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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欺骗 ...

  •   第十二章欺骗(上)
      绯真回到队里的时候,整个人都累得仿佛要抽离出去,恋次不解地看着她垂头丧气地跌坐在椅子上,还好心询问。绯真摇摇手,几乎都不想说话,拿起水咕噜咕噜地灌下肚子。
      没错,让她如此疲累的不是任务,而是志波空鹤在喝酒后极为豪爽的性情。
      一天的事务眼看也完成的差不多了,绯真琢磨着早点回去,扑向她的床休息一番。她用手轻轻按着太阳穴,脑海里还回放着空鹤挥舞着手中的酒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似乎还有一口酒气地说:“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要是以后遇到什么麻烦的话,栀上你尽管找我!!”她一边豪爽地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绯真一边回想着,还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被空鹤拍过多次的肩膀。
      她的力气很大,可是手掌却很温暖;她所作所说都不顾礼节,可是却一点不显得唐突。
      正走神,一个死神的声音便打断了思绪:“栀上二十席?抱歉打扰了,朽木队长让你去队长室。”
      “诶?队长找我?”绯真诧异地抬起头,看见长谷川抱着一堆资料站在自己面前,神情认真的样子。“嗯……我知道了,谢谢你长谷川君。”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绯真还是整理了一下便走向队长室,不长的距离,她走得有些害怕。毕竟前日晚上发生的事情,尴尬还凝结在心中未曾散去。用手把额边的散发勾勒到耳后,低头敲门。
      “进来。”依旧不变的声调,与接连下来滑开的门。
      绯真发现白哉坐在桌前,与以前不同,他既没有在书写什么,也没有查阅文件,他的手交叉着十字,放在空落落的桌子上,眼睛直直盯着自己。
      这是一个等待的姿势,仿佛他已经保持这样的状态很久,只待她拉开门闯入。
      绯真埋着头走了进去,虽然还未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她仍倒吸一口冷气,心狂跳不止。
      她明白的,这也是一个审判的姿势。

      一座古老的宅院里,铺陈着典雅又奢华的装饰。空落落的院子里,看得出园丁们在竭力抵抗秋天的来袭。庭院里的花木都是精心打理的昂贵品种,每朵花都开得灿烂而骄傲。只是颓败将至,这份美更添一份决然。
      甄急急的步子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不协调的声响,她熟练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庭院,再一转角,一个黑影猝不及防地冒了出来,她吓得小声惊呼了一下。
      “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眉头皱到一块去,却听不出语调中的愤怒,“怪不得长老们会说你……”后半句几乎是嘟咙着说出口。
      “白烨?!你在这里干嘛?”甄看着眼前白发的少年,跳到嗓子眼的心瞬时就平静了。
      “我倒是要问你!”他用手戳着甄的额头,甄不自觉地收了收脖子,“昨天晚上长老们不都给你‘招呼’了一下了,今天难道又要去?”他看似戏谑的语气里透露着一点不安。
      “……白烨,总之你就当没有看见我就算是帮我了。”甄埋头,阴影下捕捉不住她的表情。
      “你……!”白烨的手指还留在半空,可甄倔傲的口气让他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好吧……我不会拦你。不过到底是什么资料你要亲自去查阅?”
      “原本我也认为这个事情可以交给管家去做,不过……”甄咬了咬下唇,眉头微蹙,“我觉得这件事情好像应当保密,所以……”她的眼前又浮出‘栀上’的脸,她坐在夕阳下,神情悲哀而又无奈地告诉了自己一个名字,一个陌生的名字。甄本能的感觉到,这两个字所包含的力量,这份力量如同紫色的薄雾,圈绕在‘栀上’的周围,让她显得那么不真实,显得那么易消逝。自从那个时候的自己将手覆在她手上,一份不需多言的承诺便已许出。
      “……总之,你小心。”白烨侧着脸,顿了一下,丢下这一句话,便和甄心有灵犀地相交而过。他很明白她是个认真的人,任何事情她都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做,任何情感她都投入百分之百去经营,这份认真化作细腻,化作温馨,化作聪明,化作美好。只是白烨偶尔也会担心,这份认真亦会化作利齿,反噬她一口而措手不及。

