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都be了怎么办？！》黎舟景濂

8、第 8 章

　　被转移来这里的千修冢骸骨数量并不是很多，约莫只有百具。饶是如此，以无渊那样的捡法也花去了不少时间。
　　将千修冢的骸骨悉数收入乾坤袖中，算算时间百宗应该也暂时散去了。
　　无渊掐指，万幻鉴心阵涣然而释。
　　微子猝然被法阵抛出，却仍被幻象残留所迷，意识迟迟不回，神情冰一般的凛冽。
　　他本能地反手握住剑——刺下！
　　这一剑从天幕倒刺而下，手中剑势凌然！
　　剑尖与空气剧烈摩擦，竟迸发出明耀近白的火星，身形愈下而速度愈快，剑尖染上火焰，外焰闪动如花。
　　这一剑，必要让万修谷断裂坠毁！
　　望见。
　　惘清遥遥抬手，被无渊按下。
　　“不要出手，我来。”无渊道。
　　惘清是微子的太师叔，还是少动因果为好。
　　微子一剑天来，因受困幻象，倾尽全力，如果他贸然截断，恐怕反震的气劲会重创微子。只能因势导利了。
　　无渊看出微子的速度，预判到他下一瞬会到达的位置，用“目之所及”提前一瞬出现在其下方，食指、中指并拢，一翻接下剑尖，同时飞速后退，斜斜一挑。
　　如水流遇石，微子随无渊两指的引导向侧面滑去。无渊稍错一步，跟上剑身，与之保持齐平，手指飞速击打剑身，削减剑势。
　　剑尖火焰大减、闪烁、微弱，直至熄灭。一如方才天来的剑势，越来越快。
　　未久，无渊便从容归来。
　　身后数丈之遥，跟着微子。
　　微子眉间凝霜，抬眼见惘清在不远处，不由胆怯地止步，在附近进进退退、徘徊游荡。
　　他没想到自己的心魔竟会如此重，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最快飞升去仙界！
　　没脸见太师叔了……
　　“无渊，我去那边。”
　　无渊道：“放心，他会过来的。”
　　无渊按上惘清的肩，往怀里一拉。
　　“你要对我太师叔做什么！！！”微子一边怒喊，一边“唰——”地跑了过来。
　　无渊及时收手，慢悠悠地对惘清说：“你看，我让他过来了。”
　　微子一呆，飞快把住此时背对着他的惘清的肩：“……太师叔，你先别看我，好不好？”
　　越过惘清，无渊望见微子眼眸中的水光和因难过而下拉的嘴角……
　　忽然，他无声微笑，指了指旁边。
　　我去走走。
　　惘清颔首。
　　“微子，方才无渊要那个人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惘清背对着微子，看不到他的表情，更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只以为“先别看”仅仅是个单纯的请求，所以不顾忌地问了自己想问的。
　　“……那个人、谁啊。”微子竭力控制自己的音调不要颤抖。
　　“发动祭仙阵的人。”惘清发现微子声音有点不对，转而问，“……你怎么了？”
　　“什么！太师叔你没听见？你没听见为什么就答应了？！”微子有些破音，他尽力平复心绪，好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怪异，“其实……我也不是太懂。丹玄当时说的是、‘助魔君完成无尘域阵’。可我没听过有这个阵法……太师叔，你知道‘无尘域阵’是什么吗？”
　　随着缓慢的说话声，微子渐渐平静了下来。
　　“……听说，踏入无尘域阵者，皆如凡人。”惘清道。
　　微子拧眉：“魔君为何……这么奇怪。”
　　“不知，”惘清道，“我可以转过去了吗？”
　　“嗯——”微子惊觉自己的无礼，双手闪缩“太师叔对不起。”
　　“方才那般，说明你有心魔。”惘清道，“怎么办？”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微子慌乱间解释道，话毕，直接拍上自己的额头。
　　他在说什么胡话啊！
　　“我想去一趟太师叔当初救下我和末子的地方，寻隙战胜心魔。”
　　他和末子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当初他们深陷魔窟，是太师叔救下他们、将他们带回宗门。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那段短暂的记忆，但终归……
　　“太师叔，我太没用了，是不是？其实发生的那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的，我也没有伤得很重啊……末子也好好的。顶多就是、很难堪而已……没必要放在心上啊……”微子的目光稍有涣散。
　　惘清握住微子的手腕，把紧攥的拳头掰开。
　　“不要伤到自己。”惘清道。
　　不知道说什么好，无法感受到微子的情绪——他之所能见到的，永远是一片空茫。
　　如此苍白、无力的，世间只有他。
　　微子将两人交握的手贴了贴双颊，胸中默然涌动出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也说不清，但是很喜悦。
　　“太师叔，你能来下界，我真的很开心！”微子道，“如果朗月太上师叔和擎苍太师叔也能来，那就最好了！不能更好的‘最好’！”
　　在清玄宗宗子们面前，微子冷傲严正；在有人接近惘清时，微子暴躁易怒；而在他的太师叔惘清面前，微子仍然只是个孩子，永远都当不够。
