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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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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本以为小家伙长大了,终于可以使唤他了,每天就高高兴兴地喊道:“小家伙,帮我研墨,今日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写几个字。”
“小家伙,帮我去千酒一苑偷些酒来。只有你去,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挨打。”
“小家伙,梅姐姐前几日给我留了个任务,让我练什么丹药,我又不是太上老君,练这玩意干什么,你帮我练了吧。”
“小家伙……”
“小家伙……”
每次得到的都是君临那春风化雨般的面庞和冷若冰霜的回答:“自己去。”
非我严重怀疑他是在出卖色相,却又无可奈何,他发现自己居然打不赢君临,真真是颜面无存。
在遭遇了多次失败之后,非我才终于肯直面这个现实。事态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君临不听他的,花大姐们又偏心,自己做什么都不好,君临做的什么都好。
自己每日不仅要受到花大姐们的训诫,还要小心照顾着君临的感受,不能在他思考时打扰他,不能在他学习时打扰他,不能在他休息时打扰他……
非我内心一万个委屈无处发泄,只想终有一日他要报仇雪恨,否则非我就不再是非我了。
君临说不能打扰他时他偏要去凑热闹。一日,君临正在荼蘼坞练习桂知刚教给他的一只曲子。非我远远地看见了,只见君临坐在一颗珠玉树干上,轻握红笛,白衣胜雪,发如悬泉,顾盼流光。非我不觉看得呆了,想到:“小家伙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
不过这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转念又想:“比起桃鸢来还是差了三分。桂知也真是,为什么只教他,不教我啊,明明我吹得也很好。”
转瞬间非我就已想好了捉弄他的法子,还没动手脸上就已有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只见君临正吹到情深处,用意正浓,他所坐的珠玉树却突然疯魔起来,摇晃不停。非我已经准备好了看君临从树上摔下来的样子,想想他平日里那端方儒雅的模样,再想想他四脚朝天的景象,非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君临明明正专心于笛音,不知道又从哪里抽出了一分心,树开始摇晃时,他就稳稳地落了地。只剩下珠玉树独自在风中凌乱,花枝乱颤。
非我一计未成,又有一计爬上心头。只见万里无云的天空里,独独君临头上有了一团乌云,大雨劈头盖脑地就落了下来。君临大手一挥,没有一丝雨滴落在他的身上,那团乌云朝着非我的所在飘来。非我见行踪已露,也不躲藏,大手一挥,将乌云化了,落在了君临的面前。
君临早知是他在搞鬼,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君临问道。
“我来看看你曲子练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偷懒。”非我一本正经的说道。
君临笑道:“那我吹给你听听。”
说罢,就拿起红笛吹了起来。非我不知从哪儿变了一个苹果出来,倚着珠玉树边吃边听。
笛音如云似幻,空灵幽转,韵味低长,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好像一个女子在低声哭泣。这哭声似从无底深渊传上来的,有一种隐忍的凄惨,低沉的响。
非我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难过,早忘了吃苹果,只是呆呆地看着君临。君临身后的一棵珠玉树花满枝头,葳蕤茂盛,一片欣欣向荣。无云无风,花瓣却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早已落得满身满地。君临在漫天的飞花里一动不动,像幅绝美的画。纯白的花瓣落进了君临的曲里,也落进了非我的眼里。
曲毕,非我依然没回过神来。直到君临走近,扯了扯他的袖子。
非我:“这曲子太悲伤了,你以后不要吹了。”
君临说:“乐之悲喜,因人而异,你觉得悲苦万状,我听来却平淡无奇。”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光华。”
非我不解:“为什么这么悲伤的曲子取了个喜乐的名字?”
君临答道:“桂知说,悲伤的曲子就是要取个喜乐点的名字才好。你看那些悲苦的人,总不愿意把自己的悲苦让别人知道,脸上必定是要和和乐乐,让人看不透摸不清。这都是一个道理。”
非我道:“这又何必呢?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何必遮遮掩掩。我给这支曲子取个名字,不如就叫‘断锦’吧。”
君临道:“这是桂知取的名字,你随便改了恐怕不太好。”
非我道:“这有什么,一个名字而已。她要叫‘光华’,我想叫‘断锦’,各叫各的就好了。”
君临不语。
两人踩过一地的落英,翩翩地走了。
天泛起了夜色,非我正准备点灯。
君临说道:“且慢,我送你一样东西。”
非我已抬起的手停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笑道:“小家伙真有良心,不像青鸟和钦原那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亏我平时对他们那么好,也不见他们送我什么。你要送我什么?”
君临道:“先等一等,它还没出来。”
非我不知道他在故弄什么玄虚,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殿里渐渐地黑了,非我走到外面来。玄宸殿外有好大一株绛树,非我一下就飞上了一根粗壮的枝干,坐了下来。君临也飞至另一根枝干上坐了下来,整了整衣冠。
非我给了他一个白眼,想到:“做作。”
月亮和星星都渐渐露了出来,照得地上枝头一片清亮,似温润的波光。
非我忍不住道:“君临,你到底想送我什么啊?”
