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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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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书生叶祈来到明月楼,已经两个月了。
距离书生叶祈离家游历,已经三个月了。
晚上客人走得差不多、一天的工作基本结束之后,他趴在柜台上,用他最工整的字体写下一封信,信里把他三个月来的经历细细写了一遍,包括遭窃、找工作和做账房两个月的体会等等。
信的末尾,他写:“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寄了这封信,我就会出发去下一个城,安顿好之后再给你们去信。一切安好。”
他红着眼睛把信封好,抬头便看见一张脸停在他面前。他一吓,反应过来:“掌……掌柜……”
楚询晚上的精神比白天好一些,他目光落在信封上,勾了勾唇角:“家书?”
“嗯……”
楚询撑起身子,一哂:“怎么,你留够了,攒够钱,要走了?”
书生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知道,就被抢白道:“信里写了多少东西?丢钱?流落街头?我好心收留你?你怕你爹娘知道你在这再托人给你送银子,所以走之前给他们去信?”
他每多说一句,叶祈就难堪一分。
明明不是什么丢人事,但他像是被戳破心事一样,目光闪躲,支支吾吾不敢应声。
“现在家书写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书生觉得掌柜今日火气有些大,他有些胆怯,又有些不服气地道:“我……我什么时候走,要你管吗?你还想扣我工钱不成?!”
楚询对他的语气有点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没脾气呢。”
书生捏着信不说话。
楚询笑了一声,道:“行了,你走便走,我又不拦你。你这呆愣书生,脾气还挺大。”
书生心说,到底是谁脾气大啊。但他没敢说出来。
掌柜失了和他聊天的兴致,打了个呵欠,走了。
但叶祈对楚询的硬气也就持续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见到楚询时,文弱书生还是不争气地露出讨好的笑容。在殷勤地为掌柜布好饭菜并倒上一杯酒之后,他有些别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那个……掌柜,我……”
楚询抬了抬眼皮,示意他有话就说。
叶祈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直接说出来:“那什么……要是我在下一个地方找不着工作,回来了,您能再收留我一回吗?”
楚询直接笑了出来:“怎么,你当我这明月楼是救济院?”
书生的脸白了白,然后迅速泛红:“不是……”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行了,你爱走就走,想来便来,能留着顶替我的事务最好,走了,我也不缺你这么一个人。”
“至于我会不会再留你……”他又笑了一下,“自然是,看我心情了。”
这样一个答复不好也不坏,但叶祈高兴不起来。他怀着重重心事忙了一天,又托人把信带回自己的家乡,为此他又花了一两银子,于是他的思虑更深了。
次日向掌柜辞行的时候,掌柜只瞥了他一眼,就道:“你要走就快点走,磨磨蹭蹭什么?怎么,比你离家的时候还舍不得?”
叶祈离家的时候带着三分叛逆三分好奇三分期待,叛逆是对爹娘限制了他二十年不让他出远门的叛逆,好奇是对外面大千世界的好奇,期待是对完成梦想周游各国的期待,对家人的不舍其实没有多少。
但现在不一样。离家时他带着充足的银两,根本不用担心生计问题,自然可以毫无顾虑地前行;而现在,身后就是稳定充实的生活,而前路茫茫不可知,他可能露宿街头缺吃少穿,并且这种可能性还很大。他没办法不为自己的将来忧虑。
但他继续游历的念头占了上风。他觉得,他运气还不错,除开最初的失窃之外,他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即将流落街头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肯收留他的地方,并且开的工钱不低,让他只用两个月就攒够了足够他走到下一座城的银子,并且可以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他在这两个月里长了不少见识。
他觉得,自己既然这么好运,到了下一个城应该不至于过得太艰难。
他坚定了一下自己的信念,然后抬头,正式对楚询说:“谢谢你收留我这么久,我走了。”
叶祈走了,楚询就得守在柜台前。他无精打采地摆摆手,懒得说话。
叶祈停了一下,说:“掌柜,你别喝那么多酒,伤身体,还有,平时少吃肉食,你该吃些菜,贵妃鸡虽然好吃但也不能每天都吃……”
书生唠叨起来跟妇人一样,楚询嫌烦,让人把他赶了出去。
叶祈一直念叨到对方确实一点都听不见了,才停下来。他看了一眼这座他住了两个月的酒楼,然后莫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他雇了一辆马车。
事实上他本来没打算雇的。他花了一上午从明月楼走到北城门,中午的时候累得不行,这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体力多么不济,走路去下一座城是不现实的事。他只好雇了一辆车。
出城时车夫好心提醒了一句:“客人,前几日下雨,城外路面不太平整,可能有些颠簸,您多担待。”
但即使是提醒了,他也没想到路上能颠簸成这样。
在第三次撞到头之后,他实在受不了了,赶紧叫停,跳下车蹲在路边揉着头,一脸菜色。
天地可鉴,书生叶祈游历的第一个月行路基本靠马车,但他现在才知道他居然会晕马车。他要庆幸他中午没吃太多,否则现在肯定要吐出来了。
车夫似乎早料到了这样的情况,熟练地递过来一壶水。他连喝了好几大口,才把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压下去。
他抬头看,只见车夫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客人,好点了吗?咱们还有一大半的路要赶呢。基本坐我车的都会晕,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书生顿时觉得前路黑暗,毫无出路。
他怎么就一时想不开,为了省那十几文挑了要价最便宜的车夫呢?他觉得这收的不是钱,简直就是他的命。
他歇了一会儿,面如死灰地登上马车,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道:“大哥,您能慢点吗?我不赶时间,不用那么……急。”
驾车的大哥眯着眼笑,满口答应着,露出一口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