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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余生 ...

  •   “老鸨,我们花银子可不是为了听丧来的。”
      “就是,这都多久了,挽卿姑娘可总不能这个样子。”
      其中有一个人狐疑道:“而且这曲子也不如之前精进了,总觉得不同。”
      “我可不懂这些,只管听就是了,这样的美人儿,能瞧上一眼,无憾!”
      衍水坊看客散去,颜霜十指有些发麻,她对着吹了几下,至少不是那般痛了,木然的摘了面纱,上面赫然还挂着泪痕,回手欲想擦拭脸颊,顿时却觉得火辣辣的疼。
      “你是办丧事来的吗?就算是家里死了人那也不用给我招晦气,这里是什么地方,花银子供玩乐的,曲子弹不好也就罢了,会侍候人就是了,哭丧着脸是给谁看的?你要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颜霜左手握拳,右手轻轻揉了揉脸颊,强忍着道:“挽卿姑娘是幽州名伶,我自然是比不了的,我虽比不得挽卿姑娘,但苦练些日子还是可以以假乱真的。”
      “最好如此,若是不成,你便同她们一样卖身子去!”
      颜霜已一日未吃东西了,眼下饿得头昏脑涨,她趴在床榻上,实在是没有力气起身去仔细瞧一下这间屋子了,之前被带进来,还未细看,现下躺着环视一圈,如此素雅温婉之地绝非是寻常伶人的住处。
      除了墙壁上挂了许多字画外,当属古琴之最了,伏羲式、仲尼式、连珠式、落霞式、蕉叶式、神农式......还有旁的一些叫不出的,而画多以南方水乡为主,几幅字迹笔锋如锥画沙、笔底宛若龙蛇,是颜霜再熟悉不过的了。
      “将军...”
      颜霜的房中也有几幅荼骼的字迹,当年还是北渊侯为她讨来的,她每日临摹,却总觉得差了几分,虽是相像,但神韵到底难以模仿。
      如今再见,倒不觉得真实了。
      颜霜双手撑起身子,她费力取下一幅放在眼前细看,果真是他的字迹,她泪中含笑,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未曾想还能一见。
      “颜霜姑娘,吃饭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轻柔的声音,颜霜放下手中的字迹转身瞧去。
      “谢谢。”颜霜见她要走,急忙言道,“挽卿姑娘...若要我扮她,该告诉我她的事...否则...会被识破。”
      少女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再抬眸时却是坚定无比:“姑娘待我们极好,从未强迫我们做什么,这些事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我是被家里人卖来的,当时年纪太小,什么事也做不了,姑娘就把我留在身边,姑娘与旁人不同,她不应该在此处的,可姑娘却心甘情愿待在衍水坊。”
      颜霜微微皱眉道:“你可知她出身何处,又为何在此?”
      少女摇了摇头:“我来时姑娘就在了,我只知姑娘与家中一直无书信来往,想必是亲人都不在了吧,不过也有人说姑娘与家里人断了关系,姑娘温婉贤淑,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定是他人造谣。”
      “而姑娘这一生在意之事唯有三件,一是古琴,二是思乡,三是荼骼。”
      颜霜听罢,一时愣住:“荼骼?”
      少女以为她不知荼骼是谁,便解释道:“就是荼骼将军。这些字迹则是荼骼将军留下的,姑娘很是爱惜。”
      颜霜微微蹙眉道:“他们...”
      “姑娘倾慕将军已久,将军却是不知的。”
      “为何不说?”
      “我也曾这样问过姑娘,姑娘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少女轻叹一声道,“不过,我想姑娘大概觉得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宣之于口,能够守着他、护着他、帮着他,就是最好的了吧。”
      “那挽卿姑娘去了哪里?又为何要我扮她?”
      少女泪眼婆娑,道:“将军自刎于幽州城下,姑娘得知也随着去了...”