      “朽木队长,您找我来有什么事?”绯真毕恭毕敬地说着,尽量不让任何一个细小的环节出差错。
      “栀上,”他的声音冷冷响起,似从冷坛里散出的冰晶,细小并且危险,“你来自流魂街七十八区?”
      “是的,朽木队长。”再次被问道这个问题,绯真更加小心翼翼地作答,回答了几十次,她的语气已不露任何破绽。
      难耐的沉默混迹开来,整个房间里开始酝酿着一层诡秘的气氛,两个无声的深层的对峙势在必发。
      朽木白哉双手交叉相握,平静地坐在前面,这样无论绯真的头低得多厉害,从这个角度也可以清晰地看出她的一举一动:“你在流魂街的时候,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吗?”
      绯真的手指迅速扭织着,强烈的不安感笼罩了她,她的脑袋里开始飞速组织一个故事,一个不大简陋的故事来填补她简陋的过去。
      “是的,栀上一直一个人为生。在那个区域,毕竟很难找到伙伴。”
      “……”白哉沉默不语,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人,咬紧牙齿,努力控制才不使自己在他威吓的灵压中昏倒。“为什么半年前突然决定成为死神?”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话,仿佛这样能让即将脱出的真相更为圆润。
      “半年前夜一大人找到我,于是便下决心成为死神。”绯真抬头,被白哉凛冽的目光注视,赶紧又补充到,“在七十八区拥有死神的能力也是很惹麻烦的……”说到最后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底气。
      白哉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语,这样的安静又开始使绯真难耐。他的安静有时候是思考,有时候是不屑,有时候是寂寞。
      而这时二人都不发一语,安静便化作一把利刃,游弋在身体周围,伺机寻找任何一丝破绽,一旦瞄准,必当一刀见血。
      “你所说的,可都属实?”白哉语句冰冷,此刻他操纵着利刃,将其放在绯真的脖颈上,做最后一次试探性的威胁。
      “是的……朽木队长。”绯真很没有底气的回答,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白哉似乎要隔很久才接受了这份答案,他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厚厚的资料。
      “流魂街七十八区所有游魂的资料,这里面没有你,你对此要作何解释。”终于全盘托出,朽木白哉此刻等待一个答案,一个他不想去猜测的答案。
      绯真的心忽然一阵抖动,她在沉闷的气氛中残喘了呼吸,大脑此刻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正在因为四周不安的灵压而抽离身体,灵魂如此震动不安。白哉看着她紧张而慌乱的样子,咬紧的嘴唇几乎发紫,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他闭上眼,不想再做无谓的问答。

      “笨蛋……他要问就告诉他实话啊……哈哈……”又是那份妖娆的声音,如灵蛇一般此刻缠绕住颤抖的绯真。她很危险,绯真深知,然而此刻的绯真太过脆弱,需要任何一点支撑以使自己存活下去。
      “实话?”她低低向自己复语。
      “对……实话……放心吧,如果是他,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灵蛇更加妖艳,诱惑的声音里透着嗜血的兴奋。
      “去吧,去吧!告诉他!哈哈~~”她开始猛烈地震动。

      “呃!”绯真双手捂住脑袋,想赶走这令人生厌的幻景。白哉对她的这一变动始料未及,疑惑地看着她。她的表情似乎很痛苦,手指用力地抓着头发,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又恢复平稳,有些疲累地喘着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才开口。
      “朽木队长,对不起……我一直有一件事情瞒着您……”

