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是何年》翛然庄主

2、第 2 章

　　这半个月来，陆郢泽到底是渐渐习惯了。原本他也是绞尽了脑汁想要回去的，但是根据看过的那些不着调的小说，如果想要回去，要么需要一个现代来的东西作为媒介，要么会有个什么神仙一类的人物出现，可是他呢，什么都没有。不仅没有现代来的东西，陆郢泽对这个朝代的了解还基本是零，想有个金手指过过瘾都没戏。哎，说到底，这是科学而不是简单的穿越，既然摆脱不了，就只好学着怎么好好生存下来。

　　陆郢泽花了三天时间，通宵达旦地翻阅了之前史书，试图找出来什么线索来。知道的人清楚他这是学着适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陆家公子大病一场后性情大变。不过要说知道的人，也只有他爹一个。陆呈庆这个刑部左侍郎，是个说大也没有大到头、说小也不算小的官，何况陆呈庆为人低调，人际关系看起来并不复杂，所以府上闲杂人等不多，倒是清净的很。

　　没有手机和电脑，陆郢泽每日百无聊赖，只能看书写字解闷。毛笔字小时候是练过的，重拾倒也不难，只是这古字还需再下点功夫。好在，这个“陆郢泽”有一副令人羡慕的好皮囊，比起从前的自己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每日起来有丫头为其扫撒庭院、准备好吃食，他理所应当地过起了富家公子的生活，这比从小就刻苦读书考学的自己幸福太多了。

　　小妹桓樱，年方十岁，伶俐可爱，因着爹总不在家，便时常来黏着哥哥。小丫头还没有陆郢泽胸口高，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明亮清澈，又极会讨巧，陆郢泽也乐得带个小尾巴，还能顺便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这日，陆郢泽正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画生物课上学过的植物，桓樱乖乖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纸张。

　　“这个花为什么有这么多须须呀？”桓樱托着腮，奶声奶气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是合欢花，初夏时候就会开，到时候带你去看好不好？”陆郢泽头也没抬地哄她，“合欢也是一味药，书上说可以解郁安神，和络止痛。”虽然他一直学的是西医，但是寻常中药还是知道些的。

　　“那附近的清风堂里也会有的吗？”小丫头简直是个十万个为什么。

　　清风堂？陆郢泽一怔，只听桓樱不满意地嘟囔道，“就是那间中药铺呀。”

　　原来这附近有这样一家铺子，陆郢泽心下了然，总算找到了一个跟自己学的东西有些关系的地方，“是，当然有了。”

　　“那就好啦，等着我让月姐姐拿来看看。”小丫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哥哥大病一场后好像换了一个人，兀自开心地揪着自己的小辫儿，一会儿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事情，装作一副大人的样子道，“对了哥哥，你病了的时候月姐姐还来看过你呢，你也不知道去谢谢人家。”

　　看来这个“月姐姐”，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呀？陆郢泽脑补了无数个胸大腿长屁股翘的美女，突然觉得有点幸福。

　　“嗯，我们桓樱说得对，哥哥下午就去。”陆郢泽似是赞许地摸了摸桓樱的头，落下了画上的最后一笔。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为了撩妹，既然要在此生活下去，还是早点出门走走的好。

　　陆府地处京城东南一隅，虽距离皇城不算远，却也不是最繁华的地方。清风堂就在陆府西边两个，是京城最大的药铺，老堂主凌胤又有妙手回春的好本事，因而清风堂总是门庭若市。陆郢泽在街上走着，只见建康城摩肩接踵，十分热闹，听管家老头说自当今皇帝登基后，国泰民安，自是一片河清海晏。到了清风堂，陆郢泽走进去，就有小伙计上来迎接，“陆公子来了！好久没见您，您是来找月姑娘的吧？”

　　陆郢泽手里拿着一柄折扇，特意摇了摇，风流倜傥之余又不失文气，“是，月姑娘在吗？”

　　“哎哟，西城王俭王大人身体有恙，老堂主带着姑娘一起去了……”小伙计看看外面的日头，“不过出去了也快两个时辰了，兴许快回来了，陆公子不妨等等？”

　　清风堂门店很宽敞，陆郢泽捡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来，“好，你忙你的吧，我等会。”

　　已经过了未时了，清风堂里的人渐渐少了。陆郢泽看看四周，只见南墙上是一面巨大的药柜，里面坐着两个小学徒在学抓药。北边算是问诊台，还有几个人正在排队。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满脸风霜的汉子走了进来，小伙计连忙往上迎，不等他开口，那汉子先问，“前几天东家要的货，今日到了吗？”

　　兴许是清风堂主顾太多，小伙计想不起来他东家是谁，“您稍等，我帮您问问。”

　　“嗯，你就说虞园的，老堂主一听便知。”

　　“呦您这不巧，老堂主出门去了，还没回来。要不我给您问问睿公子……”

　　“不用，既是没在，我改日再来便是。”那汉子似是有事，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来是个订货的，只不知是什么稀奇东西。陆郢泽心道，这虞园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正想着，之间门口一架马车停了下来，小伙计连忙迎了上去，“老堂主，月姑娘，你们终于回来了。”

