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书录》鹭鹭鹭鸶

5、第 5 章

　　楚询的恢复力好得惊人，短短三天后，他就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继续趴在柜台上了。事实上，楚询甚至比叶祈醒得都早，叶祈去看望他的时候，大夫正在给他的伤口换药，他的表情和现在一样，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书生怀疑他脸上摆不出别的表情了。
　　叶祈想事情的时候容易发呆，表现在外面就是打着算盘的手越来越慢，最终停住。楚询支着脸坐在他旁边，瞥了他一眼，敲敲桌子：“哎，消极怠工，小心我扣你工钱。”
　　书生一下子惊醒，听说扣工钱，条件反射地把算盘拨拉得飞快，表现出认真算账的样子，道：“没、我哪有走神，你不能随随便便扣我银子！”
　　“啧。”掌柜冷笑一声，懒得理他。
　　叶祈心里藏不住事，他看着楚询在他旁边，总想起来那天晚上他直挺挺倒下来的样子，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不住问：“掌柜……你，不疼吗？”
　　楚询把脸转过来，瞥了他一眼：“你试试？”
　　他顿时想起来那道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侧的伤口，脸一下子就白了。
　　楚询料到他是这个反应，笑了一下：“这就吓到了？”
　　叶祈放下算盘，拿手虚虚比划了一下：“……这么长，你一定很疼吧？”
　　“那天在树上的时候，你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愿意把我带上去，我当时还以为你身上的血腥味是……是杀人的时候溅上的，结果你突然就倒了，我吓了一跳……前两天我看见大夫给你换药，小时候我摔跤受伤，爹爹给我上药的时候，我疼得不行，你应该也特别疼吧？可是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受伤的不是你自己一样……”
　　楚询的表情渐渐冷下来，可书生低着头，自顾自地说：“我是个书生，我不懂你们这些……这些江湖人的事。我爹从小就跟我说，江湖人过的是不安定的生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丢了命。但是一个人死了，他的爹娘、亲戚朋友该多伤心啊，所以，命是很重要的，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自己轻易就死掉。”
　　楚询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下文，于是道：“说完了？”
　　叶祈抬起头，看见楚询的表情，才醒过神来，发觉自己说了些什么话。他窘迫地缩了缩，道：“那个……你要是不愿意听，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楚询盯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他尴尬得整张脸都红起来，才道：“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我怕你扣我工钱……书生心里答了一句，但没敢说出来。
　　“你个胆小又没本事的书生，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管得还挺宽——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楚询冷下脸，因为伤势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里的凛冽气势丝毫不弱，他头一次向这个书生展露自己属于江湖的一面，“你只是偶然救了我一次而已——还是在我救了你之后，你以为你是谁？好好待在你自己的圈子里，别管别人的事，你爹没教过你吗？”
　　书生被他的气势吓到了，他努力把自己往里缩了缩，停了一会儿，才道：“……所以，你就是很痛吧？”
　　楚询剧烈地咳嗽起来，动静太大牵扯到了伤口，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书生，脑子是有问题吧？！

　　拜叶祈所赐，楚询好不容易有了合拢迹象的伤口再次裂开了，这次张先生不再放纵他，而是强硬地把他按回床上躺着，不好结实了不许出来；而叶祈，作为导致他伤口裂开的元凶，受到了最惨无人道的惩罚：他的工钱永久减半。
　　叶祈得知这件事，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不仅如此，他还被精于算计的老账房张先生安排了一系列活计，包括但不限于核对账目、给楚询端茶送水、帮楚询煎药以及陪楚询聊天。
　　当然，每回聊不了两句，他就会被赶出去。
　　楚询趴在床上时的精神状态由无精打采到半死不活，相对的，他的伤势由原本血肉狰狞的大口子到愈合结痂，这个过程持续了三个月。
　　书生把药端过来，看着他一口气喝完，道：“这是最后一剂药了，张先生说喝完这个，你就可以下床了。”
　　楚询目光呆滞了一会儿，费劲地撑起身子坐起来：“……躺了这么久，我都快废了。”
　　他开始活动身子，各个关节从僵硬到灵活，一个个舒展开来。叶祈在旁边看着，想提醒他注意别把伤口再撕裂了，但想到他自己应该有数，就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然后他就看到楚询抽出一把剑，在他面前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皱着眉头道：“长时间不练，手生了不少。”
　　叶祈整个人都呆了。
　　“你……你把剑藏哪了？”他看了一圈，也没想明白这人是从什么地方摸出这把武器的，然后就想起来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会武功的、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士：“你你你……你把剑收起来！你别吓我啊……我告诉你，我经不起吓的，而且杀了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是不是？看在我照顾你这么久的份上，咱们有话好好说，大不了……大不了我不要你这三个月的工钱……”
　　楚询：“……”
　　他收起剑，露出一个笑容来：“真的？”
　　“啊不！不是！”书生想到自己三个月少说能挣好几两的银子，忙改口：“……我是说，我在你这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吧……”
　　楚询“嗤”了一声，懒得搭理这个胆小没本事又爱财如命的书生。
　　他打理好自己的着装，准备出门。憋了三个月，再不出去透透气，他得死在这间屋子里。
　　书生不知抱着一种什么心态，居然也跟在后面。
　　他走了两步，回头：“你跟着我干嘛？”
　　书生一吓，举起手干笑：“你没拿剑呢，我帮你拿着。”
　　楚询深吸一口气，努力微笑道：“我是谁？”
　　书生没明白：“楚……掌柜？”
　　他一把把剑夺过来，扔回去：“你家掌柜，我，什么时候出门拿这个？！”
　　叶祈反应过来，掌柜平日里就是个公子哥儿，看不出来他会武，的确不该拿剑出门。
　　楚询白了他一眼，扭头走了。叶祈正想着，突然发现面前没人，忙追过去：“掌柜！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