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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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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渊!你以为自己还能嚣张到几时?!
既然敢召开百宗大比,他自然是都已经准备好了……
丹玄咬着牙,形容狼狈不堪,只觉自己在百宗面前脸面大失,又因深觉接下来已胜券在握,不由得露出了又是狂妄又是快慰的神情,面容几近扭曲疯狂。
他抖颤着手解开早已准备多时的卷轴,高高举起,狠狠砸到地上!
卷轴落地刹那,阵纹顷刻间便直直铺陈开来,从丹玄脚下、殿前地面,以至悬浮空中……远远望过去,似斜插山峰,直欲削砍而去,下一瞬,阵光大炽,有人急呼“闭目掩面!”,话音未落——
天地一白。
“吾以吾血,祭可诛魔君之仙!”
丹玄咧着染血的牙齿仰面大笑,本就摇摇欲坠的发冠滚落一旁也浑不在意,已然是恨极。
无渊淡漠以对。
天辰殿前,尽为上百宗之精英,周天仙宗领队于闭目中勉强提起眼皮,于眼缝中窥觑此阵——
顿时大惊道:“这是什么阵法?!”
空气中的灵气正如潮汐般平静消退,尽被吸纳入阵——这种无波无澜,反而最是可怖。
“此阵名为‘祭仙阵’,位列《阵法百禁谱》前三,阵主死后只余六分之一残阵,录于我宗大衍阁!”周天仙宗首席核心弟子纪末闭目感知后,不由失声道。此次周天仙宗的领队人只是宗内普通长老,故而对此类机密所知甚少,无法辨认出祭仙阵。实际上,身为首席核心弟子的纪末,才是此次周天仙宗真正意义上的领队。
“该死,动不了!”
“我等不会也被吸干吧!”
众人变得恐慌起来……
“虚府内灵力无事,诸位不必惊慌!”纪末开口安抚道。然而紧张的气氛并未缓解多少。
“道天仙宗这是何意?!”
“这、这法阵有何作用?!”
“上百宗皆集于此,丹玄宗主还是尽快罢手为好!”
“哼!老夫看是早有预谋。”
……
纪末无言。
此阵于琅山方出世时,周天仙宗一位长老恰好在附近执行宗务,修习阵法之人大多对灵气变化异常敏锐,觉察有异变后即刻赶去——而后,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但当周天仙宗接到长老的求救音讯赶到时,长老已成一具枯骨,他们迅速搜寻附近,以期找到竟令长老亦殒命的原因,结果只找到一个此前从未见过的、已遭到破坏的法阵,残阵被毁得只余六分之一左右,阵中还有一具自杀而亡的修士尸体。
而长老死前只传回书讯“祭仙阵”三字。
再无其它。
此事妖邪无比,周天仙宗追查无果后,只得草草了结。因“祭仙阵”此后再未出现,故而大衍阁只能进行假定记录,推测阵中死去的修士为创写祭仙阵的阵主,并录入。
如今此事已尘封六百年有余,纪末并不是很清楚。
修界的无头公案数也数不尽,大部分宗门都是如此行事的,许多年来倒也没有什么大差错。
而今祭仙阵再度出世,其中深意究竟有几分?
纪末摸出宗门发放的洛书符,在上面飞快滑动指尖,传递讯息。
他不敢深思下去。
不过片刻,书讯已经传递出去了,该写的他都已写尽,指尖骤然停下,却仍有些焦急茫然,总觉得还有什么重要之事未完。
至于焦急茫然些什么,他有点说不清。
“师兄,魔君能敌过此阵吗?”翎羽师妹的话从耳畔传来,霎时惊醒了他,他闭着眼悄然收起洛书符。
“不知,”一刹间,纪末拼命挣开眼皮,目光直视无渊,“但魔君亦是创阵者——万幻鉴心阵阵主!”
这一眼转瞬即逝,却刺得纪未眼泪流淌。
许多阵师毕生追求便是能够创写一阵,成为阵主。
身为一阵之主,凡此阵现,便会对此阵有全面感知;凡此阵现,便有灵力回馈己身;凡此阵现,便对此阵有绝对掌控力!
若阵主身死,阵法却流传着被众人使用,则此阵便再无阵主;若阵主身死,阵法失传,百年后先写出此阵者,便会被天道判定为阵主。
依纪末所想,即使丹玄祭出“可诛魔君之仙”,只要魔君以阵对阵,设下万幻鉴心阵,便足以应付。
但无渊始终静立而已。
简直狂妄!
倏忽阵光回收,隐约一影立于阵中。
竟是……召唤阵法吗?纪末眯着眼,感到有些迷惑。
召唤阵法少有强效,很难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而所要付出的代价却又很高,究竟是什么……才让道天宗主丹玄认为能扭转局势呢?
于时,法阵中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众人始知其意!
