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反思 ...
-
她是被抱着离开这间书房的,以后很多年的时光她都维持着对那里的恐惧,她都维持着对于密闭空间的恐惧,当然,最最深刻的,依旧是内心里对父亲的敬畏。
“你怎么把孩子打成这样?”陆乃谊实在是太累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安全了就沉沉睡去,换句话说,晕过去了。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母亲的惊呼。后面的内容她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她犯下了大错,我甚至都无法想象她这么做是为什么你知道吗?她没有由来的就把自己好朋友的铅笔盒偷拿出来扔进了马路边的垃圾桶。你能给我个合适的理由吗?”陆泉语气渐渐平缓,由愤怒到困惑。这个男人实在是想不出怎么龌龊的女子才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他可爱聪慧的女儿竟然就是这样的人。
陆母一时也语噎。但她还是冷静下来给私人医生打了电话让他立刻前来。周宁医生是陆泉的私人医生,平时还会在陆家的私立医院就诊。听闻少夫人的来电速速驾车赶到。
“你打的?”周宁头一回这样过问自己的雇主,可以看出他脸上掠过的愤怒和鄙视。
“嗯,我一时失控。”陆泉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终于在脸上流露出一丝心疼的表情。
周宁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剪开陆乃谊的破损的休闲裤,然后是底裤。开始清洁上药。陆乃谊是睡着了的感觉,但是在医生清理的时候还是扭动了几次,喉咙里发出了呻吟。然后把她侧过来量了体温,喂了消炎药。医生嘱咐如有发烧再来叫他,伤口要一天换两次药膏,平时要吃消炎药预防高烧。然后和陆泉出了们,平时两人关系还算不错。他硬着头皮地说我可舍不得这么打我的女儿啊。陆泉说了句,“我也舍不得,但我已经打了。还能怎么办?”不知道他指的是打了还能怎么办还是女儿的过错作为父亲他还能怎么处理。周医生离开。
陆母轻轻地给陆乃谊擦了脸和手,给她换了睡袍,合上被子,调节好室内的温度。然后把保温水壶放好,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女儿憔悴了很多的脸庞。陆泉再次回房,他说,“我来陪她吧,你回去睡觉。”陆母摇了摇头表示不放心,她回去了也睡不着啊,还是让陆泉回去休息明天还有工作呢。奈何两人争执不下,最终陆泉执意留下,陆母只好回房辗转反侧昏昏沉沉地睡了会。
直到凌晨,陆泉一宿未眠,室内微弱的灯光映衬着女儿的脸庞,这张像自己的小脸,没有血色,略显焦黄。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陆泉俯下身,轻轻地在女儿脸上吻了吻,抚摸了她毛糙糙的头发,确定她没有高烧才离开回去洗浴,准备工作。尽管熟睡中的女儿一直没有醒,但是陆泉还是在凌晨三点看到女儿滑落的泪水,似乎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女儿竟然在梦里落泪了,她还只有十一岁,究竟是什么让她这般痛苦。其实女儿的梦中最最可怕的一个就是父亲走了,离开了这个家,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这是她从小到大做过的最可怕的梦。今晚父亲是打了她,但是她爱他,她永远也无法想象失去他的滋味。在那个梦里,她梦见父亲化为一只野兽一直在追着她不放,她知道这只野兽是她父亲,可是野兽似乎不明白这点。她又怕又心痛,一直跑一直跑一直祈祷父亲能够发现他追杀的是自己的女儿。后来她又睡着了,这个梦就这样不了了之,而在现实中,化为了父亲看到的眼泪。
就这样,她这个星期在父亲的安排下都不用去上学了,只要在家里养伤。她白天在床上思考怎么面对父亲。而母亲则避重就轻地只顾着问她有没有不舒服想吃什么的问题,其实身上很疼却仍旧疼不过内心。她心里才是真的抑郁。她上网浏览,终于输入了“喜欢偷窃”这几个字眼,然后百度到了各种人的经历,有些就是纯属寻找刺激。其实她在那么做的时候也觉得非常刺激,内心砰砰直跳。后来她在百度词条里发现了内容极其欠缺的“偷窃癖”,但是寥寥几字却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偷窃癖属于意志控制障碍范畴的精神障碍。其表现是反复出现的、无法自制的偷窃行为,虽屡遭惩罚而难于改正。这种偷窃不是为了谋取经济利益,也不具有其它明确目的(如挟嫌报复、窃富济贫或引人注意等),纯粹是出于无法抗拒的内心冲动,据此可与一般偷窃行为相区别。”
她心痛地看到虽屡次惩罚而难于纠正这几个字,自己真的没有什么目的却曾经偷过校门口小店里的一包名叫“老鼠屎”的小零食,她甚至把来家做客几日的堂哥的内裤偷偷藏起来并嫁祸给保姆,把来家里陪自己的一双姐妹的钥匙暗暗藏起来结果她们回家发现钥匙不见了又返回来拿,她还有一次故意制造混乱,把一个朋友的脑袋用力撞在家里客厅的大理石桌边沿,原因是她的作文写的很好,前几天老师高度表扬了她而忘记了她一直以来都表扬自己是最好的,突然间被人替代的感觉差极了,她就趁机报复了一把……她才十一岁,五年级,却是如此的作恶多端、无可救药。每次她去别人家做客看到自己喜欢的更是直言不讳,有一次去姨母家里更是连人带鞋钻进了姨母卧室的衣柜,气的姨母直发抖。
她为自己感到悲哀,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她好羞愧,好羞耻,却总是难于开口。
父亲回来了,径直来到她的房间。他一天都没休息,昨晚也没睡,再加上为女儿操碎了心,又动了怒,又要照顾女儿的情绪。整个人都很疲倦。
敏感的陆乃谊很快就发现了这点,母亲也告诉她父亲昨晚陪着她一晚,想必是很心疼的,又不能直说。
她开口唤了一声“爸爸。”
陆泉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情绪甚是复杂而不可琢磨。他得继续了解他的女儿,不能让她沉沦,也不能只靠打。理解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女儿能够接受,他觉得请个心理医生来看看是顶好的选择。
陆乃谊心疼自己的爸爸,这个气起来好像要把自己打晕过去的男人,她想恨,但是她又恨不了,因为她理解他,他知道他这么做也还是因为关心自己是出于父爱,残酷深沉的父爱,保护自己又出手教训的父爱。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软好软,她说请父亲先去休息,她会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
陆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