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红花 ...

  •   十一
      送水果篮过来的是一个仆役,带着极为讨好的笑容,很是殷勤。小旗子打发走了,就关好了门。仔细听了一会儿,才笑盈盈地捧着篮子向乾西翎走去:“乾小姐,这橘子倒是很新鲜,可要小的给你打理一下?”
      乾西翎笑笑:“有劳小旗子了。”又转脸对一直撅着嘴的小公子问道:“祥云镇那边……是斐罗部落吗?”
      小公子脸上总算是恢复几分正色:“据说是斐罗部落已经易主,但是我们这次过去呆了三个月,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有心试探,但是那边的回应…太正常了。”
      滇南还有许多别的名称,其中一个就叫聚宝。人言天下十分沃土,大盛占尽六分,滇南则占三分。但世人也知,那滇南地势复杂,居住着诸多的能人族群,隔绝生存,划地为圈。前朝十三帝王无一不想这些族群俯首称臣,共发兵约五十次,但最终均是抱憾而终。大盛百余年,滇南守将始终不主动进犯,长久以来倒也是与这些部落相安无事,一些部落虽然依旧孤陋行径,但也有一些部落主愿意与滇南守将交往,为族群谋更多的利益。
      斐罗部落就是其中之一。
      乾西翎微微皱眉:“你们怎么听得这个消息的?”
      小公子看向玉公,玉公走上前,从怀中捧出一封书信:“骆梨雪是老夫侄女,五年前嫁给斐罗部落主为侧夫人,每月会寄出家书一封,五个月前,梨雪寄出这一封信。”
      乾西翎拆开书信,一扫而过,信的内容并不长,无趣,无非就是离家几年,很是想念最喜好的樱桃,希望母亲能去舅舅后院处采取一些,赶着日头送去斐罗,正好与其他几位夫人一起吃上几口。
      乾西翎摇摇头:“看上去只是寻常家书。”
      玉公继续说道:“老夫后院中只有梨,并无樱桃。若说让老夫想起什么,那就是五姑姑在未出嫁之前,在家谱中名为樱桃。之后老夫遣护卫长松见送了樱桃去斐罗,可松见连部落都没进去,在祥云镇就被斐罗部落的人接待了。再之后,梨雪也还是家书依旧,不过那字迹再是模仿,终有差异。”
      玉公乃大盛名门骆家族长嫡次子,骆家人才辈出,且与各路权势盘根错节,自前朝以来就兴盛未断,即便是改朝换代,也未能伤其筋骨。云州王骆氏是族长的庶妹,数年前嫁给云州王家长房嫡出第四子王出言为正妻,王骆氏为王出言诞下两子一女,夫妻相敬如宾,但王出言却因醉酒顶撞了云州节度使黄直,黄直以以下犯上之名,衍出数条罪名,定了王出言的罪,择日问斩。王家走动多日无果,在这紧要关头,王骆氏连夜回到苏南骆家,递出黄直十七条罪状,请求族长面圣救夫。族长首肯,亲自面圣,数落黄直罪状。先皇盛怒,快马宣旨,在行刑当日,囚黄直,放王出言,封王骆氏为三等诰命夫人。自此,说起云州王骆氏,无人不晓得她救夫之勇,也更是无人再敢小瞧骆家女。王骆氏在族中排行第五,玉公尊称一句五姑姑。
      “即便如此,滇南守将是不允插手滇南各部落内政,万老将军是知道的。说吧,定然还有什么,才能让万老将军冒险派了你们去查探的。”
      小公子摇了摇扇子:“若是并非内政,而是外族有意干涉,那滇南王府是可以干涉的。我长话短说,斐罗内乱是祸从外入,其实在半年前,守在滇南北境的歇湾城城卫队被一群来路不明的人袭击了,那群人就已经进入了我滇南境内。据守城的副将说,那群人打架的套路虽野蛮,但很有章法,绝不是普通的贼寇。最重要的,他认出了那群人的马的品种,是蒙古野马。如果再配上梨雪信中所提的日头,娇娇可是想到了什么?”
      乾西翎蹙眉:“璞阳王?但是……先不说斐罗部落也是极为排斥外族的部落,璞阳王的手怕还是伸不到斐罗部落那边吧。”
      小公子叹了口气:“外公也觉得奇怪,所以才让我与玉公去打探清楚,省得那璞阳王都到我滇南去打兔子了,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娇娇,如果是璞阳王的话,你怎么看?”