白衣银发雪睫……
不觉间,满场寂然无息。
无渊却已然背对——
他脸上寒意尚未褪去,绝不想以此冰冷面孔相对,故慌而转身,只留一撇背影。
隐约有人喃问:“你是谁……”
下界修者向早已得道的仙人如此发问,堪称无礼了。
“仙界惘清上仙。” 那人回答依旧。
而无渊,他既不再问“何人”,亦不说“是你”,更不唤“惘清”。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轻轻地僵在原地,无声无息,宛如消融。
“何人唤吾?”惘清问道。
“是、是……”丹玄摇晃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应答。
无渊愠怒,指尖微微颤动。
丹玄“嘭”地倒了下去,额头直直磕上砖石,晕了。
惘清见状,移开了目光。
“无渊……”
“太师叔!”清玄宗席位上,忽然站起一人,那人墨发及膝,不见一丝斑白,银冠高束。
清玄宗领队人激动的呼唤盖住了惘清的。
惘清转头望向清玄宗领队微子的刹那,无渊恰好回身;众人为此一惊,不知魔君意欲何为,皆紧张不已。
无渊正欲抬起的脚步一滞。
原来满场之中,只有无渊听见了惘清唤他。
微子飞快离席,脚步连叠踏来,至惘清身边。
惘清抬手去摸微子的头,有些费劲,衣袖直滑到臂弯。
“微子,你长高了。”
“太师叔不要调侃!”微子脸上薄红。
被微子抛弃在席位上的清玄宗宗子们纳罕,原来微子师叔长老竟然是会脸红的吗?!
微子正想要与太师叔多说几句。
此刻无渊走近,已是面容含笑,乌发如瀑,唇若噀血。
“退后,”他对微子说,“此阵有异。”
微子惊了一下,踌躇不动。
“退后。”惘清收回手,亦道。
他白色衣袖滑落、收回手后,无渊笑容里的寒意自然消退,方显灼华。
微子虽不舍,却不敢耽搁惘清命令,即刻退后回席,站在清玄宗子们身前。
“魔君可否告知此阵异处?”惘清道。
“唤我‘无渊’便可。”无渊尽力平淡语调。
惘清颔首,道:“无渊。我记下了。”
无渊蓦然转身。
心脏犹自狂跳,指尖犹自轻颤。
“……”他启唇说不出话,稍稍平复,道“周天仙宗《阵法百禁谱》记载有误,祭仙阵阵主是本座,没死。本座于日月峰创成此阵,时已成魔,故此阵算不上什么正派阵法。本座只知道祭仙阵阵法曾被本座写于日月峰洞府石壁上,然终未使用。许是意外被人抄走了。
祭仙阵以修士骸骨中的仙灵为祭品,召仙之离魂下界,唤来的离魂越强大,所需祭品数越多。离魂须完成开启法阵的人一项要求,方可离开。
像惘清上仙这般强度的离魂,至少要万具化神修士的完整骸骨。呵——本座倒想问问,这千年来、道天做了些什么?
尔等,又做了些什么?”
紫微席中许多人都面露恍惚——他们、这是被魔君指责了?!
无渊提起脚跟,落下。轻飘飘一声“嗒”、内蕴的却是无比浑厚又妙到毫巅的寸劲;落脚瞬息,可见或不可见的裂缝迅速爬满了殿前砖石,密密麻麻地蔓延,无数“喀喀”的细小声音汇成河、湖,又在须臾成海。
地下似乎有“隆隆……”的雷声响起,由隐约、模糊,再到清晰、炽热,摇撼着已然凹陷的地面,让所有人的心神都随之震颤!这一切只在三息间!
随即,一记“轰”然巨响爆出,席上百宗无不缩眼变色,于缩眼时那交睫的瞬间,凹陷的地面已然失坠!
“嘭!”的一声之后,尘灰自百米之下腾越而上,掀来劲风——
众人苦于刚才想要挣脱法阵,致使虚府灵力枯竭,只能挥袖阻挡。
恰时,一片大风平地“呼——”来。一声陡高的短促风啸后,两势抵解,连尘土也流窜得干干净净。
众人狼狈多时,连忙低头敛襟整容。
谷底浓厚的尘灰石屑被又一阵清风带去,下面的景象显露清晰。
一低头就能看见。
无渊回首,惘清默默收袖。
“既不求名,何必。”无渊道。
惘清淡淡回答:“……有人曾这样问过,那人答‘看不下去’。我亦如此而已。”
无渊一怔一笑,终无言。
其实,他想问,“那人”是不是自己——居然问不出口。
能让惘清回答得如此坦然不遮掩,“那人”会是自己吗?
一开始,他问惘清“是否见过”,惘清断然道“并无”,这说明惘清不想与他有纠葛,所以又怎么会在他面前提起以前的事?
应该不是他。
可是,分明熟悉。
……
一番纠结。
罢了。
他转过身,击掌两下。
掌鸣清晰可闻,上百宗目光群移至他身上,而自山顶以下数里——中百宗、下百宗被方才的巨响吸引,催动神识遥遥上望。
所有宗门此刻都在盯着无渊。
“尔等所踩砖石之下,遍布尸骸,一万两千具!”无渊沉声,缓缓道。
天辰殿前已成巨石林立的深谷,上百宗皆高悬于百米石柱之上,上不接玄天,下不接后土,风扯襟袖,危悬欲坠。
石柱下望,万余白骨遍布深谷,如初春地面未销之雪,强劲的气流穿过骷髅,发出尖锐嘶鸣——一时间,万骸同哭!
诸宗面色难看至极。
“呵、”无渊忽然发出一阵低沉已近喑哑的笑声,“呵呵呵呵……”
“又一个千修冢吗……”惘清低头道。
“不,”无渊忽而止声,含笑道,“是万修骨。”
那笑烧得极冷,像坟地里的一簇磷火幽微浮空。
万修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