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息》桥南烟舍

6、囚 2

　　徐东海用眼睛扫了个半圆，从之后赶来站在门口的贺锦年，到围在病床前的殷蓉和祁长安，最后局促不安地把视线放了下来。
　　“六月十号……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最近有两天我离开医院过，做了登记，你们可以去查。”
　　“离院？是要去做什么呢？”
　　徐东海苦笑：“去了一个小村子，一个朋友介绍的。现在不是流行临死之前回归生活吗……”
　　“哦，这样啊……”祁长安情绪没有丝毫波动，“是什么朋友？”
　　“也不能说是朋友，他是我的主治医生，叫冯天泽。”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柳染的人。”
　　“不认识。”
　　如果从贺锦年这个角度来看，徐东海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徐东海似乎也是觉得自己一口否定得不太合适，张开嘴刚准备往回圆说一句，贺锦年突然说道：“柳染死了，还是在你家车库里。”
　　徐东海闻言看向贺锦年，张开的嘴没有来得及合上，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之后又刻意压下因为吃惊而扬起的眉毛，恢复了平静，这平静却显得不那么自然了。

　　祁长安将他表情的变化看在眼里，眯着眼回头看了贺锦年一眼。贺锦年侧着头的方向来了一束光，恰好被眼镜反射回去，祁长安看不清他现在是一种什么状态。祁长安随即明了，徐东海早就想好，警察说明柳染死情后自己的反应，可是他没有想到，贺锦年会把这个消息这么早告诉他。状态的一瞬波动，能够解释清楚徐东海早有准备。
　　“所以你们是在怀疑我？”徐东海捏着拳头，似乎是怒而不解，“我一个快死的人，什么看不清？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
　　殷蓉把握好了角色：“徐先生，您先不要激动，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我们看的是证据，绝对不会冤枉好人的。”
　　徐东海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又开口说道：“我认识柳染，我们小时候在同一家福利院。”
　　“好了，徐东海先生，”祁长安看了一眼手表，“医生规定的时间快到了，那就麻烦你写下这家福利院的地址，然后就好好休息吧。殷蓉，把笔给他。”祁长安目光带着戏谑，强行捕捉着徐东海略带闪躲的目光，徐东海接过纸笔，似思考又似犹豫，沉默了片刻，还是写下了一串地址。

　　三个人退出了房间，殷蓉忍不住开了口：“什么意思啊老大，人道主义关怀？”祁长安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贺锦年，没有说话。贺锦年心中明了：“这个徐东海，一定与柳染的死有关联。从我们来医院，到问他话，他已经想好了一整套说辞。中间我只是调换了一下常规问询的顺序，他就乱了阵脚，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殷蓉接道：“所以，我们就没有接着听他讲话的必要了。他的说辞对我们来说，很有可能是误导信息。”
　　贺锦年笑着点了点头，丝毫不加克制的得意，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溢出，殷蓉移开视线：“臭弟弟，别他妈这么看着姐姐我。”
　　说话间，祁长安已经备份好了出入院记录，准备安排时间去找冯天泽了解一下病人情况。贺锦年已经先一步离开，赶赴城内某房地产大亨女儿的婚宴，扩展交际事业去了。临走时被祁长安怼了一句，花花世界迷人眼，当心不务正业遭人嫌。

　　一上午的调查走访结束，祁长安放了殷蓉，独自回到了警局。正是中饭时间，局里只有一个值班的小刘。祁长安放下手里的资料，跟小刘打过招呼，冲开了一袋泡面，忙着转悠了一个上午，终于得空坐下歇歇。
　　小刘苍蝇搓手，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道：“老大，真是不巧，最近我丈母娘住院，媳妇喊我给她送点东西，这中午值班……您看……”
　　祁长安上来就是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倒便宜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唉，去吧去吧……”
　　“那您家的猫……”
　　“它们能照顾好自己，你少在这假惺惺地关心。”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祁长安一个人，他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打资料。祁长安早就习惯了这样冷清的办公室。
　　手机弹出来一个对话窗口。
　　郑逢：“哥，我回来了。”
　　祁长安：“不走了？”
　　郑逢："不走了，我找了个特厉害的工作，有时间带你见识见识啊。”
　　祁长安忍不住笑了：“你可拉倒吧，上一个厉害的工作还是讨债天团呢。”
　　郑逢：“不不不，这回保险合法安全。怎么着啊，今天晚上叫几个哥们出来喝点酒，找个妞儿？”
　　祁长安：“喝酒倒可以，找妞儿，我们这边扫黄大队可几天没开张了。”
　　祁长安关闭了会话窗口，又开始搜集关于徐东海所提的福利院。“啧，什么鬼福利院，几年前就关门了……”

　　“这位就是国内著名肿瘤科医生，冯天泽医生。这位是贺氏集团的贺锦年先生。”
　　贺锦年主动递出手：“原来这就是冯医生啊，久仰久仰。”
　　“贺先生真是年轻有为，能够结交贺先生这样的人，是冯某的荣幸。”回答他的是一个高瘦的男人，面容清秀，举止儒雅。
　　贺锦年一来到王家小姐的婚宴，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冯天泽。虽然只见过照片，但贺锦年记人能力出众，之前的某次高端聚会上，贺锦年就见过这张脸，所以他推测，两人的交际圈子，有一部分是重合的，今天这场宴会，冯天泽十有八九会来。
　　两人互相交换了名片，又互相寒暄了半天才走开。

　　下午，祁长安和殷蓉来到了郊区的老福利院，大院儿里草长得比人都高，他们俩好容易才打听到住在养老院的周院长。
　　周院长耳朵不太灵光，跟他吆喝半天，老人家才回一句“我吃了啊”，眼看没有什么希望，祁长安正准备走，老人却突然安静了。
　　“那个，你们刚刚说，柳染死了？”老人眨了眨眼睛，连连叹息。周院长听不清来的两个陌生人说的是什么，猜了个大概，找出一大摞泛黄的照片和本子，让他们两个自行探索。
　　殷蓉说道：“养老院的人说，老人家在这里住，费用都是之前老人家带的孩子们出的。也难怪老人听说柳染死了，这么难过。”
　　在一堆破旧的纸堆中，祁长安找到了老院长的日记本，征得老人同意后，带了几张照片和几个本子回到了局里。

　　进了办公室的门，祁长安就差点背过气去。
　　贺锦年穿着一身深色西装，一只手端着咖啡，一只手揣在兜里，半边身子靠着桌子，有意无意地凹出优雅慵懒造型，招摇且骚包的气质一览无余。四周围着三四个年轻的姑娘，正红着脸笑着搭话，见祁长安回来，便纷纷散去了。
　　贺锦年面不改色心不跳，冲着祁长安就是笑。
　　祁长安：“贺锦年，你这是要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