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与小人》莫小慢

11、御弟盛真

　　正当午时，京都东门大开，开国县公罗老将军，礼部朱尚书，礼部漆副部等朝廷重臣齐齐候在门内，对走在军首的滇南王跪安：“臣恭迎滇南王，千岁千岁千千岁！”话一喊出来，惊得两旁看热闹的民众也跟着跪了一地。
　　彪悍高马上，年轻的滇南王脚踏明黄与黑色混合的南锦，一袭沉黑天丝为袍，精铁绕白玉作甲，头戴玄铁精制头盔，肤色白皙，面色倨傲，只是一哼，好一会儿才开了尊口：“都起来吧，不用多礼，本王可是受宠若惊了。”
　　漆副部恭恭敬敬地起身，面带谦和的笑意，心里暗骂：“丫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个小混蛋受宠若惊！”
　　滇南王对开国县公罗老将军行一虚礼，浅笑：“本王正想明日就去罗将军府上拜访，今日将军倒亲自来了，外公知道了定要怪我不知礼数。”
　　罗将军哈哈大笑：“今日是殿下阔别多年第一次回京的日子，皇上知老臣心急，特许老臣来迎殿下的。数年不见，殿下气度更甚从前！”
　　滇南王眉头轻压：“呵，皇上的考虑向来周到。罗将军，劳烦诸位大人引路，待本王先安顿了滇南军后，再回滇南王府。”
　　朱尚书无声叹了一口气，看向漆副部，冲漆英尤使了个眼色。漆英尤扭头，只做看不见。朱尚书又有几分着急，使劲扯了扯漆英尤的袖子。漆英尤只收手背在身后，往边上靠了靠。朱尚书压下火气，只能笑着对着正与罗将军说话的滇南王道：“滇南王殿下，皇上对殿下思念已久，皇上特命臣请殿下回府整理片刻后便进宫。”
　　滇南王斜着眼扫向朱尚书，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朱尚书心里尴尬至极，面上强笑，行了个大礼：“唐突陛下了，臣是礼部尚书朱阅章，叩拜滇南王殿下。”
　　滇南王摸了摸□□宝马的鬃毛：“礼部？皇上倒是越来越爱开玩笑了，什么东西出个声儿，都是圣旨了。漆英尤呢？”
　　你丫的小混蛋，你故意找茬！朱阅章你他娘的太没出息了，活该丢这人！漆英尤笑着施施然行了一礼：“容殿下器重，英尤在此。”
　　滇南王打量他一眼，说：“你，再把刚才那个东西说的话说一遍。”
　　“皇上的意思是，太皇太后对殿下很是记挂，所以请殿下尽快入宫一趟，以解太皇太后的相思之情。”
　　滇南王满意点点头：“本王知道了。”语毕又笑着与罗老将军说：“罗将军，不如你先回府休息，改日再聚。眼下，本王先安顿好了，才好去皇奶奶那边，让皇奶奶久等了，岂不是本王的不孝了。”
　　罗将军笑道：“滇南军远道而来，是该好生休整。那老臣就在此送别滇南王！”
　　滇南王转头看向漆英尤，指了指他：“漆英尤，你，带路！”
　　漆英尤恭敬道：“臣领命！”一旁的京都都尉队队长冉含赶紧牵了一匹马来，亲自笑吟吟地把缰绳交到漆英尤手上：“漆大人代劳了。”
　　漆英尤拍拍冉含的手：“哪里哪里，为滇南王引路是臣等的福气！”冉含即刻收回了自己的手，边往回走边使劲在自己衣物上蹭了几下。你丫的冉含，下次再犯我手里，我非仔细收拾你不可。
　　“漆英尤，你快点啊，要是迟了，皇奶奶可是要怪罪你的！”
　　…… ……
　　想漆英尤礼部漆副部是天子近臣，朝中哪个不给他点脸面。能这么涮他脸面的当真是没几个，当真没几个。只是这位滇南王就是那几个人之一。

　　皇家驿站
　　展群兴冲冲地推开乾西翎的门：“将军，听说滇南王在城门对那位礼部的漆大人器重了一番，亲点了他做引路的。可是把围观的人群都逗乐了。”
　　“展群，老夫不是与你说了，入门前要先敲门吗？你倒是好记性！”陶宇之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展群，颇有几分无奈。
