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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巧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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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摇着扇子的姿态很是逍遥,在海棠阁大门外引路的姑娘见到他时,眼神一亮,极为殷勤。初时听着有人喊的时候,真没在意。这条街珍儿宝儿的多的去了,况且也没几个人敢这么喊他。只是他正要迈进去的时候,又听着那声音道:“真儿。”这声音极为熟悉,那不扬不抑的语调更是像极了那人生气的调调……他娘的,不会这么霉吧,那人该是在皇家驿站里面待着的呀!不,死都不会是她!她怎么也不能来这亏月街呀。想到这里,小公子扬了扬扇子,脸色逐渐恢复了扬眉吐气,见着引路的美人眨巴眨巴眼瞅着自己,就再次准备迈进去。忽觉疾风铺面,还没等他偏过头来,耳朵一阵被拧巴的剧痛。
“乾…乾……乾…小……”小旗子顿时变结巴,乾西翎轻声说:“叫我少爷就可以了。”玉公收住诧异的眼,恭恭敬敬行了半礼:“少爷,失礼了。”
“不是,娇…娇,疼疼疼,你放了…哎哟……我耳朵……”小公子当真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歪着脖子跳着脚,哪里还有刚才那副风流样。
乾西翎压住火气,知道这地方闹起来终究不好看,便撒了手:“你倒真得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跟我过来。”说着,扭头往一旁黯淡的小房门走去。
小公子白着一张脸点点头,转脸对原本引路的美人勉强一笑:“美人,本公子今日遇了故人,改日,改日必然光顾,小旗子,赏!”说完,便急急地随乾西翎走去。
红花笑得那是一团锦绣,对着门边俊秀的小少年吩咐好稍后带乾西翎进去的话,便迈着小碎步冲进了文弱轩,往里院的偏厅跑去:“聂嬷嬷!聂嬷嬷!贵客来了,贵客啊!”
聂嬷嬷是文弱轩里一个极为体面的管事,年纪五十上下,面容普通,但保养得当,头发一丝不苟盘结成型,那是自梳女的发髻。一身青色绸缎偏素了些,这么咋一看,如何也不像是个小倌馆的嬷嬷,倒有几分修道之人的肃穆,瞅着红花乐呵呵地叫唤过来,她挑眉,压低声音:“你这泼猴子,谁许你从大门出入了,冲撞了客人非饿你三天!”
红花乐呵呵地勾住聂嬷嬷的手腕:“嬷嬷,平日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今天这可是贵客呢,就借咱们的地方叙叙旧,染香肆若是无人,不如就借他们使吧。放心,贵客说了,赏金必然是不能少的。”
聂嬷嬷轻哼一声:“贵客是没被你这张花脸吓跑。”
红花轻笑:“去拙留精,这贵客可是当真金贵,嬷嬷没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可是白梅嘛。”
聂嬷嬷直了直腰板:“那贵客到了么?”
红花点头:“随后,我让雯南带贵客进来,我亲自与嬷嬷说说。”
聂嬷嬷撇开红花的手,往外走去,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先去染香肆打点一番,又扭头对红花道:“那你还不带我迎接下你的贵客,快出来罢。”
那聂嬷嬷带着红花站在路廊边正看到乾西翎一行过来,小公子也瞧见了,不禁脸抽了抽,那站在那老女人边上的是什么东西啊!
其实打从小公子一进门,门口那两个童子和带路的少年那小眼神就炙热得过分了。再往前走,遇到几个娇羞的男子害羞的眼神,小公子是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又忽地听到那似嗔非嗔的阴阳怪气的声音,顿时鸡皮疙瘩真真洒满了一地。他看乾西翎极为淡定地走在前方,加快了几步,扭捏道:“娇娇,我,我不好这口!就是喜好,也不能耗这里呀!”
乾西翎低低地看了他一眼,他就闭上嘴,只跟着娇娇走就是了。他面上一派死灰淡然,心里说不出的喜怒哀乐齐聚一堂。但是这一派死灰淡然在见到那张脸,又开始崩裂出更为古怪的神情。
聂嬷嬷眼尖,只一眼就看出了门道,便恭敬地迎了上去,亲自引了他们往庭院里走。庭院不大,使得那一些园景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但现今就是仙境,乾西翎也没有观望的心思。红花对着聂嬷嬷耳语一句,又退到了乾西翎身边,说:“不如奴家先带侠士去如厕,请那几位贵人先随嬷嬷去坐下可好。”
乾西翎点头说了一句劳驾,扭头对小公子道:“你先过去,我马上就过来。”
红花引乾西翎往染香肆走的时候,小心地看向乾西翎,看她眉头紧锁,先前喝酒好不容易散去的愁云又淤积得更多了一般,快到门口了,他见聂嬷嬷站在外头,轻声对乾西翎说:“你们一会好好说说话,奴家站得远些伺候着,有事就叫大声点。”
“有劳了。”
染香肆是文弱轩最清雅的宴客厅,这里布置得完全不似欢场,清雅太多。聂嬷嬷很喜欢这里,所以,甚少借出给客人使用。今天来的是贵客,由着红花那一叫,便引了过来。而今,肆内这四人,两人站着,两人坐着。
乾西翎瞪了小公子一眼:“你……你当真气死我了!有你这般胡闹的么?万国公和万将军知道你这么胡闹?”