　　惘清将目光移向无渊。
　　无渊发觉惘清看过来，自然地把掌中物收入袖中，向他走来。
　　“助你完成无尘域阵要多久？”惘清问道。
　　竟先问这个吗？无渊想。
　　“大概月余。”其实要快的话，便在瞬息之间。毕竟已在收尾了。
　　“好，”惘清颔首，“但我要先禀告帝君。”
　　说罢，惘清席地盘膝坐下，合上双眸。
　　微子自觉守在惘清身边，只是他禁不住好奇心，问道：“敢问魔君，帝君可是仙界最高者？”
　　“是啊。”无渊道，“你后退一步。”
　　微子顿了一霎，最后仍是退了一步。
　　太师叔相信的人，他也愿意相信。
　　“隐。”
　　无渊令下，惘清瞬间消失，气息踪影全无。
　　微子一愣，急急用神识扫荡四周，可他找不到惘清！
　　“无事，在本座创写的‘宣隐阵’中，无人找得到惘清，”无渊解释道，“本座要稍离片刻，不太放心。”
　　“那我留下来。”
　　“你无端端站在这里只会引人注意。”无渊断然拒绝道，“本座会以惘清为中心再布下连渊剑阵。你留下反而碍事。”
　　让无渊魔君用阵法保护太师叔的确比他可靠。他留下来反而不好。他护不住太师叔。
　　微子虽深知、虽欲走，但眼神却离不开那片空处。
　　无渊见状，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等等。”微子赶了上来，音声低低的，“我暂且随您走。”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回头，简直恨不得干脆倒着走，或者脑袋后也长一双眼睛。
　　“就没有什么‘修界最坚固的屏障阵法’能罩住那里吗？”微子紧张又担忧。
　　“本座从来不做乌龟壳。”
　　无渊一派潇然洒脱。
　　“你就不担心吗？！反正我担心……”音声微冷，微子恼道。
　　“在你看来，惘清固然是一片空茫，万般无依；但于本座而言，阵法与阵主心念相连。换而言之，只要我愿意，惘清他就在这里。”无渊侧身回眸，抬指点了点心脏所在，言尽回身，蓦然笑开。
　　对于创阵者而言，再没有比自己创写的阵法更安全的地方；对于一个人而言，再没有比自己的心更安全的地方。
　　恰好真好，他二者兼有。
　　无渊仰面，纯然喟叹：“你非创阵者，此感你太过不懂！”
　　倒并无他意。
　　“……那我改日也修一修阵法便是！”微子此言冲动，完全是闹脾气。
　　两人同时心系惘清，有矛盾实属正常。
　　在微子看来，是无渊硬要和他太师叔绑在一起，插足于他和太师叔之间，真的很讨人厌！
　　无渊讶异回首，见微子面露不爽，不由失笑道：“你可知修习阵法有多累多难？何况你已修了剑，半途易辙，如何大成？”
　　微子沉吟片刻，而后道：“我记得，魔君也是剑阵同修。”
　　冲动过后，他却是在认真地思考着修阵可能性。只因将来渡劫，他不想失败——仙界有很多他思念的人。
　　“谁告诉你本座剑阵同修？……哈、所有人？是不是？”无渊挑眉冷笑，“剑修之名，不过是道天一厢情愿罢了。”
　　微子难掩震惊，复杂难言的心绪全都十分清楚地浮动在他眼中。
　　“每逢春秋两分之日，百宗收徒，以道天、周天两仙宗为最先，其余各宗依百宗大比排位顺延。
　　本座当初想要拜入的，是周天仙宗，而非道天。
　　年幼尚在尘界时，本座极爱钻研阵法，加之天赋，便堪称绝世之才。当年春分日，周天仙宗当场便已收下本座，只是还要测灵根走个过场。
　　可惜，本座的灵根是变异雷灵根，被道天察觉了。道天的人寻隙诱骗本座拜入道天——本座当时天真得很，信了。
　　尘界多称修仙者为‘仙人’，是仙人啊…仙人怎么会骗人呢？
　　不会饿、不会渴，还有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本座想要的，仙人都有了，为什么还要骗人。
　　换言之，初入修界，本座只觉一切的残忍、卑鄙、下流这些……本座很难想象、更不相信它们居然存在于修界。
　　贪婪、自私、恶毒……实在太不明智了，本座以为只有‘人’是会那样的，他们被五谷烦扰、被饱腹之欲驱使，因不够超脱而不够明智。
　　仙人既不食五谷，便已跳脱烦恼，所以那样的丑陋，怎么会有？
　　待周天仙宗回过神来发现本座不见时，本座正要拜入道天。但本座隐约觉得不对劲，就想法子拖延时间试探道天，而后恰好碰见周天仙宗的人，本座才确定自己被骗了。
　　结果，两宗商议后，周天仙宗放弃了本座。
　　而道天认为，皆因本座惹祸才会导致那次收徒中道天理亏，平白被周天仙宗压了一头，应当挫一挫本座的傲气。
　　于是，本座只被收为内门弟子，被罚三年内没有份例、也不可拜师尊。
　　后来修剑不过是应师尊所求，承他衣钵。
　　师尊于本座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是在本座痴迷阵法，只把将剑术当作辅修时，从未苛责。
　　所以，本座从来都不是剑修。”
　　“……你就凭借阵法成了道天第一？”微子以往的感观濒临破碎。
　　“不，不是道天第一。”对于接下来要说的，无渊丝毫不觉羞赧，“比起‘道天第一’，本座在‘道天第二’的位置上待得要长上许多。约莫如百年之于十年。”
　　“……第一是如何、被你打败的？”
　　“本座没有打败他，是他自己败了。”无渊皱眉，“因为担心被本座夺位，他拼命练功，比斗时被心魔侵袭，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