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木子期

32、家变

　　珍嫔自燕王离世后一直悲痛不已，慢慢的眼睛也不大好了，旁人宽慰的话一概不听，一心只管糟蹋自己。
　　从未见过如她这般不爱惜身子的，日子久了，终是难逃缠绵病榻的苦果。
　　皇帝瞧她这个样子，自然也不愿再来了。
　　宫人们见着主子如此，谁还愿意好好做事，一个个的只顾偷懒。
　　“娘娘，瞧瞧，这樱桃可甜了。”小宫女吐了吐舌头，伸出一根手指道，“奴婢承认，刚刚偷吃了一个，就一个。”
　　珍嫔并不在意樱桃，屋子里已许久未听到说话声了，一般都是来了做好自己的事便走了，从不与她说话的，她本也不愿多说，就由着她们了。
　　她瞥了一眼这个小宫女，模样不过及笄之年而已。
　　许是久未说话，珍嫔声音有些嘶哑：“本宫从未见过你。”
　　“娘娘，奴婢原是敬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敬贵妃薨逝，奴婢便被调来了。”
　　珍嫔冷笑道：“旁人巴不得出去，你倒好，偏往火坑里跳。”
　　“火坑？奴婢倒不觉得。”小宫女莞尔一笑道，“娘娘快尝尝，殿下最爱吃的了。”
　　珍嫔先是一惊，思索了片刻，气愤道：“骗口张舌！”
　　“殿下自小未有养在娘娘膝下，娘娘或许不知，奴婢未入宫前曾与殿下相识，殿下最喜樱桃了，每每樱桃熟了的时候，殿下就爬到树上采摘，边吃边摘，有一次，殿下不小心还被树枝划伤了腿。”
　　“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欢喜道：“奴婢叫墨芸。”
　　斯人已逝，但幽州城的长街依旧同过去的几百几千几万个日子一样，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一辆囚车从长街的那头一直行至衍水坊门前方停，车上都是些穿着囚衣的妙龄女子，衣服虽是破乱不堪，但盖不住明眸皓齿的模样，她们脚上手上戴着铁链，一个个战战兢兢，显然在来之前已受过不小的折辱。
　　长街上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到此处，三三两两的过来围着，指指点点。
　　“这又是哪家的？可怜见的。”
　　“想必是北渊侯家的，前几日陛下下了旨，颜氏一族男子边关流放，女子为奴为娼。”
　　“这大户人家虽表面看着风光，落败了还不如一个寻常百姓呢。”
　　“你可莫要可怜她们，谋逆之举，该千刀万剐！”
　　“女眷而已，到底无辜。”
　　“你糊涂！她们无辜？现下是陛下除了祸患，若非如此，我们这些百姓又何其不无辜？”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衍水坊倒成了长街之上最热闹之处。
　　老鸨见官兵带着十几个女子来了，心中很是欢喜，左右不用花银子，还能得了人，而且都是官宦世家出身，底子自然不会差了，老鸨如是想着，连忙笑脸相迎，对着官兵嘘寒问暖了一番。
　　官兵本就是来办差的，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老鸨瞥了一眼已缩在一处的女孩们，讥笑道：“姑娘们，到了这里可装不得矜持！”
　　不多时，女孩们就被小厮带到楼上的一个较大些的房间内，解了枷锁，有的手腕上已磨破了皮，有的红肿不堪，竟无一人完好。
　　所有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就被推了下去，顿时湿透了全身，囚服本就是破乱的，如今沾了水，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与不穿无异。
　　一时间，房间内，惊呼声，叫喊声，嘶哑声，哭泣声，连绵起伏，竟无绝息。
　　奈何这间屋子的门落了锁，其中有一名少女不停拍打着试图打开门逃出去，被守着的小厮发现，硬生生打断了她一条手臂，痛得她只能在地上打滚，不一会儿人就像没了生气一样，倒不是被水浸透了，却是冷汗湿了全身，整个人颤抖着，只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颜霜伸手欲要去拉身旁快要被推下去的少女，谁知自己也一同不慎落了下去，池中的水冰冷刺骨，惹得她忍不住打寒颤，还没来得及站好，不知是谁抓住了她的长发，直接把她再次按进了水中，猛地喝了一口冷水。