      甄赶到书库门口,她眯着眼睛向内打量了一下,各守卫的位置她很清楚。然后她灵巧地躲在墙角,口中念念有词。
      “………………对不起了,各位,今次,不能再光明正大地进去了。”她说完这句,内部各守卫都精准地在她鬼道的捕捉下晕了过去。甄回头检查了一下,探身走进书库。
      凉山家的资料收集非常齐全,这些天来,她陆陆续续翻遍了所有奇形怪状的人物资料,可唯独没有找到“绯真”这个名字,昨日晚上,长老们找她去询问她为何屡次闯入书库,恭恭敬敬地道歉后,被惩罚不准再来探书。只是这么一颠簸,甄忽然想起,还有大名鼎鼎的四大贵族家中资料未查,虽然机会渺茫,她仍然提着昏黄的油灯,走向贵族的登记处,拨开书上厚厚的灰,她蹲在地上,翻开“朽木府”的一本厚册,细长的手指穿梭在字里行间,快速浏览着两个关键字。

      绯真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她淡然的音调透出哀伤的气息:“我无法从这本名册上找出我的名字,也无法告知您我的来历。因为……”她终于抬起眼来望着白哉,嘴唇几乎没有张开,“我也不记得我是谁。”
      对于她隔了如此之久而出口的话,白哉几乎处于震惊。
      不记得,什么叫做不记得。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即便是有,又要怎样发生……?白哉的脑里翻腾过一波又一波的问题,他不知应当从哪一部分问起,以至于二人又再次沉默,白哉看着这个似远似近的女子,她总是如此完美的神秘着。
      “我碰到了夜一大人。那个时候的我,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做‘栀上’,夜一大人带领我成为死神,这样也许能帮我找回一些记忆……”绯真趁白哉走神的刹那,将故事的源头改造,而白哉看来并没有察觉什么,绯真的确听从了体内灵魂的话,“说实话”,她的确如此做了,不过只说出了“一部分”实话。
      “那么,你有没有想起过什么?”白哉情不自禁地开口问,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第一次与他隔得如此之近,几乎就要揭开二人隔离的面纱。
      然而这样的问题却使绯真神伤,记忆如此断断续续又模糊地掩埋自己的梦境,她始终无法追溯根源,除了他。
      绯真抬起头,忽然有了一股勇气让她直视朽木白哉——这个唯一在梦境中清晰了面貌的人。
      她的眼神既委屈又渴求,她开口,几乎没有震动声带,几乎只是耳语一般的悄悄话,似乎是害怕稍过大声便会打破这个脆弱的事实:“我不知道……”她委屈得似乎要流泪,“我只能感到悲伤,我只能看到模糊的画面,我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除了,除了……”她紫色的眸子里渗出与他相似的寂寞,她的样子让他有些眼花,仿佛自己被时空拉锯,“除了您,朽木队长。”
      墨色的瞳孔不可思议地放大。
      绯真缓缓抬起手,她这一次有不顾一切的勇气,而这份勇气来自她心底终年不化的深冰,深冰掩埋了真相,唯有伤感的寒气氤氲。她的手悬在半空,他们之间隔着桌子,这样的距离让她无法触及到他。然而她好像完全不在乎,她的手纤细而洁白,指尖弯曲,柔柔地在空中抓了一下。
      “我一定曾经认识您吧……朽木队长。”她凄楚的一笑,经不起任何细微的碰撞来打破她脆弱的猜测。
      白哉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比任何时候都悲伤,比任何时候都陌生,也比任何时候都熟悉。白哉伸手,隔着虚空,想抓住真相的尾巴。