　　陆郢泽站起身来，只见一老一少走了进来。那老者已年过古稀，眉毛胡子都白了，眼角里虽然藏着风霜，却因悬壶济世久了，自有点仙风道骨的风韵。后面那姑娘与自己年纪相仿，窈窕身材，乌黑的头发堪堪系在身后，很是恬静。第一次见这“青梅竹马”，陆郢泽总算没忘了礼仪，连忙走上前去给老堂主行礼，“见过老堂主。”

　　凌老堂主见是他，停下脚步温然道，“原来是郢泽。前几日听陆大人说你病了，老夫还让月儿去看看你，结果也没见到人。这几日就好了？”

　　“是，不妨事的。多谢老堂主挂念。”虽是换了朝代，这种冠冕堂皇的话，陆郢泽说得还是很顺的，他随即瞟了瞟后面那紫衣姑娘，嘴角微微一挑，“还有月姑娘挂念。”

　　凌月知他心里想的什么，俏皮做了个鬼脸，“切，那天你爹还不让见，我还以为怎么着了。这病刚一好，就开始油嘴滑舌。”

　　原来这一世的陆郢泽跟自己一样，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只不过这凌月，长得虽然恬静，行事作风八成是个御姐式的人物。陆郢泽尴尬地笑了笑，正待答话，只听老堂主笑了，“行了月儿，人家陆公子这不是来给你道谢了。老夫累了，你们年轻人聊吧。”

　　凌月体贴地将药箱先放好，扶师父去休息，便给了陆郢泽一个眼神要他等等。这时小伙计走上来悄声道，“老堂主，刚才虞园的来问……”老堂主打断了他，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安顿好师父，不一会儿凌月就出来了，拉着他坐下，“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去找你都见不着人，把手拿过来。”

　　陆郢泽乖乖地把手腕给她。凌月挑了挑柳叶眉，双指搭上了他的脉搏，“这倒奇了，今儿这么听话？听人说你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大巫去驱了邪才好的，是真的嘛？”

　　“呃……算是吧，”陆郢泽觉得好笑，心道这些古人怎么迷信，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要是知道陆郢泽早就换成了后世的人，那还不得吓死。陆郢泽看着眼前的少女移开了指，讨好似的笑笑，“早就没事了，没骗你吧。”

　　凌月似是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缓缓凑过身去，“不过这几天，本姑娘可累坏了。前几日张大统领病了，今儿西城王大人又身体不好。师父毕竟年纪大了，师哥忙里忙外的，我还是得多留心。不过这张大统领的病也怪，来势汹汹却一剂药就见好了，到底曾经跟着陛下南征北战的。”

　　这张大统领，是曾经的明威将军、如今的禁军大统领张敬吗？陆郢泽这几日在朝廷官员上也没少下功夫，大概有个印象。陆郢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待开口，陆府的管家老头儿便出现在了门口，一眼便看到他，“少爷，原来你在这儿啊。明天就要开筵了，老爷吩咐你过去交代几句呢。”

　　陆府的书房叫做落雪轩，长长的游廊两侧稀稀疏疏地栽了竹子，虽是秋分将至，但还有些青翠之色。陆郢泽进去的时候，陆呈庆已然在里面了，看着陆郢泽玉树临风地往那一站，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不算是从前那个儿子了。好在陆郢泽神经大条，没注意这些细节，风风火火地一进门便问，“爹，明天我要去崇政殿了吗？”

　　陆呈庆方才回过神来，“是。明天加冠礼之后，你们几个就会被宣进殿。南郡王殿下就不用说了，是你们的主心骨。这次侍读的还有殿下之同母弟萧子良，左仆射王俭之侄王有廉，金紫光禄大夫张绪之子张若德……你跟他们要好好相处，明年这时候定品，你们都是一批的，少不得以后要互相扶持……”

　　“……明年这会儿就定品了吗？”陆郢泽听得这些人名，一个头有十个大，而且对定品这件事还有些懵懂。原来这么快就要踏上仕途了吗？哎，原本以为还可以游手好闲几年……

　　“是。为父也未必指望你能建功立业，你只要好好的就行了。”

　　陆呈庆坐下来，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气，轻轻叹了口气。陆郢泽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古代的父母都指望儿女能够出人头地的吗，怎么自己这个爹这么无欲无求的？自己看上去就这么像不成器的？难道是他思想太先进了，还是说有什么别的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陆郢泽本想开口问，看着陆呈庆头上已经有了白丝，心下不忍，动动嘴唇半晌才道，“知道了。对了，明天有没有‘虞园’的人？”

　　陆呈庆猛然抬起头，“你是怎么知道虞园的？”

　　“下午看到一个自称虞园来的人，去清风堂取药……”

　　“哦，是这样……”陆呈庆镇定下来，端起了茶杯掩住了方才的惊愕，“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一直神神秘秘的。不该你管的，就不要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