快便反应过来萧云乔这是悄悄跑出来的，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好啊，不知去哪里？”

　　“自然是怡清楼了。今儿清风好容易有空，自然要去赴约喽。”

　　一听这名，也知道怡清楼是什么地方。陆郢泽艰难地咽了口吐沫，要知道他可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萧云乔这么一说，陆郢泽情不自禁地满脑子都是需要打马赛克的画面。陆郢泽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勉强问道，“这位清风……是什么人？”

　　“清风你都不知道？当然是怡清楼的头牌。要是想见清风一面，提前三个月就得排号。要不是本公子风流倜傥，清风芳心暗许，怕也不好见得到呢……”

　　陆郢泽越听越觉得大开眼界，只是没想到萧云乔还有这么一副浪荡公子的面孔，顿时觉得有趣。两个人说这着话，一会就到了怡清楼，里面一片莺歌燕语，热闹又不失旖旎。萧云乔带着陆郢泽刚一进去，就有人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呦常公子，您可好久不来了呀……怡情楼少了您，可是冷清不少呢。”

　　萧云乔随手拿了银两给老鸨，轻车熟路地笑道，“谁敢跟怡清楼比呀？你看你这挣得钵满盆满的，还少这一点小鱼小虾？对了，清风呢？”

　　老鸨拿了银子，笑得脸上的脂粉都要掉下来，“当然是在等您了……常公子您里面请，给您留了上房。”

　　陆郢泽尾随着萧云乔进到一间房里。屋里暖洋洋的，中间竖着一道精致的屏风，屏风前的小桌上已摆好了各色瓜果点心，龙涎香的味道丝丝缕缕地弥漫着；屏风后则是精致的雕花大床，红色的帐子微微浮动，编织出一个极为温柔的梦境。

　　陆郢泽与萧云乔面对面坐下。初次来这种地方，陆郢泽觉得有些好奇，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周围。萧云乔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觉得有些好玩儿，便逗他道，“哎，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待会让老鸨给你挑一个过来？”

　　陆郢泽看着萧云乔的脸被烛火映成了温和的色泽，一张君子端方的脸上却带着坏笑，不由开始紧张，“我……殿……公子您不用管我，您去找清风姑娘吧，我在这听会曲儿就好。”

　　萧云乔看着他有些局促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道，“这么拘谨作何？好不容易出来放松放松，自然要尽兴。待会等清风来了，你且欣赏一下什么叫做……”

　　萧云乔话音未落，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一袭红衣出现在了门外。只听一个声音冷笑道，“哪里来乳臭未干的小孩？本公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见。”

　　陆郢泽愣住了。门口的不是什么柔弱的姑娘，却是一个翩翩公子。这人虽身着一身红色，却不显得俗气，却仿佛一只艳鬼。皮肤白皙，眉眼精致地仿佛画一般，黑色如丝的头发堪堪垂下，很有些生人勿近的气质，宛如仙人却不失清冷之气。

　　清风斜睨了一眼萧云乔停着陆郢泽脸上的手，“既然常公子有人陪了，清风告辞。”说罢转身便离开了。

　　虽然清风公子确实长得惊为天人，但没想到萧云乔居然有南风之好？陆郢泽怔了一下，见清风公子赌气走了，正想解释，萧云乔却拍了拍他的肩示意没事，“不要紧，美人都脾气大。你在这等会，要什么吃的玩的跟他们说，我去哄哄清风，一会就回来。”

　　萧云乔进屋时清风正坐在镜前，端详着桌上的一面镜子。听得门响了，清风却头也不回，语气还是淡淡地，“殿下日理万机，跑来怡清楼做什么？”

　　萧云乔毫不见外地踱步过去，温柔地摸了摸他身后散下来的青丝，“想你了呗，来瞧瞧你不行么？”

　　清风冷笑一声，修长的指拨开了萧云乔的手，“有那陆家公子陪你，不是挺好的？”

　　“再好也没有你才貌双全、消息灵通，”萧云乔对他一语道破了陆郢泽的身份一点也不惊讶，“要是离了你怡清楼，我那王府可就塌了一半了。”

　　“我帮你是为了我自己，别得寸进尺。”透过镜子，清风看到萧云乔立在自己身后，不过短短几分钟，后者脸上之前的纨绔早已不见，眼窝深陷，似是疲惫极了。清风忍不住心下一颤，语气不禁软下来，“非要今天来？莫不是遇到什么事？”

　　“还真是。”萧云乔也不避讳，收起了之前那副浮浪子弟的面孔，走到桌边缓缓坐下，举起一个酒杯细细地端详，再开口便仿佛换了一个人，“这个陆郢泽，有些聪明过头了。带他来也是让你认认人……对他这种人，还是适当地透点底，越显得深不可测，越容易被怀疑。”

　　清风走过来为萧云乔斟了一杯清酒，只字不问缘由，“那我让他消失？”

　　“不不……”一杯酒下去，萧云乔眼神有点迷离，乍一看好像是沉浸在这温柔乡里，“这有的人，用不好就是砒霜，用好了就是利刃。哪能这么没本事，不好好借一下他的聪明？”

　　清风不说话，只听萧云乔又道，“也怪我，当时因着他是刑部左侍郎之子，还带着一块跟如曜一模一样的玉，就让他跟着去查了这件事。再往下查，只怕……这件事必然不能让他搅黄了，否则就是弄巧成拙。不过，文安候之事皇祖父还没定夺，你说让他去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