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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花街 ...


  •   红花和绿叶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啃卤味,啃鸭脖子,喝酒说话,两人心情都是极好的。
      天色暗得极快,不多时,对面那条街就灯明几亮起来,红色的灯笼,朦胧的光色,晃动的人影,喝酒上脸的绿叶看了,就会问喝酒不太上脸的红花。
      虽然不想承认,但红花翻翻白眼,又不得不说那些问题有点傻,是很傻……果然是老实人,却不自觉看向这绿叶的眼愈加温柔,竟也一一回答了她的蠢问题。。
      “那街上的人都是晚上才活动,那他们晚上吃三顿饭么?”
      “妓坊一般是三顿的,我们这种地方一般就两顿了,还清汤寡水的,长年都不带点荤的!”
      “为什么那栋楼点得这么亮,边上的楼却一点都不亮呢?”
      “那亮的是妓坊,不亮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呆的地方。”
      乾西翎转头看他那张在灯光下有些诡异的妆容,问:“可是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都是白天,难道你晚上不吃饭么?”
      红花嚼着卤味,晃晃长腿道:“我这身子老了,这样子也不可人了,没人喜欢,晚上的工作干不了多少,就只能跟嬷嬷拍拍马屁,跑跑狗腿,不然也偷不着这个闲和你吃酒了。”
      乾西翎看红花吃态不雅,不由浅笑:“你们那儿的男子若是个个像你一样,生意肯定不好。”
      “哎,人家那些十二三的全是胡子都没长的少年,我这样都二十六七的了,自然比不得的,最近来的一批新人还有个六岁的,我们这样的怎么活呀。”红花显得一脸无奈,又拿了一片肉,嚼得颇有滋味。
      乾西翎想到这些半大的孩子样,不知道怎的想到了展群,微微皱眉,问道:“既是家里的男孩,又有几个舍得卖进那种地方的,该不会是你们那老鸨使了什么不好的手段?”
      红花打量他一眼,笑着应道:“只看绿叶这一身素衣是看不出的,不过就这几瓶白梅可就泄底了,绿叶必然出身富贵,且在家地位不低,既然是这样的人家,总该是知道京都里的隐秘阴私,有些大户人家里的家生奴才,若是生得好的,被主人家玩弄一番,若没死掉,腻了便是卖到我们这些地方也不是奇怪的,男的女的又有什么分别,都是奴才,说起来哪里都一样,指不定老鸨还比那些人模狗样的主子来得踏实。”
      乾西翎眉心紧缩更甚,红花当做没看见,又连着喝了几口好酒,味道极好,这辈子怕是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待他再看向乾西翎时,乾西翎只是有些怅然地仰视墨蓝的天边,那里仿佛几点繁星闪烁。
      红花眼色一亮,道:“这个星色看得清晰,明日必然是个好天气的。”
      “都是星星,我怎么觉得沙漠的星色更亮些呢,也不如这般小气零星几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的。”乾西翎抬起右手对着天空指点了几下,语气微微不满。
      红花低笑,对着乾西翎抱起酒坛子,说:“绿叶果然是走南闯北的侠士,不像我,记事起见到的便是这几颗星子,现在一把年纪了,却还是守着这几颗星子看。为了这个,我至少要大大灌上几口表示敬意。”
      乾西翎宛若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却又化作浅笑,狠狠地喝了一口。
      红花仰头吞下最后一口酒,又抱着空坛子使劲闻了闻,乾西翎单手新开封了另外一坛子,递给红花,说:“别停下,我们继续喝。”乐得红花立马死死抱住,依旧是闻了又闻,想了想说:“今天你得的这几坛子被我喝了不少,不过你也吃了我的鸭脖子,不说谁占谁的便宜啊。不过红叶今天高兴,不如我就给你唱个曲儿吧。说,你爱听什么?”
      “你会唱江东的那边的民谣么?”
      红花不会,但是看乾西翎一脸的期待,红花不会说他不会。他从善如流:“这边疆的曲子呀,就是要一起唱才好。不如你就热个场,捡一首擅长的来,我们一起唱。”
      乾西翎并不买账:“我的嗓子受过伤,唱曲子就像个公鸭叫唤,要把你给唱跑了谁来和我喝酒。”
      红花轻叹一声,一脸懊悔:“看我这嘴,要真张口了可不是就往你伤口上撒盐去了,这不厚道,来,就喝酒了。”咣咣干了下,咕噜咕噜两口,又是眉开眼笑。只是那五颜六色的脸貌倒是吓不着乾西翎,看起来极为顺眼,兴许喝酒真让人宽心不少。
      乾西翎笑了笑:“其实我也知道,是我为难你了。这里是京都,江东的曲子也不是什么旷世名曲,你哪里知道。罢了,喝酒。”
      这六坛子白梅一会儿就被这两人喝得一干二净,还尤为不过瘾。红花看向乾西翎:“侠士你晕了没?”
      乾西翎摆摆手:“只这几坛子酒我是无妨的,你呢?”
