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与小人》莫小慢

4、第 4 章

　　根据大盛法规，乾西翎一行作为边塞驻守的将士，召回京都受封领赏过后，皇上若没传唤，便可不必和京都权臣一般每日都要去上朝，想到这也让乾西翎舒心许多。
　　只是下朝回来，这几人竟什么都不说，各自沉着一张脸。驿馆的人已准备好了精细的大餐，众人围成一团像军营中吃饭，吃得却是无精打采。乾西翎看周边伺候的男女，便让他们退下了，才轻咳一声，又想不起该说什么好，想起军中热闹，心上微暖，倒似一口喃喃：“昨日咱们勇士才到了这边，也不知道那禁军门的人对他们可好。”
　　陶宇之说：“原本就是不远的，昨日在门口，也是薛副统领迎接的，想来也出不得错。晚些时候四队长有过来跟我汇报妥当了，后来去宫里赴宴，老夫分了心，也忘记提了，让将军操心了，崔军事，记下老夫这一笔酒债。”
　　这规矩是狼营军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从老乾将军那时候兴起的，营中若谁出了不算错的错，就是要掏钱请在场的人喝酒吃肉。
　　展群喜道：“很少才能吃到陶副将的酒，正巧这次银子得了不少，那我这两日要好好打听整个京都哪里最贵了！”
　　阮荃说：“最贵的你昨晚已经吃了，还喝高了。”
　　“阮将军言轻了，这小子根本是失态极了。”陶宇之摸摸胡子。
　　乾西翎想了想，说：“这隔着皇上生辰和祭祀还有五日的时间了，崔彦，礼部给我们的那个安排文书在哪里的？”
　　崔彦掰着指头点了下，回道：“我们狼营军的操练是在未时。”
　　乾西翎点点头，安排道：“这几日也没什么事，就是在禁军门那边要配合礼部那边进行操练，吃了饭我们就过去问问兄弟们，等完了你们便自由活动，回家看亲人访友也好，四处逛逛也好，只等未时准点到禁军门。”
　　展群闷闷地应了声，想了想终于把刚才在金门殿上的不解发问：“乾将军，你是认识那个什么左相的么？他怎么就使劲想让皇上给你赐婚呢？口气也差，我都想驳斥他，那人这么好，你怎么不让你家闺女嫁过去，非得打我们乾将军的主意。”
　　“小子，有的话不能乱说。燕左相只有一女，就是当今皇上的如妃，你若是这么说了，随口就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现下你不用去大典凑热闹了，直接去京都的牢房吃菜了。”阮荃夹了一筷子的肉塞给他口中。
　　吴千钧忽地放下碗，大口地咽下饭，看向乾西翎：“将军，我怎么觉得那皇帝也有做媒的心思，那皇帝要在京都里赏你房子，你总是要回边塞的，再大方点就该是在江东那边给你个宅子的。”
　　乾西翎失笑：“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这房子的事情，皇上的心思，我们如何能猜，皇上若是给了，收着便是。”
　　“是啊，听皇上说的那块儿，倒是能卖个好价钱的。实在不喜欢，卖了便是。”曲晨曦摸了摸胡子。
　　展群的心思转的极快，又仔细看向曲晨曦，刚吞下那肉，便笑道：“曲大哥，细细看来你的这个胡子左边一翘一翘的，右边竟然是比较短的，哈哈，奇怪得很，我觉得你还不如像以前那样贴呢。”
　　曲晨曦凤眼微咪，笑着转头对乾西翎道：“乾将军，我看展群这厮太不懂规矩，这还有五日的时间才到大典，不如这几日就由着我带着展群，告诉他哪些话说得说不得。”
　　乾西翎迟疑了一下，又想到展群的嘴，最终还是不顾展群哇哇的尖叫，肯定地点点头，还是补了一句：“要大典了，别太过分。”
　　“是了，展群，多吃点。”曲晨曦笑起来极美，即便胡子挡住了他的上唇。
　　一桌子的气氛登时好了许多，原本也是怕乾西翎尴尬，他既然没事，自然也就是没事。