      “十年前我初守江东,璞阳王遣人送了一坛酒和一匹好马给我,马说就职之喜,酒是给我父亲的。同时也告诉我,愿与我大盛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我不能干涉他在江东塞外的行为。陶叔是赞同此人的,我便应了。现在,璞阳铁骑是江东塞外十三部落中最强的一支,实力甚为蛮横。十年前,塞外有二十一支部落,璞阳王一部就灭了两支,收了四支部落,实力膨大。而今更是不可小觑,原本我是有些担心养虎为患,但陶叔与我说了一些与璞阳王的旧事,倒让我对他另眼相看。所以,若只是猜测说他对斐罗部落有兴趣,我是不大信的。”
      玉公与小公子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无人说话。
      小旗子端起盘子很是贤良淑德地分发剥好的柑橘,道:“乾小姐说得有道理,可是这人会变不是吗?那璞阳王以前怎么样,但是现在他都变得这么厉害了,那野心也会膨胀不是么?我听说他可是直接把他爹给废了。谁知道这些年会不会一直装,把你们都骗了,现在就不怀好意了,想从我们公子这边入手,直接给把我们大盛给一锅端了。”小公子极为赞同地点点头。
      乾西翎随手取了一只柑橘,夸道:“小旗子可是越发能干了,说起来越来越有理了。可是你们一直没有让我去塞外查探,那你们也知道其中利害。只是猜测的话,我也不能因为这封家书而去与璞阳王对峙。若璞阳王真有异心,这举动无疑是给他借口撕破脸皮,他若没有,那我们疑他,理亏在先,未必不是隐患。”
      玉公点点头:“将军与老夫何尝不知,所以现下只能先布置下去,以防万一。”
      小公子又很是无奈地摇了摇扇子:“哎,玉公,你看娇娇也没法子的。算了,现下十一月,再等等罢,待到三月,斐罗部落的春迎节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了。”
      乾西翎递过一只柑橘到了小公子嘴边,小公子倒也随口吃了,吃完了再瞅瞅自己眼前的,小旗子很是识相地取了一只橘瓣。怎么看这一幕怎么像小媳妇喂情郎,乾西翎乐了,冲小公子道:“你不是不吃嘛,嫌人家这里的不好嘛。”
      小公子哼哼一声:“我是嫌弃人不是嫌弃吃的,他不在我眼前也就罢了。不然就他那个脸,仙丹也吃不下去。”
      乾西翎索性不理他,也又吃了几口。
      小公子放下扇子,冲小旗子努努嘴,小旗子很自觉地又回到玉公身边去坐得很是规矩。
      小公子拉起乾西翎的袖子,往窗边走去。他压低声音问:“你知道有人在说你坏话才喝酒的么?”
      “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怎么就认定我是买醉,而不是会友呢?”
      “你才回来几天啊!能有多少人给你会啊。不是,娇娇,你千万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胡说,也别动怒,完了就更毁你名声了。反正只要我在这里,哪些嘴说的,我自然帮你收拾。还有,你就是再不高兴,也不能到这种地方来,你想想,你还云英未嫁,何必降了自己的身份。若你真是喜欢,待你嫁人了,那我就送你一堆的面首都好,最好是气死那个乌龟王八蛋!”
      乾西翎极为古怪的眼神看向小公子。小公子被看红了脸,低吼道:“看什么看,我不过是代替外公问候你婚事一句!”
      “送面首也是万国公说的?”
      “……那我说你喜欢我就送你啊,不要拉倒!”
      乾西翎又是仰头大笑,许久,才压了声音回道:“你代我谢谢万国公,我自有分寸。倒是你,你怎么也来了这亏月街,不要说是为了我寻面首来了。”
      “…… ……本,本,我也自有分寸。”
      “说起来,真儿,你今年也是二十三岁的人了,万国公和国公夫人没少操心你吧,听说每年都请了不少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
      小公子瞪了她一眼:“你操心你自己吧。对了,那个王八蛋这两天有为难你没啊?”
      乾西翎看向窗外,正好对上一修饰甚好的树枝:“给我升了官,发了不少金银,还送了个大宅子给我。说起来,还真是养一堆面首也全然是没问题的。”
      “反正,你死活不能嫁给他就是了。”
      “…… ……”
      “这句话外公与舅舅都有说!”