      红花笑得俗粉皱了一脸:“我倒是想醉,只是这越精细的酒我就越醉不了,口有余馨,萦绕五脏不止,异香不断,这一宿闻着这味道我都不舍得睡了。”
      兴许吃酒真是迷糊了,乾西翎觉得那张胡乱花哨的脸格外顺眼,也是顺着他哈哈大笑。忽地见红花却开始站起身来,略微摇晃地往一旁的柳树走去,手开始捞自己的袍子。乾西翎愣了一下就明白他是要做什么,赶紧转过脸去,绯色瞬间上脸,所幸夜色渐浓,看得不清醒。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让乾西翎有些恼火,但也知道这红花把她当做了男子,难不成还扮成小女儿娇态。即便她在军中待的时日不少,但她堂堂一名将军,哪个粗实的汉子皮太痒了也不敢在她面前行驶方便的。
      “你也喝了不少,你不尿上一泡啊?”乾西翎听着红花扭头叫唤。她抚了抚额头:“我不用了,你…尽快罢。”
      红花瞪大眼,提了裤子往回走,语气很是惊奇:“你倒跟个无底洞似的,就是我,也得依着这泡尿散了尿意。你当真不用?”
      乾西翎扭头不语。红花眼珠子转了两下,倒是明白了,笑着揽过乾西翎的肩:“哈哈,侠士倒是斯文人,是我无礼了。不过我喝酒这头真没茅房,我平日都是在那柳树下。起先兄台不是对对面挺有兴趣的嘛,不如就由红花领你过去逛逛?”
      三坛子下去,乾西翎哪有不想如厕的念头,只是死也不能在这里。她点点头:“有劳了。”
      “不用那么客气。”红花那欣长的身子引路在前,月光柔柔,润得他的身影颇具风流。这时,乾西翎由衷觉得,红花挺好的。
      红花引着他经过一座青石砌成的小桥:“这儿过去就是亏月街,据说是因着月亏则盈这一说法,讨个吉利,才起了这么个名字。之后,由着这个盈的谐音淫,便起来这一条风月街。典故是一套一套,不过,沾了这京都大小达官贵人的光,这亏月街名气倒是越来越盛,如今,就成了京都最好的风月场所了。其中青娥居是最富盛名,其次便是海棠阁,鹿红店。之后还有其他出名各有风韵的七楼八阁十九店。这些都是姑娘们待的地方,就你看着的那红楼高阁,稍微气派些的,就是这样的地方。至于那些边边角角暗淡的地方,就是属于最末的就是男娼十一馆,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待的。”说到这里,红花的右唇向上扯了一下,那神情很是嘲讽,又回头看向乾西翎,笑意犹在:“说起来却是好笑,想起你先前说的,除去那些阴私丑闻,普通人家向来男丁在家里是精贵些。但在这些烟花之地,男娼却比姑娘要贱,贱上太多。”
      乾西翎摇摇头,右手搭上红花的肩膀,瘦弱得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但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她是不知道说什么。同情么?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街灯逐渐亮堂,人也热闹了几分。有好几个路人往这边看了过来,那花哨的男子眼咪了咪,忽地笑了起来,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阴阳怪气,双手绕住乾西翎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右臂,笑道:“不过,这十一馆的茅房倒是不比那七楼八阁的差,来,奴家带你去文弱轩的茅房。可近了,就前面靠近海棠阁边边上的就是了。”
      乾西翎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臂,看向前方。“海棠阁以华丽盛美扬名,这里面的美人均是经了田鸨母的手,她素来是个精细人,言行举止到床上功夫,都是教得出色的。且不说那人,这院里满满的海棠花是四季花意不断,是一道奇观,仅凭这海棠就名满京都,原也是有不少人是冲着那庭院去的,不过,去了也就更舍不得那些姑娘了。”
      “你倒清楚得很,进去过?”乾西翎看他绘声绘色的样子,顺口问了一句。
      红花笑笑:“奴家就是进去,田鸨母也是不做我生意的。这等自掉身价的服侍在海棠阁是不能的,毕竟海棠阁算是数一数二的风月场所,服侍的人确是达官贵人,富商豪客。如何也不能让奴家这样的人坏了名声。边上的就是奴家文弱轩,说起来,在这亏月十一馆里也算是个好的,说起来,奴家当年也是个名角儿…”乾西翎轻笑出了声,她只是想着这两回见着这名角儿的装扮,若是满院子的都是这样的,那实在有点忍不住,她抬眼看他瞪住她,憋住笑低声道了歉。红花眨眨眼,脸上看不出恼意,甚至还残留着献媚的笑意,不过搂着自己的手臂摇了摇,还脆生生媚滋滋地叫出了声:“哎呀,公子,你好讨厌,又捏奴家的屁股,不要着急嘛……”
      原本他们两人身量极高,倒也不如这一声叫唤引人侧目。倚门的几个桃衣女子吃吃笑了,一个圆润的女子道:“红花,你这老骨头倒勾搭上这么个俊逸的,吃得消不啊。”红花扬手笑得很是猥琐:“公子他说就喜好奴家这把老骨头,公子说肉多了看了就腻,吃不下去。”那几个女子又一阵轻笑,另一个说:“罗娘,红花这嘴你能占得了便宜?”
