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书录》鹭鹭鹭鸶

7、第 7 章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楚询惊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被吓傻了？”
　　叶祈咬牙：“那你想干嘛？”
　　楚询招了招手，外面进来两个抱着剑的男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他道：“你出来这么久，想不想家？”
　　“想……”
　　“我派两人护送你回家，怎么样？”
　　叶祈想了想，大惊失色：“楚掌柜！你是想赖掉我三个月的工钱吗？”
　　“……”楚询被这书生的脑回路惊到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掌柜，做生意讲的是信誉，‘人无信不立’，江湖人也重信义，说好的每月开多少银子，我一分都不多要，但你也不能赖账啊！”书生谈到他的银子，瞬间精神起来了，“我还要攒银子去临川城呢，西京好远的，总是待在这怎么行。”
　　书生志向远大，楚询很是头疼。
　　“我说，我要把你送回去，送到江淮县，你听懂了吗？”
　　“啊？”书生被突然迸发气势的楚询吓了一跳，想起来自己被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包围的处境，有些怵，但还是畏畏缩缩地道：“不、不行！”
　　他想起离家时自己意气风发地和爹娘、和先生说，自己肯定会去西京、游历各国，然后写一本游记的样子，眼眶都红了，道：“我去哪，要你管吗？你本事大，仗势欺人，但我也是有气节的，你说让我回去我就得回去吗？”
　　楚询都要被这个麻烦书生给气笑了，他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哄：“你都离家大半年了，不想家吗？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你真不打算回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中秋的时候也没给家里写信，上次给家人送信还是三个多月以前，你不回去过个年，你爹娘、你亲戚朋友不想你？你不想他们？”
　　叶祈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他瞪着眼睛道：“都说了，我不回去！我是、我是要游历天下的人，怎么能、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啊……”
　　书生本想说些狠话，但越说到后面，他的哭腔越浓，最后完全掩不住，干脆闭嘴，泪珠子从努力睁大的眼睛里大颗大颗往下掉。
　　楚询彻底没了脾气。
　　他是躺了三个月，脑子躺糊涂了，才善心泛滥，想着让这书生躲一阵子，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现在看来，倔脾气书生根本不领情，还以为他想把他怎么样呢。
　　他楚询又不是大善人，对方既然不识好歹，那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楚询把他拽回了明月楼。
　　回去时书生总算缓过来，虽然眼睛还红着，但好歹收住了眼泪，看着好了很多。
　　楚询可不想让人觉得他欺负一个书生，尤其是一个没长大的书生。
　　动不动就掉泪，跟个小孩子似的。

　　叶祈一整天都一言不发，沉默得像是换了个人，第二天早上就来找他：“掌柜，你把我三个月的工钱给我。”
　　楚询看了一眼他背后的包袱：“你要去哪？”
　　书生不说话。
　　“去临川城？”他问了一句，冷笑，“你要是想去临川城，那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要是回江淮县，我安排几个人送你。”
　　书生杵在他面前，不动，也不出声。
　　楚询看了他一会儿，道：“怎么，听不懂人话？还是要我再重复一遍？”
　　他看见书生垂下的手都已经攥成拳，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发似的，但书生只是抬起头，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楚询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但还是嗤笑了一声：“你居然也有了一回脑子。”
　　叶祈没理会他的讽刺，道：“我觉得你不是那种……特别刻薄的人，你不让我去临川城，甚至要把我送回去，肯定是有原因的，只不过我不知道罢了。”
　　“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你看得上，你那么厉害的人，犯不着费尽心思防我什么，把我留在明月楼对你来说没多大作用，可是你还是不让我走。”他顿了顿，试探地道，“你不让我去临川城，是因为……临川城出了什么事吗？”
　　楚询被他一通话说得有些不自在，他翻了个白眼，道：“说了你又听不懂，你还是乖乖读你的圣贤书去吧。”
　　其实不是听不懂，只是楚询懒得解释，话太长，费嘴。
　　古檀教与明月楼素来敌对，而古檀教圣女在怀州城失踪，怀州城是明月楼的势力中心，自然江湖各界都怀疑是明月楼动了手脚，失踪的时间久了，与古檀教交好的南山派更是直指楚询将其杀害，为了这事，古檀教不止一次派人来刺杀他。上次他就一不小心中了套，在床上养了三个月的伤。
　　虽然古檀教对外宣称他死了，但他们内部肯定知道实情。他在临川城逃脱，稍微有心的就能查出来蛛丝马迹，不说叶祈借住的那户人家肯不肯帮忙隐瞒，同村人又不瞎，一个重伤垂死的人凭空出现，又被一个书生带走，这事稍微打听打听就能知道，甚至连书生的形貌姓名都能说得出来。
　　在怀州城，楚询的眼皮底下，对方不会怎么样，但出了怀州城，就不一定了。
　　至于去临川城，那更是羊入虎口。

　　叶祈见识过楚询的懒散，刚想说什么，就被他瞥了一眼：“你要是没事了，就去账房帮帮张先生，或者替我去坐着当掌柜也行，我这儿不养闲人。”
　　叶祈想说他要走，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抢了包袱。
　　“啧，多大人了，跟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想玩离家出走的把戏，我缺你吃还是少你穿的了？还不懂感激，一肚子圣贤书读到狗身上去了……”
　　抢包袱的人骂骂咧咧的，皱着眉头打了个呵欠，把他的包袱扔到一边去就接着补觉了。
　　书生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包袱被扔在地上。他愣了一会儿，乖乖把包袱收起来，坐在柜台前抱着算盘，一个人兼任账房和掌柜两份工作。
　　负责开工钱的张先生满意极了。当然，如果他不记着记着就走神的话，张先生就更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