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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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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当今嫡长皇孙、南郡王萧云乔,在皇祖父齐帝和文武百官的注视下,步入崇政殿,行加冠之礼。此前从未有过皇孙封王的,因着他十七岁起就跟着祖父打江山,由此开了先河。这位只有二十岁的南郡王,曾经出任左中郎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年纪虽轻,但举手投足间已然有了气宇轩扬的样子。
一大早开始,萧云乔先拜了太庙,又拜了皇祖父和皇祖母,又拜了作为太子、太子妃的父母,只觉得身上华丽的龙纹朝服都有好几斤重,里面黏腻腻的。可是见到王、钟二位大儒,又不能不谦虚有礼,等到把一整套礼仪行完,实在没有什么心性注意选来做侍读的世家子弟一一拜谒。
“在下王有廉,字浩养,左仆射王俭之侄,见过南郡王殿下。”萧云乔勉强抬了抬眼,看到这叫做王有廉的虽穿着端正,却一脸目中无人,随即就把他忽略掉了。
“在下张若德,字学阜,金紫光禄大夫张绪之子,见过南郡王殿下。”下一个倒是和顺很多,不过样貌太普通了,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到在哪,萧云乔心想,还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在下林宇……”萧云乔实在没心情再往下看这些人一个个上来参拜,漫不经心地往门口方向望去,只见自己的弟弟萧子良正站在那里。萧子良今年也十七了,身材颀长端庄文秀,因着身体不太好,一直只长于诗书,显得格外内敛,一身宝蓝色华服将他衬得出挑。
萧子良身边,还有个月白绣袍的少年,隐隐站在阳光中,五官精致地仿佛雕刻出的,明眸皓齿,神色飞扬,就算站在萧子良身边,也不输半分。不知道萧子良悄悄跟他说了什么,少年温然一笑,左边露出浅浅的酒窝,好像空气都变得温和了。再定睛一看,少年脖子上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半月翡翠,闪出隐隐的光芒。
无澜河畔,定不相忘……那翠色让人一阵迷茫。耳边回想起这熟悉的话,想起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萧云乔一下就怔住了。
陆郢泽却并不知道萧云乔正在看他,还在和萧子良窃窃私语。这萧子良虽然也是皇室出身,性格却随和的很,谦让有礼,这种人要是放在现在,一定就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别人家的孩子。不过萧子良却也并不死板,还是少年心性,悄悄对陆郢泽咬耳朵道,“哎郢泽你看,我哥真是累也累死了……要不是王仆射在那,他估计早睡着了。”
陆郢泽看着王大人那花白胡子一丝不苟的,很有种想去揪下来几根的愿望。但是毕竟是在殿上,陆郢泽不敢大笑,只浅浅弯了弯嘴角,“马上到我了。”
“在下陆桓宁,字郢泽,刑部左侍郎陆呈庆之子,见过南郡王殿下。”陆郢泽缓缓拜下去,礼数一点不错。
好像过了好大一会,萧云乔才道,“平……平身。”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似又回到了硝烟四起的沙场,朦胧了眼前人的面庞,只有那半月翡翠散发出柔和的色泽。陆郢泽依礼退了一步,立在一旁,感到上面这位南郡王殿下好像有些走神,心下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低下头去看地上的白玉石板。
众子弟一一参拜完毕后,王俭、钟期二位大人一左一右,跪坐在萧云乔旁边,打开四书开始讲读。二人均是学富五车的大儒,虽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却依旧声音洪亮,吐字清晰。陆郢泽头一次听这么原汁原味的古人讲解,觉得有些意思,开始听得还算仔细,可越听越觉得无聊,之乎者也地搞得人头大,脑子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正在神游着,却觉得头上一道灼热的目光。
萧云乔到底是从小读书的,这些内容原本就熟悉,这次无非是走个过场显示自己好学上进。不多会他就开始悄悄看着这些簪缨之家的子弟,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陆郢泽身上。这是一位略微纤瘦的少年,修长的指握着笔,写得一手蝇头小楷,谈不上好看,却有股精灵古怪。明明有些心不在焉,却装模作样地端坐着,居然有几分可爱。
陆郢泽微抬头,感觉萧云乔正在看他,连忙回了一个友好却不谄媚的微笑。这位殿下虽然只比自己大三岁,行事却极为成熟,眉眼中染上锋利之气,必是战场上带下来的。这几天读了史书,陆郢泽也知道,当今陛下马背上夺天下,儿孙也极为勇猛,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可是这位后来的“文惠太子”,到底怎么样了啊……陆郢泽心里有点好奇,早知道来之前就应该好好查查,来了以后靠算命说不定能平步青云呢。
两个人都正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只听外面一个小黄门战战兢兢地跑进来,往地上一跪大气也不敢喘。萧云乔有些不悦,却因那小黄门是父亲身边的人,又不好斥责,只冷淡道,“出什么事了吗?”
“启禀殿下……谢贵嫔今日出宫礼佛,结果刚出了宫门外,就遇到了刺客……”
“什么?陛下怎么说?”
