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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泼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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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院判走的时候没有人来给他送行,他并不期盼,也不感到奇怪,自己在朝为官数年,向来都是这个性子,不会讨得旁人多少喜欢。
只是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到底是不舍的。
“张大人。”
张院判隐约之中似是听到有人在唤他,他老了,耳朵也不好了,只以为是自己的缘故。
“张大人。”
这次却是听得真切了。
张院判转身,眯着眼睛看去,两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越发的明亮俊朗了,张院判突然想起年岁时的自己,背井离乡,科考功名。
“没想到殿下还记得老臣。”
“张大人历经三朝,看着本王自幼长大,本王怎不记得?”
张院判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该是本王谢过大人才是,当年安国公为掩盖齐衡所犯之错谎称静姝是溺水而亡,是大人不畏人言力证静姝死因,为此还被安国公的人打折了右腿。”
“医者本分,殿下不必挂怀,何况关系静姝公主声誉,老臣最后也没能帮得上什么。”张院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释然道,“安国公现已伏法,算是有个交代了。”
腾王点了点头。
“殿下之心,是北黎之福,只可惜老臣生不逢时。”张院判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说了,不说了。”
张院判最后瞧了一眼幽州城的城门,抱着年少时的一抹希冀与向往,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腾王屈身作辑,对着张院判挺拔的背影拜了一拜。
燕王出使西楚是为了两国交好,这也是他回到幽州城后第一次离宫,不可谓不欢喜,只不过到底不是真的洒脱,当下能觅得几分便是几分吧,如是想着倒不那么在意了。
褚旭一路暗自护送燕王平安到达西楚,燕王见得他,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又多问了一些师父和小师妹的事情,褚旭只答了他几句,老实的呆了几天,觉得西楚并未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褚旭感到无聊,自己瞒着燕王出去疯玩了几日。
燕王只当他是孩子,心性还是贪玩的,便也由着他了。
褚旭其实并非贪玩,而是寻了个借口回了衡山,衡山地处北黎西部,距离西楚不过几十公里的路程,褚旭一日便可到了。
“如何?”范弘问道。
褚旭敛容正色道:“荼骼并不愿与徒儿交手,不过徒儿试了几招,荼骼似是...右手有伤。”
“有伤?”范弘思索着,“一个将军,伤了右手。”
“或许这也是荼骼多年来不再领兵出战的缘由。”
“本以为腾王是为了除掉梁国公才让出了建立军功的机会,原来是荼骼拿不了剑了。”范弘站定,轻笑道,“腾王为了能保住荼骼手中的兵权竟一直瞒着陛下,如此欺君罔上的罪名可不小啊。”
原以为穆王因着德妃之事会安稳几日,没想到还是老样子,嬉嬉笑笑,没心没肺的。
繁迹有一些古曲,因放置的久了,有些地方已有破损,为不使其流失,繁迹决定重修一番,但这些向来都不是一两日便可完成的,而他又从不愿借他人之手,只一人揽了。
穆王见他如此,心想若日日这样闷着,人怕是要憋坏的,只是做不完这些,繁迹定不会停下的。
于是他便不请自来了。
“繁迹,我手腕痛。”穆王向繁迹的方向瞥了几眼,还作势揉了揉。
“你去歇息吧。”
穆王见繁迹正专注于纸笔,并不看他,颇为无趣。
穆王左手撑着腮帮,右手习惯性的去转动毛笔,却忘记笔尖刚沾了墨水,这一下硬生生的被他甩出了几滴黑乎乎的水渍,就连案几上已完成了大半的曲谱也在劫难逃。
糟了,糟了,糟了。穆王急得手忙脚乱,就差没跳起来了,他看了看桌边,并没有什么可用之物,也不管那么多了,索性就拿自己的衣袖来擦,执笔写字嘛,偶尔用功了,聚精会神之下,难免衣物上会沾染些许的,不妨事。
可擦拭了过后,穆王险些没背过气去,雪白的纸张被几团乌黑的墨渍折磨的不成样子,穆王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穆王满脸心虚,又怕扰了繁迹,只敢偷瞄几眼,见繁迹并不抬头看他,穆王终于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到肚子里,他就立刻恨不得想把自己给扔出去,因为繁迹身后的“长情”也被他弄得不成样子了。
“繁迹,你累不累?”
繁迹并没有停下,只道:“不累。”
穆王轻手轻脚着走到繁迹身旁,歪着头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好一个温润如玉,清冷之姿,怪不得皇兄还念叨着,怎的与他相处多年也没能学得一分一毫呢?
不好,不好。穆王登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可想象不出是个什么模样,估计那画面也是骇人的紧。
繁迹不喜香气,故而屋内并未有香几一物,便是檀香也不曾有过,而繁迹身上一直都有一股清淡的冷昙之香,原以为是他手握昙华的缘故,可这么多年的接触让穆王排除了这个可能。
穆王不知那是从哪来的,只觉舒服异常。
他见繁迹总不理人,贪玩儿的性子一上来便要捣乱,心里想着,手里就去拽繁迹的笔,只轻轻拉扯一下,那张整齐划一的纸上就被印上了墨渍。
繁迹蹙眉,抬眸与他对视,只见那人得意之余还冲他笑,笑着笑着仿佛是被吓到了,怔在了那里,繁迹无奈摇头,继续做着他的事情。
得逞之后穆王笑得天花乱坠,只差没把案几掀翻了,可看到繁迹额前有自己甩的墨渍时,一口气没喘上来,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呛得他脸颊通红,穆王捂住自己快要惊呼出声的嘴巴,心里只道:完了,惨了,没命了。
这下不要紧,细看去,原来繁迹的黑发之中和衣衫之上都有他的“功劳”,只不过刚才没注意,现下看去真是惨不忍睹。
云笙捧着铜钱草种子,他不会种,想着来问穆王,因为毕竟这是他给的,可没想到眼前是这么个景象,顿时迷茫的愣在了原地。
“公子、殿下,你们......呜呜呜”这是泼墨玩儿么?
穆王一个健步冲上去把他的话捂了回去:“嘘...安静,别吵着你家公子,有何事到外面说,走走走。”
云笙被他三推四阻着赶了出去,手里的种子险些洒了一地,穆王才不管那么多,他心里只有一个事情,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呢。
“殿下,我是想问,这种子怎么养?”
“扔水里就行了。”
“殿下种这个做什么?”
“好养活。”
“啊?”
穆王急得来回踱步:“云笙,你觉得如果繁迹知道我弄了他一身墨,他会生气吗?”
云笙听了此言,手中保护了许久的种子噼里啪啦的尽数落到了地上。
“......”
“怎么办?怎么办?我就知道。”穆王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以为殿下和公子闹着玩儿呢,原来公子还不知......”云笙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退了几步,转身快些走了,只当自己从没来过这里。
涯峪原是来送药的,却见两人从屋内连拖带拉着冲了出来,想着准不是什么好事,他不去理会,径直走了进去,繁迹仍是低着头执笔。
涯峪把药轻轻的放在他的面前:“师父,药好了。”
“师父,你......”
繁迹狐疑道:“怎么了?”
涯峪想了想,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师父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
繁迹放下手中的笔,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看了一眼穆王落座的案几,低头又瞧了瞧自己,顿时明白了。
繁迹轻声叹了一口气,扬起嘴角摇了摇头,低目道:“想来是为师不小心沾染上的,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