　　展群走到陶宇之身边坐下，自觉掀起茶壶盖闻了一下：“陶叔，你这个茶好香，我一入门就闻着了，给我一些吧。”
　　乾西翎轻笑：“你不是不喜欢这种花香晕的茶味嘛，怎么这回主动要了。”
　　展群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那个嫂子，就是那青云郡主，今天一大早不是给我们都送了一些京都的玩意儿作礼嘛。我起先想着总是要回礼，就出去看了一趟，人家是郡主嘛，自然要看着好点的，可是看着觉得还好的都好贵。我跟你们说，一个树根做的破桌子就要我五百两！这不是抢钱哇！我全部家当加起来都不够。我这还恼着，就闻着这么个好东西，女孩子嘛，都喜欢这些个花儿粉儿的香味嘛，陶叔的东西自然也不是什么差的，不如就……”
　　陶宇之皱眉：“老夫怎么觉得…展群，你现在倒是会拐着弯骂人。”
　　“没有啊。我可是真觉得只有陶叔这样的好东西，才能配得上嫂子！”展群真挚极了的表情逗乐了乾西翎，她笑道：“行了，陶叔，展群又不是晨曦，我还真信他还真不是那意思。这茶你就给他些，省的他存的老婆本都没了。”
　　展群弱弱地说了一句：“我…没存老婆本。”
　　“男子汉大丈夫，区区五百两还能难倒你不成。皇上这次不是赐了你三千两白银，不如老夫先借你，待赏赐下来了你还给老夫就行了。”陶宇之拍拍他的肩膀。
　　展群不乐意了：“我赏赐也不多啊。你们都比我有钱。五百两！都够我啃十年的肉馅馒头了！哎呦，陶叔，你怎么就这么小气啊！你看你都当了十多年的大将军，哪能跟我计较，就这点花茶钱你还放眼里啊。”
　　“哈哈哈哈，我怎么还头一次觉得，展群还是个财迷呢。”
　　“他以前倒是想财迷，可年俸才一二百两。老夫看他分明是觉得自己忽有了一笔横财，便想显摆。出去看了一圈，要他拿出点银子，又肉疼了。这不，就回来撒泼了。”
　　展群哼哼两声并没说话。
　　乾西翎把他拉过来，整了整他的衣袖，说：“青云郡主那边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也是请陶叔帮我回礼，合着你一起回了，省的失礼。以后几天，可能还有些人会来送东西，东西你收着就是，这些回礼的事情就全交给陶叔了。”
　　“可是…价格不菲吧？”
　　“我这不是有嘛，这次过来也带了些东西的，反正这京都回礼份额合适什么的，我们也不知道，省的出了错，我们就不管了。”
　　展群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我，我再说一次，我没钱的哦。”
　　陶宇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很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展群一眼，又想起什么的对乾西翎说：“正好展群回来了，你就把那个事情与他说一下。”
　　“什么事情？”
　　乾西翎提起茶壶，为展群倒了一杯，递了过去：“每年都会来江东军府找我的表弟，这次也是来了京都为皇上贺寿。”
　　“你是说小真啊？他也来了？”展群提起几分兴趣：“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见他过来找我们啊？”
　　“小真身处要职，所以皇上并不会希望知道他与我交往甚密的事情，所以这次他过来，你若是见着了他，只装作不认识他就是了。”
　　展群恍然大悟：“哦！难怪他每次来都神神秘秘的，都在后山那边呆着，出去玩儿不是捂脸就是戴帽子的。”
　　“他过来倒是都有意避开旁人的，除了陶叔和我，也就你还认得他。”
