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再入蓬莱山庄（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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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两刻，两人到了一处红墙围起的院子，庄庄才开了口：“这是绿林院，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了。窦娘子全名窦翠红，长得异于常人，不过人好，你放心由她照料；本是给你挑了内院的徐汝成师兄教习，你既然不愿意，改天我再寻你，这些日子且先熟悉着环境，练武不急于一时。”
曲湘没答。不急于一时？我有点急。
她不等庄庄反应过来两三步就跨入院内，却着实吓了一跳。这窦娘子，哪里是异于常人？！
方脸硕大，身材又极矮小，像是畸形儿；一张麻子脸，黑大的痦子挂在嘴边，十分瘆人。她张口请安露出一口黄牙：“小姐好。奴婢姓窦，名不好听，您叫我窦娘子就好。”
曲湘被她吓得直退了两步。庄庄若无其事，和窦娘子打招呼：“这是曲湘，前庄主遗孤，她接任门主之前的起居住食都由你负责，这孩子瘦小，你寻点物什给她补补，也不要补过了；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都安排好了吗？”
窦娘子忙应：“妥的妥的。来，小姐，我领你去闺房看看，再认认人。”说着就来拉曲湘。
曲湘急急往后退，没想庄庄推了她一把扭头就走，窦娘子力气又奇大，她完全挣脱不开，只能被拖着走。曲湘内心无比抗拒，从没有这样想念只做表面功夫的庄庄。
见了屋，便见立了一排的粉衣婢女，小的和她一般岁数，大的也只有十五六岁。曲湘连打了三个喷嚏，原是这些女子都涂了不少脂粉，她狠狠的蹙起了眉头：“从今日起，头上的、脸上的、身上抹的，一律下了！我这里规矩如此，不愿就走。”
没待下人们反应，窦娘子就急忙开了口：“哎呦我的小姐，这些婢子们不过是凡人，也不受庄规束缚，小姑娘家家谁不抹点东西呀。”
曲湘恼了：“我对这些东西过敏，你也要留？”她也不是过敏，就是不喜欢这种味。
窦娘子咋舌：“姑奶奶，您规矩真不少。”
曲湘完全没想到她会顶嘴，接二连三的顶撞让她威风全失，开始即错，何谈日后立足？
“我说些什么，窦娘子总要对着做么？”
“那也不是，毕竟您是主子，但也要体贴下人的呢。”
“那好，你去找庄庄，和她说我不喜欢她们身上的精油，”她指着一个小丫头说，“你现在擦着什么？”那人回桂花油。“将我院里的桂花油一律替换成茉莉的，这样，你们在一干下人中独树，我也不会厌恶你们，可好？”
下人们连不迭答应。这下轮到窦娘子脸黑：“这开销可就上去了。先前小丫头们自己花钱打扮，这下主子操办了，没有这种理。你们就别擦了。”
“怎么？我是主子，自然体贴下人。”
两人谁也不让步。这时一个鹅蛋脸丫头站出来：“小姐金贵，奴下卑贱，不劳您费心费力；擅自涂了脂粉顶撞了您，此后谨记不再犯了。”
所以，还是向着窦娘子了？
精油事件以窦娘子胜利告终。曲湘没说什么，暗暗记了她一笔。
入夜后窦娘子非要在榻下守夜，曲湘怕做噩梦回绝了她。
躺在硬板床上实在难以入睡，她就把接触过的人全顺了一遍，庄庄是两面派，里外不一，不可信。陈寅和段雅应该是内院弟子中出众的两个，陈寅如白花一样，很是得外院男女弟子欢心；段雅跋扈，大概出于大家豪族，虽暴躁但不无脑，粗俗。窦娘子，哼，间作，疏远。
那个女弟子，奇怪。
至于张钰媏？如果自己真的只是普通七岁小孩，大概就信了她的姑侄情深。堪堪流于表面的关心，司马昭之心罢了。
段叔段婶，虽然七年情谊不长，也没有什么亲近之举，我也对你们怀一份养育之恩。
至于蓬莱山庄，我虽无心争取，为了所谓死去父母，也必定拿下。
上敬蓬莱列祖列宗，佑我顺遂。
究竟是七岁幼童，睡意还是慢慢袭来了。差点睡过去时，她瞥见了一个细长的东西从头边窜过。什么、什么东西在跑？曲湘打了个激灵。
“啊！！”
是蜈蚣！！天知道她有多怕这种东西，顾不得披衣下床往门外奔去。
锁上了？！打不开！
这下曲湘是真恨上了窦娘子。知道她会耍阴招，不知道来得这么快！
她尽量把自己缩起来，却没想密密麻麻的蜈蚣在地上乱爬。这下、这下她真要昏死！
再不顾得什么主子威严，曲湘拼命捶门：“救命！救命啊！”四下寂寥只听得哐哐的捶门声，而她隐约听见虫子爬动的沙沙声。曲湘忍不住低头。
蜈蚣爬过来了！！
她一头仰倒。
再度转醒已是第二天正午，甫一张眼就看见了窦娘子的大脸又丢了一半魂。
窦娘子大声嚷嚷起来：“快来快来！曲小姐醒了！！快快快！”还把脸更往前凑了凑。曲湘浑身都软绵绵的，无力的受着窦娘子的口气攻击和大脸惊悚。