“陛下龙颜大怒,着令太子殿下彻查此事。张大统领护驾不力,已被杖责四十,回去闭门反省。太子殿下叫您抓紧过去呢……”
宫中出了这样的大事,上下都不得不重视起来。好在刺客没有得逞,谢贵嫔受了惊吓昏了过去,萧云乔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被送回宫休息了。这位皇三子和皇四子的生母,虽然比不上萧云乔的祖母、如今的高昭皇后,却也极为得宠的。太子萧深一脸凝重地站在宫门口,沉重地叹了口气。
陆郢泽看到萧深的时候,这位太子殿下正满脸愁云地立在那里。已介中年的他大风大浪也不是没见过的,此刻虽是忧虑,但到底沉得住气。地上还有斑驳的血迹,那刺客的尸首却早已送到了仵作那里。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经筵很快就散了,那些侍读的子弟也都回去了,只是因着陆郢泽之父陆呈庆是刑部左侍郎,本来就要负责处理这桩案子,萧云乔就自作主张将他一并带来了。二人向萧深行礼后,只听他缓缓开口了。
“陛下很是生气……谢贵嫔刚一出宫门就出事,皇家天威何在?现令七天之内要调查出结果,云乔,这件事你我父子就分头查吧。”
萧云乔的语气听不出波澜,“张大统领……怎么样了?”
“杖责之后被勒令闭门反省了。事出意外,幸好没出事,否则……”
萧云乔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忍,连忙转过身去,“儿子定当竭力协助父亲破获此案。这位是陆大人家的公子陆桓宁,既是将来也要在朝为官,不如现在就锻炼锻炼,父亲看可好?”
萧深并未注意到陆郢泽,心不在焉地摆摆手,“你看着办吧。”
这算中彩票了麽?这比中彩票概率还小吧?陆郢泽没想到第一天就遇上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承蒙这位南郡王殿下垂青,居然就带着自己办案了。而且出了宫门,萧云乔居然破天荒地让自己跟他同乘一辆马车,先去刑部查看仵作验尸的结果。
“陆公子,你……”
“殿下叫我郢泽就好,家里人都是这么叫的。”
“好,”萧云乔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郢泽,朝中局势复杂,你跟着我也要稍微注意些。谢贵嫔是三王叔和四王叔之母,身份尊贵,这一遭算是受惊不小……”
原来如此,陆郢泽点点头,客套话还是要讲的,“殿下放心,在下定当尽心竭力。”
当年学医,学的是救活人,早知道要跑来看尸体,当年就应该学做法医。这才半天功夫,陆郢泽已经在心里把自己的各种不学无术吐槽了一个遍。科学也好,穿越也罢,就不能提前给个话吗?
二人到的时候,刑部尚书周湛和左侍郎陆呈庆已经等在那里了。几句寒暄后,萧云乔和陆郢泽走近了看那刺客的尸首。这人约莫二十多岁,脸上却挂满了风霜,面色发青,右嘴角还残留着血丝,应是服毒之后身死的。肩上和手臂上各有一处刀伤,并不致命,想是与侍卫近身搏斗时留下的。
“殿下,刺客看情势不好时,很快便服毒自尽了,这是毒囊。”仵作一指旁边的托盘。
萧云乔皱着眉头,仔细地端详了他半晌,倒是陆郢泽俯下身去,一点点检查起来。不就死人吗,跟活人也没什么区别。陆郢泽心道,抬了抬那人的右手,指根上有一层老茧,很是粗糙;又似调戏似的捏了捏这人的腮帮,不禁也蹙起眉来。
“有什么发现吗?”萧云乔觉得陆郢泽的行为有些古怪。
“这毒囊里的应当是一种硫化……呃……就是一种,”陆郢泽连忙给自己的话填漏,转头问仵作,“应是一种常见的毒药吧?仵作大人查出来没有?”
“嗯,是屏息散,市面上有的。少量是可以止痛的,这个毒囊里应是提取过,剂量比较大。”
萧云乔点点头,似乎不愿再多看那尸体,随即走了出来,见周湛和陆呈庆立在那里,随口问道,“二位大人有何思路?”
周湛许是这种案件见得多了,一脸的平淡无奇,“既是已知屏息散,那自然就从此查起。屏息散的提取也不是人人都会的,下官这就沿着这条路子……”
陆呈庆脸上闪过一丝不赞同之色,却因着周湛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没有发表异议,“下官赞同。”
“嗯,很好。”萧云乔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总算有一点温和之色,却也没多说,便带着陆郢泽离开了。原来这南郡王殿下在属下面前是个面瘫。陆郢泽觉得好笑,快步跟上他,直到两个人又坐回了马车,居然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一脸玩世不恭道,“殿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云乔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什么?”
“这刺客……怕是军中之人吧,而且,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萧云乔有些讶异,只听陆郢泽又道,“如果真是军中之人,只怕……跟京中的这几位,就脱不开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