　　中午到了禁军门陈事厅，正好遇到兵部从五品李侍郎亦在，他见了乾西翎一从，只是简单行了一礼，便把手上的衣裳递给了乾西翎，道：“乾将军请过目，这是连月赶出的狼营军兵士的新衣裳，根据崔军事的提案，工部在这下摆处和领口有所改动，颜色也染得深了些，不知将军觉得如何？”
　　乾西翎看那厚度，满意点点头，递给了崔彦，对李侍郎道：“多谢李侍郎费心了，我看得是极好，不过，既然是崔军事的提案，就让他再确认几分了，这就是大典上演练兵士需穿的新式军服了。”
　　“是的，原本滇南王那边计划是和将军一起到达京都的，所以工部把这批物料也都准备好了，准备两军到了就一起发放下去的，谁知北处下了大雨耽误了，滇南王也晚了三日，所以，下官就只能先让将军过目了，又怕到时慌乱，今日若可以，就先发放下去了，等两日后滇南王那边到了再一起穿上排练了。”
　　崔彦捧着那衣裳瞅了半天才点点头，恭敬地递给主将，乾西翎便把衣裳简单叠了下，交还给李侍郎：“崔军事看得也是甚好，那就有劳李侍郎了。”
　　陶副将说，未时到了。一行人便辞了李侍郎往操练场走去。
　　礼部的漆副部正坐在操练场上，翘起二郎腿，身边一群伺候的人战战兢兢。他正吃着茶水，看到乾将军一行，嘴角微微上扬，慢腾腾地正要起身行礼，乾西翎摆摆手，道：“没想到漆大人也在，现不在朝堂，别让这些无所谓的虚礼污了操练场上的英气，你行我一礼，他们又行你一礼，罢了。”
　　漆大人浅笑，自然地坐下，捧起茶杯闻了一会，踢了身边伺候的人一脚，道：“不懂看人么？还差三个凳子呢。快点去泡茶！”那人哆嗦着起身，身边几人忙跟着退开。
　　展群鄙夷的眼无声化作火线直直地射向漆副部，漆副部早已练得刀枪不入，却能命中靶心，越过丛丛身影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视线来源，那是双年轻的干净的眼，真是……漂亮呢。漆副部对年轻人展颜一笑，展群冷哼一声，别过眼去，曲晨曦挪了身子，正好挡住了展群。
　　漆大人又看回乾西翎，赞道：“乾将军麾下可真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了。诸位请坐便是，试一下这雪珍陈茶，这茶倒是说不上金贵，只是产处在南边，隔得远了些，倒是开国县公却好这口，每每季节便谴人搜罗了上好的雪珍陈茶回来，县公府上放一些，这禁军门也放上一些，本官闲来无事，总也会过来吃上几口，倒是吃得。其实说来，吃不出上好的，但本官对比一番，不禁忆苦思甜，比起江东的茶来说，南方的这般货色也能胜在味道精细，倒也不好挑剔了，不过倒是希望诸位喝得惯。”
　　“漆大人自然是识货的雅人，品识又哪里是本将军这般粗人及得上的，亦不是品茶的时候，本将军是根据礼部定制的文书安排来这里操练兵士，现漆大人在此，是需改做其他安排？比如品茶大会？”乾西翎语调七分客气，三分讥讽。
　　漆大人品了一口茶，笑着说：“乾将军请自便即可，漆某只是闲来无事，特地前来瞻仰狼营军风采。”
　　乾西翎浅笑：“那本将军就陪着漆大人看我狼营军的操练，好听着漆大人的意见了。崔军事，陶副将听令，现号集狼营军，检查仪表军姿！展参军听令，在操练场外集队狼营军，未时准时引入操练场，吴将军，阮将军，曲将军听令，待狼营军入场，进行操练整顿，行径！”
　　“得令！”几人行了军礼后迅速行动起来，
　　一时间，这个高台上就只得漆英尤与乾西翎，漆英尤的眼珠子在乾西翎的身上转了又转，乾西翎面上已无半分颜色，只认真地看向刚才手下的走向。
　　“将军喉咙上的伤口当日必是深的，如此重伤怎么都不上报朝堂？皇上今次看了必然可惜得很。”漆英尤看向乾西翎喉前的伤口。
　　“微臣不以为这些琐事劳烦皇上，且皇上神通广大，微臣的破事怕早已得知。”
　　漆大人咽下一口茶，薄唇浅扯：“乾将军说笑，将军的事情若是破事，那如何才能说得上大事了，不知皇上上午的赏赐是否满意？”