小公子抬眼看了乾西翎一眼,瘪瘪嘴:“娇娇,我终究是要来的,早来了又有什么关系。要说,这京都不是他硬是要我来,我原本还不想来呢。”
“看来万国公他们是不知道你早来的事了。小旗子也就罢了,玉公,你怎么就由着他胡来,这里是在京都,可不是南城,由得他胡闹的!”
玉公正要请罪,小公子站起来坐到了乾西翎身边道:“娇娇,不怪玉公,进京都是我要早点过来,但是我微服的事情外公是知道的,不是我自己玩乐,是因为滇南北处听闻有异,我三个月前就去确认,遇到事情拖延了。那阴险的王八羔子的生日谁想来了,横竖我是不想来,就拖着好了。谁晓得这王八羔子抽什么风,硬是要我来。玉公也说我来反而是最合适的,我便直接从滇南北祥云镇出发过来,那边外公就让海将军带兵过来,说是明日在京都外汇合。我原本也是想在外面哪个山头上睡个觉过了,谁晓得心情忽然不好了,我就想进来找找乐子。
不过,你,娇娇,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亏月街啊!你该不会跟我说你与刚才那长得那叫一个稀里糊涂的男娼一块儿?”说到后来,小公子极为理直气壮了。
乾西翎听到后来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横竖就许你来,我来了不行?你们进来京都后就没人跟着?”
小公子摇摇头,又说:“不过那阴险的王八羔子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拿我如何。”
乾西翎不理会他,抬眼向玉公看去,玉公应了一句:“回乾小姐,公子入城时是换装的,后来换了衣裳乘轿而来,也并未他人跟踪。”
得了玉公的话,乾西翎的心才安定下来,看向小公子的火气倒也少了几分:“你也晓得他不是个好惹的,那你再如何也要等后日随军一起进城。若是让他晓得了,他的心眼就凭你,你哪个敌得过!”
小公子抬眼,放缓了声音:“玉公在,我能吃什么亏。再说了,我外公还在滇南等着我,我自然能回去。倒是你,娇娇,你该关心的是你能不能回去!”
“行了,我自有分寸,什么时候倒轮到你个小毛孩来操心了。”
说到操心那个词,小公子又瘪嘴,忍了忍,还是说了:“我是该操心操心你,虽说我知道名声这东西你不在乎,但是你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啊,行!你要找男娼跟那个王八蛋对着干,我觉得气死他这个主意也不错,但是你也不能找那么个东西啊!好歹也要找个像模像样的。不然你名声也没了,品味还没,你以后……”
“真儿!他不过是我的酒友,你别误会了!”
小公子声音拔高了几分,挺了挺胸脯,很是有几分蛮不讲理的架势:“那么个东西,也配得上你称为友?娇娇,你的品味怎的,不过就数月不见,怎的就亏损成这样了?”
乾西翎也怒了:“你这趾高气扬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谁是东西了?你这点和你那些兄弟出奇地像,都不是屁大的小孩了,非得欠收拾不是……”
“谁是他兄弟了?谁和那群王八蛋是兄弟了!娇娇,哪有你这么侮辱人的!我跟你说,我早八百年我就跟他们断了!”
“你以为你骂他们王八蛋,你就不是小王八蛋了?你断得了么?你有本事你就回到二十几年前,阻止你娘嫁到他们家去啊!”
“……”
小旗子听着这两人音量一波高过一波,心里抖了几下,他小心翼翼凑到玉公耳边:“玉公,你看这回他们得吵多久?”