“蜈蚣呢？”
“小姐——我说了在床下守夜！您固执的要死，要叫了我那会出这样的事儿！”
你还能把蜈蚣吃了不成？曲湘内心不屑，嘴上只问：“蜈蚣呢？”
“蜈蚣都抓起来了，泡了酒，您好了后还能喝点补补呢。”
曲湘眼前一花。不一会儿候着的医者进来好过脉，开了安神和补身的药，只说无大事就走了。一会儿人群也退去了，只留窦娘子杵着。
曲湘疑惑：“我今天没别的安排，不好受你让我自己睡会不好？”
窦娘子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小姐，不是我说你，就一两只蜈蚣，你也能吓过去。这胆儿，以后可咋整？”
曲湘有些气：“一两只？你可看好了？那分明是几十只！还有从我头边爬过去的！这间房，之前放什么的？你有没有检查？”
窦娘子不服：“小姐，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这间房，早一开始就是客房，天天都有人打扫。接到庄主的命令后，我前前后后查验了五遍；您瞧，您这个床，是紫檀木的，我怕您新换环境不适新换的；那个梳妆镜，专找乔工坊打造的，值这个数，”她用手比划了个五，“您再看那屏风，上头的样子是找秦大家画的，先前是收在藏宝阁里的，第十代庄主用过！”
她又一一介绍白瓷瓶、灯盏、桌椅、文房四宝，甚至细到垂帘、木梳，简直滔滔不绝。
要不是眼皮太重，曲湘定要狠狠翻上几个白眼，不为别的，只为窦娘子看似操了很多心，这间屋子也太差——进门那扇屏风，好看，是并蒂莲，素雅脱俗，让人觉得主人是个淡泊性子；往里进，瓷瓶摆得满满，挨得紧紧，素白的、牡丹的、山水的杂在一起，不成样子；镜子大概是番国来的，晃得人眼睛疼；瞧瞧这垂帘！大红！我是要出嫁还是已经出嫁？
整间屋子昂贵，却华而不实，只叫外人看去觉得这屋的小姐太俗、低俗、艳俗。
“这屋子我不喜欢，还要调的。你且出去吧，讲的我头疼。”
窦娘子本欲反驳，但见她脸色实在不好，只好下去在门外守着，谨防昨夜之事发生。
曲湘吃了药本就困，这下清净顷刻睡过去了。她自然醒时屋外太阳已偏西，不过睡得舒服曲湘也不再纠结这些。她缓缓起床猛然想起重点。
几十只蜈蚣到了她那里只有一两只？
昨夜门为什么锁上了？
她一时不察让窦娘子说些胡话混了过去。这恶人！和庄庄、张钰媏果然一丘之貉！
曲湘急忙唤人，却只进来昨天那个鹅蛋脸丫鬟，报说窦娘子站太久累了去歇着了。曲湘压下怒气问话：“下人房里何时熄灯？”丫鬟回戌时三刻。
曲湘又问谁发现她晕倒的，那时又有什么其他东西一类话，丫鬟回答中规中矩，没有毛病也找不到线索。看来只有亲口问窦娘子才可能有答案。曲湘又得知她名唤春梅，今年十三，入庄也有七个年头。而年纪很轻却混到丫鬟头头的位置，可见手段。
曲湘没再说什么，穿她把书匣取来，再把一堆瓷器搬出去只留下那个白的，镜子也拿出去换了普通铜镜，扯了大红布只留白色内里。看着春梅忙外忙内，曲湘长长叹了一口，不管怎样，听话就是好丫头。
一时传饭，八宝粥和肉羹，曲湘一看形形色色的豆子就没胃口，肉羹里也是杂七杂八，立刻撤下去换了素粥。百合酥吃了一块就腻了。花香藕也不是她爱吃的，索性赏了守门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欢欣鼓舞的接了。
故意的吗？这些菜色好味次，而且绝不是给七岁小孩吃的，况且……也不怎么补。春梅接班时很是惊讶她就吃这些，笑凑过去：“小姐小鸟胃呢，要不要准备点夜宵？”
曲湘摸透了她的性子是那种很有主见又会为主子安排的人，只顾哼哼唧唧装出小女孩模样，春梅就笑着去传话让后厨准备夜宵。
不一会好久不见的窦娘子来问候，问下人她都用了些什么，竟勃然大怒：“小姐身子羸弱，我说了要吃补食！你们准备的什么！？前面小姐不喜欢花一类的还不清楚？！”
丫鬟唯唯诺诺回春梅姐已经吩咐了夜宵，她又怒：“哪家小姐吃夜宵？！启城上下盛行窈窕之美，你在庄里呆久了糊涂死！”不管丫头哭喊愣是将她撵了出去。
曲湘冷眼旁观了一切，心里讶异窦娘子唱的是哪出戏，有心护下那个丫头，便道：“窦娘子，不怨她，是我没吃饱，才让春梅去传夜宵的，你放了她罢。”
窦娘子横眉：“您这样宽厚，将来要出大事儿！”话虽如此她还是放过了那个丫鬟。曲湘挑眉，她就这样给了自己笼络人心的机会？怪。
曲湘又看了一会儿书，用过夜宵后拗不过窦娘子出去散步，回来就要睡了，她这次没拒绝窦娘子守夜，也是怕了昨晚。
深夜，未眠。为何？
一者，日间睡多。
二者，散步饿了。
三者，鼾声如雷。
窦、翠、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再入蓬莱山庄（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