　　“皇上皇恩浩荡，微臣已是受宠若惊。”乾西翎连头都懒得回。
　　漆大人说：“那乾将军准备什么时候搬入你的将军府呢？”
　　“本将军不是京官，自然不便在京都长待的，根据礼部的安排，待大典完成后本将军就可以向皇上请辞。”乾西翎说话平平无仄。
　　漆大人笑：“那也要皇上许将军走了来，将军以为皇上这么轻易就打发的？”
　　乾西翎转头，倒是直直看向漆英尤，问道：“那敢问漆侍读皇上是要如何安置本将呢？”
　　“乾小姐还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么？这些年皇上可没少下旨请乾小姐回京都的，乾小姐倒是把那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从习得极好，可没害英尤少了清净。现下，总算是把乾小姐给盼回来了，乾小姐却又盼着走，可不是专门招惹得龙颜大怒不可。”漆英尤对着乾西翎微微眨眼，看起来极其纯真。
　　乾西翎说：“英尤啊英尤，你向来是聪明的，皇上的心思你从来都知道，你自来是由着他，可我现在不是乾小姐，我是将军，许多事已由不得他了，你倒不如劝了他，不是更好？”
　　漆英尤弹弹袖子：“皇上是最大的，不管是小姐夫人，还是我们做臣子的只能从了他，由了他。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不是？皇上即便有些事做得小姐不喜欢，但是置气十余年，也该是够了罢。”
　　沉默了一小会儿，起先那几个人才从前厅处搬了木椅，请了茶杯来，一见漆英尤无不是哆嗦的，漆英尤笑着，看眼前那人颤巍巍地为自己换了新茶，漆英尤的手缓缓伸向茶杯，手却一使劲，忽然泼开茶杯，滚烫的茶水一下子灼热了那杂役的衣裳，漆英尤厌恶道：“端个茶水竟会费这般时候，怎么就没人教你们禁军门的杂役这些规矩么？所有人都掌嘴四十！”
　　“罢了，漆大人只是心情不好，没你们的事了，先退下吧。”乾西翎虽然是对那几人说，但是看着的却是漆英尤。那几人哆嗦了好一会儿，不敢动弹半分，才听得漆英尤的声音：“乾将军真是宅心仁厚，既然乾将军为你们说情，今天就罢了，这两日我会着人来好好教你们规矩，若是滇南王在这边坐着，还能出这些些没有眼色的事，本官直接埋了你们！滚。”
　　“谢…谢漆大人，谢乾…将军……”那几人已然连滚带爬地到高台下方候着。
　　“这些年你的名声可是江东都传过去了，惑言君主，恃宠而骄等等。”
　　“英尤只是个男子，不比小姐的名声，坏了可不好。况且，这般杂碎的传言，真真假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英尤以为，听不见不理会也罢了，谁敢在我面前碎嘴，那假的也要变得真的，真的就更真了。”
　　乾西翎意味深长地看了漆英尤一眼，又听到狼营军的口号，便看向大门处，那栅栏打开，正是展群一马当先，高喊军令，身后正是战功赫赫的狼营军兵士代表两千人，人数不算多，却个个精英正气，颇具气势。她嘴角上扬，笑：“英尤说得很对，名声罢了，狼营军的姿态才是我乾西翎的气象，我是他们的主帅将军。漆大人，请好生欣赏，我手下的狼营军，我麾下的狼营将，啃起敌人的脖子来英勇无畏。”
　　漆英尤看不远处那挺拔的身子，淡笑：“下官得令，自会好好看个清楚，将军。”
　　宽阔平整的圆形操练场上，一大队兵士极其迅速地变换了队形，站在了各自的执事将军的麾下，
　　一时间，那句口号震嚣云彻：“威武狼营！威武狼营!”
　　靠近禁军门五里的茶寮竟也听得真切。
　　穿着粉衣的丑妇只是托着下巴看外面，紫衣小个字男人并未说话。
　　戴着草帽的老农看自己茶杯中荡起的浅浅水纹，嘴角扬起，他的声音温柔，喃喃道：“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