      小旗子嚼着柑橘,身子倾向玉公,悄悄说:“你看,他们又好得跟个什么似的了,都多大了,主子不像主子,小姐不像小姐的,比府上的文秋和文锦那两丫头闹起来还别扭。”
      玉公瞥了小旗子一眼:“主子听你这么说非抽你不可。”
      小旗子吐吐舌头,倒是不再说话。

      夜空星高,红花狠狠打了个喷嚏,赶紧紧了紧自己的衣裳。站在一旁一起等的还有一个仆役,就是起先送进去水果的那个。因着得了赏,他倒是高兴,便守在这里,等着和红花一起伺候。他也紧了紧衣裳,对红花道:“红花,你要冷了就回房去休息吧,你穿得又不多,不要生病了。”
      红花笑道:“我给你说,吴小勇,就是病了才好。病了那贵人指不定是赏得更多的。这叫苦肉计,知道不。”
      吴小勇点头应道:“就你鬼点子多。不过也不知道这帮贵人是什么来历。各个都是看起来尊贵得很,就是那个小丫鬟,生得可爱,都比得上隔壁的落霞姑娘了。”
      红花嗤笑一声:“隔壁?吴小勇,你说笑呢。”
      “也是,人家好好的小丫鬟,做着多体面呢。哪里会到海棠阁去,是我鲁莽了。”
      红花倒也没接下他的话了,只是笑笑,那小丫鬟模样的要待也该是待在文弱轩这边,虽然他喉结不若普通男子那么高,身形又颇有几分小巧,但他说话,走路的方式并没有去刻意伪装,终究是显出了与寻常女子不同。虽然他不是作主子的,但刚才那室内那般气氛,他却不受影响,形容得体,看得出是个极为得宠的奴才。打赏的时候他全然没有半分犹豫,那绿叶的故人怕是非富即贵了。眼下,非富即贵的来京都的不少,毕竟郧阳帝过寿,都是赶着来的,但谁都知道郧阳帝不喜奢华淫靡之风,这几日便收敛了,这几日亏月街倒是些寻常富贵的人家来得多,只是那银票的数额可不是寻常富贵人家随意就拿得出来打赏的,毕竟这里只是文弱轩,不值那么多钱。
      看来,绿叶也并非只是绿叶。红花舔了舔嘴唇,不过,能这般畅快喝白梅一次,倒也当真是值了。
      “红花!红花,你快点过来!瑜倌儿那边又惹了客人,客人正把瑜倌儿往死里打!”月红着急万分地一路跑一路说。
      红花皱眉,赶紧起身:“你给嬷嬷说了么?”
      “嬷嬷已经过去了,红花,快点,你过去看看瑜倌儿!”月红使劲拉了拉红花。
      红花对吴小勇道:“这儿的贵人你定要好生伺候,得罪不得。我先过去了!”
      吴小勇点点头:“我自然该的。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瑜倌儿名字叫刘瑜,如今是文弱轩的红牌。他十三年前便被弃在了当时显赫的文弱轩门口,从一岁的小孩看大成如今的模样,这文弱轩里有人自然是心疼他。但是,这文弱轩也并非是善堂,要活着,自然是要挣钱,瑜倌儿倒也坦然地接受这个命运,只是瑜倌儿心气儿极高,并不愿纤柔地讨好客人。所幸不少人倒也是喜欢他这个调调,但也有些人,并不见得。
      一路上,月红赶紧把这事儿说了一通。好像是作乐时那客人骂了瑜倌儿一句,瑜倌儿就不乐意了,竟把客人踹下床榻,谁知这客人也不是好惹的,爬起来就打了瑜倌儿,瑜倌儿也闹得厉害,只是就他那力气,能有几个吃得了他的亏,这孩子!
      “这贱人伤了爷这么些地方!你以为你让他道歉就可以了?你们这些个贱民!爷告诉你们,今天你们砍了他的腿,让爷消气!不然爷明日就让你们文弱轩里所有人爷都让你们进大牢,伺候那些死囚!”红花一到诗房的院儿就听着里面的咆哮,他松了一口气,这人是王肠子,据说姐夫是大理寺的一个官,但是真是假倒不知。瑜倌儿接客半年,王肠子平日来倒都没碰上他空着,这几日亏月街清淡了,看来是撞上了,又闹开了。
      “王大爷,您看我们瑜倌儿的脸都给您打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做这行的,脸坏成这样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嬷嬷我看了心都疼的拧起来了。这许多天疼,您看了气也该是消了。再说了,王大爷,您以往哪次来,我们不是什么好生伺候的,您就是不看嬷嬷的面子,也该看看瑞西,您以往也是疼他的,您看看他给您吓成什么样子了。”聂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扶住躺在地上瑜倌儿的手。
      瑞西原本是扒着门边儿往里瞧热闹的,一听嬷嬷指了自己,立马如一汪秋水一样扶住窗框,眼里闪着盈盈的泪花:“王…王大爷……”
      一看王大肠转脸的表情,红花就知道这大爷这出戏是差不多了,剩下的瑞西就能搞定,只是,又得苦了他。
      待到王大肠搂住瑞西出了去,红花才从暗影中进去,聂嬷嬷叹气一声,道:“散了吧,红花,你扶他进去休息,月红,你赶紧出去看看大夫来了没。”说罢,便起身慢慢地走了。
      红花刚扶了刘瑜上床,大夫便来看了,幸来只是皮肉伤,看着厉害,大夫只吩咐了几句便被嬷嬷唤去问了。红花仔细地用冷水拧了帕子,捂上他的脸,他倒是一声儿没吱。
      “不是说过让你别那么冲动吗?还好这个王大肠好打发,不然,你就连累了整个文弱轩了。”
      “那瘪三干什么都好,说你坏话就不好……”刘瑜脸肿得高,口齿吐字并不清晰。
      红花沉默半响,摸摸他的头:“傻孩子,你且当他放屁,不理他就是了。”
      刘瑜起身抱住他的腰,不再说话。待到刘瑜总算睡着了,吴小勇正好过来,告知他那几位贵人已经走了,临走时又赏了些。
      红花抬眼,月已上空,挺晚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