      “那日姑娘许久未归,我们寻遍了幽州城,却在城外的乱葬岗发现了姑娘,不过那时已是五日后了,姑娘的尸身被乌鸦啄得不成样子,若不是姑娘手中握着的那把将军曾赠于她的长剑,我是断认不出的。”
      “既然挽卿姑娘去了,你们为何不离了衍水坊,另寻个好的出路?”
      “好的出路?”少女摇了摇头,苦笑道,“像我们这样子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归处?”
      语罢,少女用衣袖擦拭了滚落下来的泪珠,面露薄怒道:“其实姑娘在之前留有一封信,要我们变卖了衍水坊,各自散去,只是老鸨得知了此事,想要一人独占了去,就把信烧毁了,我也是偶然间听到的。”
      颜霜道:“除此以外,她还做过何事?”
      “姑娘在时老鸨不是这样的,可自姑娘走后她就变了,爱势贪财,强迫我们做不愿之事,若是不从,非打即骂,再者,便害人性命,藏于后院枯井之中,本是澄澈之泉,如今已...不堪入目了。”
      “为何不报官?”
      少女笑道:“官?不过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颜霜道:“难不成我北黎竟无人能管了吗?”
      少女含泪摇头,便不语了。
      颜霜明了,回头看着字迹道:“荼骼将军,你信他谋逆吗?”
      少女闻言,猛然抬眸,双目之中似是没了阴郁,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姑娘不信,我自然也不信,且将军战功累累,护北黎边境多年安宁,若是如此也算得上乱臣,天下便再无贤者了。”
      “荼骼将军可是曾要举兵攻城的。”
      “若要举兵,又为何会在紧要关头自刎于城下?且不说将军是否真的谋逆,便是真的又如何,这个掩目捕雀、口蜜腹剑的朝堂,有何用?”
      颜霜点头表示认同,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女婢竟有如此想法,不由得刮目相看,想必是在挽卿身边呆久了的缘故,耳濡目染,自然比那些个目光如豆之人强得多。
      颜霜想着,忍不住嗤笑一声,道:“这般毫不讳言,若是不小心被他人听去,恐要掉脑袋的,你不怕吗?”
      “自然怕,但姑娘说过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而世上万没有闻者若不戒,言者便不言之说。”
      语罢,只闻屋外吼叫声不断:“如月!你这丫头又躲在何处?若是被我瞧见,非要打断你的腿不可!如月!如月!”
      少女听得老鸨的声音,顿时被吓得手足无措,呆着不是,出去也不是,险些自己把自己绊倒,幸而有颜霜在旁扶着,否则当真要磕破脸了。
      颜霜问道:“你的名字?”
      如月点了点头:“姑娘取得。”
      “等她寻来,你且不怕。”
      如月听了这话,只觉得片刻便已心安,仿佛眼前的这个人也同挽卿一样值得去依赖。
      颜霜取下发髻中的簪子握于手中,躲在房门旁,只等着老鸨破门而入。
      如月还未明白她欲要做何事,便瞧见老鸨已气急败坏的进来了。
      只是老鸨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就被颜霜用簪子刺破了喉咙,血渐满地,老鸨登时瞪大了眼睛,全身抽搐,用尽了力气指着颜霜,却撑不过片刻,已没了气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如月一时呆住,接连退了三步,最后瘫坐在地,说不出一句话了。
      颜霜扔掉簪子,瞥了一眼老鸨道:“挽卿姑娘性子柔和,我却不同。”
      语罢,颜霜坐在铜镜前,手中再次握了一根发簪,周身似是被一股阴冷之气包围。
      事情就发生在须臾之间,再去看时,本是艳若桃李之貌的她已变得面目全非,任旁人再无法分辨。
      如月惊愕万分,她猛地扑向颜霜,夺过簪子:“姑娘这是做什么?”
      颜霜望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脸满是鲜血,且狰狞可怖,若是他人见之,都只会觉得恶心吧,如此想着,颜霜倒并不在意,反而异常坚定:“将军离世,挽卿痛心不已,往后余生,破脸残身,以祭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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