君临一直抬头看着天空,等了许久,终于见他露出了一丝浅之又浅的微笑,道:“我想送你一颗星星。”
非我怔了怔,只见君临一下就飞上了天空,结界之内的天空。非我回过神来的功夫,君临又缓缓地落了下来,落在了非我的身畔。
君临摊开手掌,一颗滚烫明亮的星星就躺在他的掌心。
非我好半天才想明白他在干什么,愣愣地道:“你送我星星干什么?”
君临说:“你不是怕黑吗?这颗星子,又暖又亮,你以后就不用怕黑了。”
非我看向远方,不屑地道:“谁怕黑了,我只是习惯点着灯睡。”
君临闻言,道:“原来是这样,那以后就让这颗星星作你的灯,如何?”
非我见君临并不反驳,也无一丝嘲笑之意,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从君临手里接过了那颗星星,仔细地看了看,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君临道:“玉横。”
非我低声重复了一遍:“玉横。”
随之用掌心轻轻一送,将玉横送进了玄宸殿中。玄宸殿里顿时明亮起来,连非我他们坐的那株绛树也亮了不少。非我这才发现,这株绛树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冒出了许多新叶来,青翠鲜嫩,在玉横的照耀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人有些晕晕乎乎的。
非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怕黑吗?”
君临不答。只听非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化身成人之前,我是一个球。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有时候我感觉到有东西在我身边游荡,但我摸不着也听不见,可我就是有那样一种感觉,那好像是我的灵魂。偶尔我会听到一点点声音,咚咚咚,好像是我的心跳。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少日子,我只记得,无论什么时候,周围都是一片黑暗。后来,我渐渐有了些灵智,我开始讨厌那种漫无边际的黑暗,我就将自己的七魂八窍都关了,可关上一切之后,依然是黑暗。直到我化身成人。”
语毕,两人都默然无语。
尽管少了一颗星子,今夜的星光依然很灿烂,是昆仑山上少有的明夜。
半晌,君临才说:“现在很好。”
非我“嗯”了一声,突然想道:“昆仑山有结界,你是怎么把玉横摘下来的?”
君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心里想着,然后就摘下来了,也不怎么费劲。可能是因为它离昆仑最近吧。”
非我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想自己亲自试一试,只见他精挑细选了半日,终于选中了一颗看起来最大最亮的星星。他一跃而起,灵力从手中脱出,直向那颗无辜遭劫的星星冲去。可是他的灵力一遇到昆仑山的结界就被打了回来,悻悻的落回了枝头。
君临看着非我一起一落,只是浅笑。
措不及防,非我一把抓住了君临的手。君临微愣了愣,只听非我道:“别动,我试试你的灵力到底有何不同。”
非我细心体会着在君临体内流淌的灵力,只觉得比一般神仙更纯正干净些,也没什么不同。为何他却可以冲破结界呢?
非我道:“你可以到昆仑山外面去吗?”
君临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试过了。”
非我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带我出去的人。”
君临问道:“你从未出过昆仑吗?”
非我答道:“也没有那么惨,我还是出去过一两次的。话说,你偷偷摘了一颗星星,不怕羲和来找你麻烦吗?”
这羲和乃是司月之神,简称月主。
君临答道:“他并不知道是我偷的,知道了又怎样,他进不来。”
非我忍不住笑了:“也是,不过……”只见他一脸奸诈地看着君临,“没想到你也会做这种事,我去告诉梅姐姐他们,你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就要一落千丈咯。”
君临依然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道:“你不会的。”
非我突然不说话了,两人只是望着天空。两人挂在树上,非我的脚不安分的晃来晃去,君临的脚则安分守己的垂着。
一轮新月高悬在九天之上,无数星辰布满天幕,不知其他地方会不会是同样的景致。
非我道:“小家伙,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君临道:“你想,我可以陪你。”
“好嘞!”闻言,非我倏地从树枝跳了下来,“你答应了,那咱们开始行动呗。”
“现在?”
“良夜美景,更待何时。”
“如何行动?”君临不急不缓地从树枝落在了非我的身边,问道。
非我一伸手将玉横收了回来,仔细放好,道“跟我来。”
非我在前方悄悄咪咪地探路,时刻都保持着警惕,朝左右张望不停。而君临则在后闲庭信步,只是注意跟着非我。
非我回头看君临跟上来了没有,结果看到他这幅淡定的样子,压着嗓子道:“你正经一点,这不是闹着玩的。”
君临无奈,只能紧紧跟在非我身后。
两人恰恰来到荼蘼坞,君临发现今日刚落了满地的珠玉花瓣都不见了,正准备给非我说,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么晚了,你们去那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