      圆润的女子倒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走过来仔细借着灯笼的光抬头看向乾西翎:“哎哟,这公子生得好俊逸!哎哟,好俊的身材!今次红花走了先,那下次来咱们可人院,咱们可人院也有细骨头,定然伺候得公子舒舒服服的,定然让公子忘了红花。”说到末,手上的帕子搭到了乾西翎的肩膀上。
      乾西翎敏锐地感到了这位被唤作罗娘的火辣辣的眼神眼神,还有搭在自己肩上香喷喷的帕子和芊芊玉手,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脸红了,她顿觉得老脸真心丢没了。她愣了,她居然被一个女子,一个女子调戏了!
      红花挑眉,抓起罗娘的玉手往外一丢,很是一脸得意:“不好意思了,今天奴家伺候了,公子就哪儿不想去了,再俊逸也不是罗娘肖想的了,麻烦让让,奴家带公子回我们文弱轩去了。”说着,很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拉住乾西翎往前走去。
      红花压低声音道:“原本想带你从后门去上茅房的,但你不从前面进去的话,罗娘就该拉你回去可人院了,这可人院在这里是算不得多好的,也就三流吧。但这罗娘缠人的功夫厉害得很。不如,就直接去我们文弱轩点个场子,坐一坐。”
      乾西翎脑袋从起先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听到红花一本正经的语气,扶着脸倒也笑了,低声道:“合着你是要做我生意啊。”
      红花道:“奴家都27了,这老腰不适合那般劳苦。不过公子要真想,奴家给聂嬷嬷说说,算你便宜。”
      乾西翎瞅着距离数十步的文弱轩正门的小灯笼,总算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了,站住了脚,揪住红花的衣角往角落带,对着他高昂的后脑袋敲了一栗:“你老实交待,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要带我过来文弱轩的。”
      “反正你是要借茅房,既然都过来了,就送了奴家一个人情得了,这点小钱你肯定不缺。我还欠着聂嬷嬷呢,你既来了就帮着还点是点嘛。”红花抱着后脑勺立马眼泪汪汪装可怜,作出一副小绵羊姿态,那神情哪里还有润玉般风采,根本就是十足的骗子。
      乾西翎气笑了,不自觉地摆出了长者的派头:“你脑袋倒是转得挺快的,都说了你是27了,看你是个聪慧的,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啊。欠着人情就骗人来,人家不好这口的,要是脾气不好些,砸了你文弱轩的场子就跑,你遭罪得更彻底!”
      红花撇撇嘴,声音恢复了几分清明:“我又不是傻子,那种人我敢招惹嘛。”
      “那是我好欺负不成了?”乾西翎瞪了他一眼。
      红花原本比乾西翎高,现时却有点怯生生的姿态,再加上他的那一身花红柳绿的粗衣。从背影看颇有几分小媳妇的样子。他轻轻说:“你是个好人。”言若珠玉,字字点上她的心,让她心口一炙,却又缓缓松散开来。
      她别过脸,遮住眼里的雾气。乾西翎不是傻子,她分辨得了这句话的真伪,但对这句话她很容易犯傻,很多年前不经事的时候栽在了这句话上,而今,即便是心有余悸,还是会栽在这句话上面。
      红花垂下眼帘,只是维持着诺诺的可怜样儿。
      乾西翎吸了吸鼻子,这么多年了,她都没哭过,今天也不能哭出来。她转脸看向乾西翎,鼻音微重:“好人就活该给你们欺负,欺负死了算了。”
      红花咧着嘴抬起拳头,轻柔地落在乾西翎的臂膀上,很是小意温柔:“不敢不敢,绿叶身手那么好,奴家死了也欺负你不了。既然绿叶不喜好,那就算了。”
      “我再不喜好,我也是要去茅房的。来都来了,索性一会上了茅房就让你伺候我好了。”乾西翎往文弱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向前方走去。
      “行!红花拼了老腰也要好生伺候爷,让爷知道奴家这一代名角儿的好!”红花嬉笑着应了,小心地抓住乾西翎的手臂。
      乾西翎眼带笑意,正要说点什么,却住了脚,收了笑意,眼直直地望向前方。
      红花斜眼看去,隔着十几步远,只见一行三人停在海棠阁门口。那领头的是个玉面公子,身后跟着个长须高个儿的侍卫和一个玲珑的丫鬟。红花只听乾西翎对自己道:“你去给你嬷嬷说给我准备一个静僻的房间,不需要人伺候。赏金必不会少的。”
      红花自动忽视乾西翎冷下的脸,笑着点点头:“你稍等下,奴家马上去请嬷嬷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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