　　“这个我知道啊，将军以前和我说过，不可以说出小真的任何事情给任何人。所以我谁都没说哦，这个是我们的秘密！那小真现在是做的什么官呢？”展群嘿嘿一笑抬手就把茶杯里的茶饮了个干净，烫得他又全吐了出来。
　　“你倒是小心点。”乾西翎赶紧递了一张帕子。
　　展群跳起来拍开了水，倒也不计较身上的水渍，他晾着舌头，好奇地发出含糊的音节：“我没事，那他是当的什么官啊？”
　　乾西翎抿了抿嘴，缓缓道：“滇南王。”
　　“滇南王的人吗？难怪他老是跟我炫耀他们家那边好吃的多，滇南是好像有不少好吃的。”展群领悟地点点头。
　　乾西翎叹了口气，又说道：“真儿是滇南王，由重皇贵妃所生的先帝第十一子，云盛真，也是当今的滇南王。”
　　“…… ……”展群瞪圆了眼，张大了口，他脸上的伤更显得狰狞。
　　陶宇之对乾西翎笑道：“你看，老夫就说这小子铁定得吓傻了。”
　　展群回过神，着急地起身：“不，不是，你们怎么不早说啊！那我打他的时候下手轻点啊！也不该带他去陈金山打猎还受了伤，现在他要是给我秋后算账怎么办？完了完了！”
　　“……你们，不是点到为止的切磋嘛？什么时候打过架？还有，又是什么时候去打猎？还有受伤？”乾西翎斜眼看向展群。
　　展群的气势又瞬间弱了：“是…是他先动手的，每次都先是切磋，点到为止啊！但是他分明功夫不如我，就会使小聪明赢了我。我，我自然恼火，就和他打……了几架。”
　　“也就是这些年，他来了和你所谓的后山切磋实际上是斗殴打架？他还是个从没赢过的主儿？真儿那性子我倒是不奇怪，怎的你就欺瞒过了我。”
　　“那个，那是小真说的，不打脸…就好。”
　　乾西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好，你毕竟是个有分寸的人。小真乐意挨打，这个喜好我不管，也管不着。那又是什么时候，你还带他去了陈金山，那山上都是些什么猛兽你也晓得，就这样你还敢带着他单枪匹马的去。那些野兽可是不会管你与他谁是什么身份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年，我们，我们当时没进深山，本来是追一只狼，结果遇到了狼群，就逃回来了。他就屁股上挨了一下……”
　　乾西翎眼神慢慢撇向陶宇之，陶宇之转脸继续品茶。乾西翎理出了头绪，那次来了，有一天就趴在床上休息了，陶叔说，那是因为他得了痔疮，所以才不能坐。原来这熊孩子干的这些蠢事还只有自己不晓得。展群一脸委屈地小心看着乾西翎，乾西翎也不能真给他算账什么的，真儿身手始终不好，又不爱带暗卫，被他外公与舅舅宠得很有几分无法无天的味道。所幸他虽然是个闯祸精但总算不是个草包。

　　滇南王云盛真打了个喷嚏，心下想着哪个王八蛋在骂我。
　　他起先回到王府的时候，见了一直管理王府的隆管家，吩咐了一些事情，也就另外换了件朝服，梳理了一下，便又带着玉公与小旗子前往皇宫。
　　太皇太后已有六十五岁了，历经三朝，但口碑算是不错，行径端庄处处昭显皇家风范。云盛真印象中的皇奶奶其实是极为可亲的，对他们这些皇孙倒是和善。因着父皇尤其宠溺自己，时刻都爱带着自己，以往与皇奶奶玩耍的时间其实不多，他记得太皇太后当年最喜欢的皇孙是三哥。
　　云盛真嗤笑，不过那个王八蛋也算厉害，爹不疼奶奶不爱的，如今最是得意的是他了。三哥现在好像在京都郊的府邸养花喂鸟。
　　“滇南王殿下，这边请。”引路的大太监云盛真也还记得，是一直伺候皇奶奶的陈大太监，样子倒也没多少变化。
　　云盛真笑道：“陈公公精神倒是与十年前一般，好得很。皇奶奶这些年还好吧？”
　　陈大太监笑着回道：“多谢殿下记挂，太皇太后甚好，奴才也受福恩庇护，自然也好的。倒是殿下，太皇太后看了定然倍感欣慰，已长成如此英气！”