玉公捋了捋长须,摇摇头。
小旗子也摇摇头:“我原本是想着京都该是不能跟江东似的,好歹也会收敛些。”
玉公微微点头。
小旗子又叹气,又道:“您老人家要不拦一下,这好歹在外面,给他们这么吵,一会要动起手来,这影响多不好啊。”
玉公看了眼门口,想起起先在附近看了一圈,这周围都是树,倒是清净。若不是动手太厉害,该是引不来旁人,至于那伺候的人,除去那花里胡哨的脸,心很是玲珑,不需多一声吩咐,就自己老老实实在院子内的石凳上坐着,隔了这么远,是听不清什么的。只是,又何必把自己折腾成那样。
“行行!他不是东西,他就是个人!那我哪里是比不上这个人了?我让你与我喝酒那么多次,你都不肯,平时也没见你找谁叫酒友,你入城才几天?就酒友上了?!”
“我挑酒友还要和你说了?是不是我这里添了几支柴都要与你说了?你是我家总管还是仆役?我说你是不是太闲了!”
“我管你那么多?我又不是陶叔!不是,你别扯开话题,你,小旗子,你出去,你把那个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带进来,让那嬷嬷准备好酒,越多越好!快去!”
“给我消停!你是不是要全天下都知道你来逛亏月街!你再闹我立马让陶叔连夜把你送回滇南,索性也不用面圣了!”乾西翎狠狠拍了一掌桌子,随着一声巨响,那桌子四分五裂。
原在石桌上剔牙的红花被这一动静着实惊了一下,他皱了皱眉,该不会打起来吧不过刚才那样看起来应该打不起来的呀。正是几分好奇往那边瞧去,却见起先那个小丫头探出了个脑袋,冲他招招手,他也不敢怠慢,赶紧小跑了几步,轻声问道:“请问贵客有什么吩咐?”
那小丫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轻声说:“麻烦小哥找人进来收拾一下,再抬一张新桌子来,那个,原先靠东座的那张坏了。”
红花偏头看了里面一眼,倒也明白了。面上恭恭敬敬地应了,心里对能拍断嬷嬷的上好梨木作成的桌子的元凶很是几分惧意,几分敬意。那人,倒当真是个厉害的。
红花的动作很是利落,马上便带了几个仆役过来把碎了一地的器皿酒水收拾了干净,又从偏厅搬了一张还算精巧的桌子过来。正在忙活着,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红花总是觉得那个小公子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他倒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坐在那自称绿叶的侠士身边,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厌弃。待到绿叶看向他时,他又很是乖巧讨好。这感觉,红花倒是也不陌生,只是,红花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就这脸蛋,也能让那玉雕似的小公子嫉妒?
那小丫头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张大额的五百两银票和几颗碎银的,递给了红花:“麻烦小哥再送点水果来,这些小碎银就散给各位,有劳了。”
真真是个大方的,红花捧着银票,笑得合不拢嘴:“不麻烦不麻烦,奴家荣幸得很,谢谢贵客赏赐!谢谢贵客,你们快,好好谢谢贵客啊!”那几个仆役也跟着感谢连篇的。
“哼。”小公子冷哼一声,正要说点什么,便得了绿叶一瞪,倒也闭上了嘴。
红花只做不知,对着小丫头媚笑:“贵客是想要什么水果,奴家立马就去?”
小丫头挥挥手:“随便吧,反正这京都也没什么好的水果。嗯……主子,少爷,你们想吃点什么呢?”
小公子用扇柄捂住鼻子,阴阳怪气道:“京都的果子我都不稀奇,更别说是这地方的,我是吃不了,省的吃坏了肚子。”
绿叶倒应了:“我是在边塞那些破落地方,难得进了京都,什么果子都是稀奇的,也不是金贵得吃了肚子就疼,红花,你就随意拿些,新鲜的就好了。”
小公子脸一偏,脸色极为不好,倒也不说话了。
红花赶紧应下。这气氛尴尬至极,自己还是退下的好。
当红花把银票送到聂嬷嬷手上的时候,聂嬷嬷略微有些惊诧,那红木桌子虽不便宜,但并非什么上好的货色,最多也就值个两百两。余了三百两白银就是去青娥居也是绰绰有余。红花又笑眯眯地说:“贵客还赏了些碎银子,指明了赏给当时的仆役,我就帮嬷嬷做主发下去了。”聂嬷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红花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嬷嬷,你看我这姿色是不是还是招蜂引蝶得很?还有几分头牌的样子?”
聂嬷嬷看都不看他一眼,回道:“你要想通了,可以做啊。你这把年纪了,做上几年正好做到死,嬷嬷定然好生安葬你。”
红花啐了一口:“嬷嬷,你还是用草席卷了奴家随意丢了就是。奴家去伺候贵客了。”
聂嬷嬷抬头正看到红花一扭一扭的走路背影,那高壮的身躯配上这个姿态确实是怪异。她别过眼,不再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