　　她拼命挣扎着，眼看就要被溺死在水里，身后的力气又突然一下把她提了出来，如此反复了十几下才肯罢手。
　　颜霜抹掉脸上的水珠，这才看清池中的少女们都在遭受着同她刚才那般一样的待遇，她用尽全力想要从这些小厮手中救出她们，可随即得来的便是更加有力且强硬的掌掴，她从小到大也未受过这样的屈辱，险些被打蒙进水里。
　　“姑娘们，还当自己是官宦世家的小姐呢，这胎投的好与不好全在命数，一朝破灭，以后也是侍候人的份儿，一生安安稳稳才叫投的好。”
　　“识趣儿的就给我安生些，日后定当会明白其中的快活。”
　　“若是哪日运气好，被公子哥儿瞧上了，这往后的日子还不是照样的金贵？”
　　颜霜正听那老鸨讲着，只闻“滋啦”一声，本就藏不住什么的囚服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小厮一把撕成了两半，颜霜霎时僵在了原地，如堕冰窖，她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双目通红，呼吸也变得沉闷和慌乱，只觉百念皆灰。
　　老鸨还在说着，可颜霜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
　　她缓缓沉下身子，大概如今的遮挡唯有这池浑水了吧，突然手臂被人抓住，再次被同样的力道之人提起，她反抗着，却毫无用处，那人似乎就是为了消磨她全部的羞耻心。
　　这场特殊的“刑法”进行了一个时辰，却是那般的难捱，被“清洗”过后的她们，起初明亮的双眸里只剩下了悲凉。
　　十几个人被安排到一间屋子里，颜霜大致环顾了一圈发现屋内除了蒲团外再无别的东西了，她抓了抓身上仅有的薄纱一般的衣物，虽说在这样的节气中并不觉得寒冷，但到底是适应不了的。
　　众人不安，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衍水坊便吵闹个不停，颜霜听得不清，但还是尽力的去留意，她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何事发生。
　　“谁懂琴技？”
　　老鸨突然破门而入，口中叫嚷着。
　　姑娘们瑟缩着皆不敢出声，不知道又要折腾些什么。
　　“哑巴了？怎么官宦世家出来的，这倒是不会了？”
　　仍无一人回答，老鸨又气又急，随便抓住身边的一个姑娘就往外拉，姑娘哭叫着，连连摇头，称自己不会。
　　“我会。”
　　颜霜起身，一步步走到老鸨面前，又重复了一遍：“我会。”
　　老鸨见有人站出来，也不再为难那个姑娘，便让人把她带走了。
　　颜霜被带到三楼一个稍微偏一点的屋子，不一会儿进来几个丫头开始对她施粉上妆、梳头换衣，老鸨见她不反抗，还算乖巧懂事，便放下心来。
　　准备完毕后老鸨围着她看了一圈，最后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待会儿不可说话，知道吗？否则出了事我要你的命！”
　　颜霜温顺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楼下满座，看客吵吵嚷嚷，颜霜只能听出大概，什么“砸了”、“挽卿”、“出来”之类的，估摸着是这些人许久未闻挽卿的琴音，再加上平日里不顺心的怨气，这里因是烟花之地，花银子消遣的地方，便都来闹了吧。
　　“各位公子抱歉，挽卿姑娘前些日子伤了喉咙，说不出话了，之前多有怠慢，今日公子们可以随意听曲，挽卿姑娘定会让大家满意的。”
　　颜霜深吸一口气，她不愿去看下面这些人投来的目光，令她作呕。
　　颜霜一曲接着一曲的弹着，泪珠在眼中打转，不知兄长现在何处，是否安好，想起那一日她还对着兄长说下次出去要带她一起，却不曾想再见时就成了诀别，她被突然闯入的士兵拖拽着，回头看见父亲母亲已倒在血泊中。
　　“父亲！母亲！我求求你们救救他们，他们还未死，还在动，还能活，我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可无论她再如何呼喊，得来的只是那些人嗤之以鼻的嘲笑，仿佛在笑她的愚蠢和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