　　“哈哈，陈公公的嘴还是那么会说，难怪多年来恩宠不断。皇上与太皇太后一起的么？”
　　“回殿下，皇上，还有工部尚书叶楠大人与青云郡主，都是里面陪太皇太后说话。”
　　叶楠，哦，是太皇太后的嫡亲的弟弟，好像是比太皇太后小二十岁，因着岁数差不多，又得太皇太后喜爱，与先皇关系密切，以前倒也是见过。青云郡主就是叶楠的老来得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听说不管是叶楠还是太皇太后，都宝贝得不得了，与江东守将阮荃定亲，好像还是这个小妮子跟太皇太后讨来的。云盛真嘴角一咧，有点意思。
　　到了端凤宫，一个长相与太皇太后颇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与一个娇小的女娃赶紧跪下请安。云盛真摆摆手：“叶大人与青云郡主客气什么，坐下就是。”转脸又看向上座的皇上与太皇太后，皇上，这个王八羔子，就是再如何装，那一肚子坏水是如何也变不了的。皇奶奶，确实是保养得当，看起来与当年的印象也差别无几。云盛真抬手单膝跪地做足礼仪，身后的玉公与小旗子均是双膝扣地，行了全礼：“皇上万岁，皇奶奶万安，云盛真前来行礼，见过两位。”
　　太皇太后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起身赶紧扶住云盛真：“起来就是，好孩子。客气什么。”
　　皇上也微微笑：“十一弟坐下便是，难得能见回十一弟，坐下让皇奶奶好生看看，省得她老是给朕念叨着你。”
　　太皇太后拉起云盛真的手，坐到了自己榻上：“好孩子，皇奶奶可是七年没见你了，你看，这小脸都长开了，多俊俏啊，果然是像极了先皇啊。”
　　我明明像我母妃，云盛真心中腹诽，面上也是一派激动：“皇奶奶，我外公说我可是像您老人家多一些。我今天看了皇奶奶，就跟个照镜子一样。”
　　小旗子的小心肝颤了颤，主子，太皇太后就是没了那一脸褶子，也不能跟你长得照镜子一样。
　　这一句话果然是逗笑了太皇太后：“贫嘴得很，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样，就爱开玩笑。”
　　“皇奶奶开心就好。”
　　“这些年在滇南怎么都不回京都来一次呢，皇上说都叫过你回来看看，但是你都把派去的人给打回来了。”
　　“您别听皇上胡说，我就打了两个。其他的我可没动手。您不晓得，这滇南事情可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部落加起来登记在册的就有七十三个，更别说还有不少鲜为人知的，我不是在忙那一块儿嘛。怎么个乱七八糟我也给皇上递了册子说了的。”
　　皇上笑得极其欣慰：“朕有如斯皇弟，一心为民。倒是朕做哥哥的不懂事了，总是让你回京都。”
　　这话说来刺耳。太皇太后，叶楠，青云郡主却是神色未变。谁不知道，这云盛真才是先皇的心尖尖，任性骄傲，目中无人，当年的皇上并不受宠，自然是受过云盛真的气，若说皇上如今要讨回来，也并非是不可能。只是，却要顾及云盛真滇南王的身份。
　　云盛真扭头对皇上亲切一笑：“瞧皇上说得，臣弟还不是为了帮着皇上分忧嘛，再说了，这些大日子，臣弟哪个错过了的。”
　　“皇弟有心了，是朕失言了。”
　　云盛真回道：“皇上你就折煞臣弟吧，就是你失言了，那也不能是你失言。横竖今日臣弟是来与皇奶奶先说说话，若是皇上想再折煞臣弟，再择个时间吧。”
　　“朕是很享受现在这样的和乐融融，毕竟宫里很少这般热闹了。皇弟与皇奶奶说就是了，朕在一旁看着就是。”
　　云盛真笑笑：“那皇上看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