      油灯中的油渐渐烧干,甄跪坐在地上的膝盖已经发红,身旁堆了几本厚厚的资料。
      她的手指停滞在页面的一个部分,她不得不多次来回浏览才能确认,她的嘴微张,头发瀑布似的垂下双肩。
      “怎么……可能……”
      第十二章欺骗(下)
      如履薄冰一般的气氛经不起任何一丝思维的晃动,绯真的手像是触电一般收了回来。
      闯祸了。
      原本只想为辩解而说出的话,却因为是在他的面前而失控。该有的,不该有的,统统都表现了出来。即使漏洞百出,话已出口,覆盆之水难收回。绯真低着头,思维混乱,再也捏造不出任何话语。然而此刻的白哉,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他墨色的瞳有洞察一切的清冽,沉默了几分,他缓缓开口说:“那么对于宸萤,也是一无所知么?”
      “是的……栀上什么……都不记得了……”绯真小声的作答。
      白哉的手指划过桌子上流魂街西七十八区的资料,这厚厚的一摞纸里,找不到吻合栀上的资料。
      她就如同迷雾中的孤船,总是看不清她的真实,然而她徘徊在周围,偶尔出其不意地靠近自己,还未捕捉得住端倪,她又游弋远去。这艘船上装载的,到底是妖艳的凶蛇,还是干净的灵魂,朽木白哉的眼睛找不到焦点,只能放置在时光泛黄的过去。
      那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温暖的笑容。
      “白哉大人,三日之后的日子,能陪绯真一起去么?”
      “好。”绯真是如此容易满足的人,她微红的脸在烛光下显得不够真实,但她还是开心地笑了。
      那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能够平静自己心的笑容。
      那时的白哉也许永远都没有猜到,绯真会在短短的半年后的初春永远离开自己,甚至还来不及等一朵花开,便永远闭上了眼睛,带走他所有的温柔。
      是这些栩栩如生的回忆,是这个渗透着悲伤的紫色眼眸,如此精准地重合。
      “你先下去吧。”他的声音漫过疲惫,然后看见“栀上”落荒而逃的样子,无力追究。
      欺骗有时可化作保护的盾。
      因为真相通常过于残忍。
      “栀上?栀上?…………栀上二十席?!”恋次简直不敢相信,当他已经彻底挡住面前的人的视线,而对方却仍然木愣愣地望着前方。
      “……”感觉到恋次的手在自己面前乱晃,绯真这才突然回过神来:“啊!阿散井副队长!对不起,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恋次凑过来的脸吓了一跳。
      “没有生病的样子啊……”他皱着眉头的时候,额头上的纹身条纹也拧在一块,仔仔细细打探着绯真。这下绯真的脸突然就红了。
      “阿散井副队长,您有什么吩咐么?!”绯真突然从座位上弹起来,以免这名副队长再次做出什么可怕的试探。
      “哈,”可他突然就笑了,“看来还是蛮有精神的嘛。”
      绯真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小小捉弄了一番,有些懊闷地看着恋次。
      “这样就好,自从上午从队长室里出来,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他爽朗地笑着,“要是被露琪亚那家伙看到了,又要大惊小怪的了。”
      “露琪亚?”怎么又牵扯到另一边去了,绯真对面前的人的思维跳跃能力汗颜。
      “呃……呃……总、总之!你打起精神,好好干吧!”恋次拍拍绯真的肩,一溜烟地消失后,绯真还愣愣地望着。可稍呆一会儿,绯真便低头浅笑。
      虽然鼓励的方式很笨拙,但是,谢谢你呢,阿散井副队长。
      几日后天气开始迅速地褪去燥热,绿色的叶子耷拉着,看来已失去了挺立的力量。
      凉山甄的手中握着几张薄薄的纸,看似是从陈旧的书上撕下,她的手因为捏得太紧,而只看得到纸页的几个角。甄徘徊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看见“栀上”从遥远的地方走来,光角穿透,拉得她的影子很长,随着她迷蒙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逼近呼之欲出的答案。
      “甄?原来是你。”她微笑着说,队务太过忙碌以至于很久都没有回宿舍,甄找不到她,便亲自到六番队来找人通报,才总算见到了她。
      “嗯,栀上。”甄安静地低语,她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绯真,仿佛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她一样。
      “我找到她了。”
      绯真的心漏跳一拍,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慌张过。
      甄抬起手,将皱巴巴的纸递给绯真,这几张纸自从几日前被撕下,就随着甄踌躇了很久,然而真相势必是要揭开,最终它还是颤颤巍巍地被绯真接下。甄平静的声音传来,她花了几天的时间来让自己平静,所以当她开口,所有事情都变得如宽广的流水,自然而然地流泻而出。
      “绯真就是朽木白哉的亡妻。是露琪亚的姐姐。”
      绯真感到胸腔中被拉裂的声音,似破堤而出的洪水,太多的情感一涌而上,以至于做不出除了震惊以外的任何一种表情。
      绯真就是朽木白哉的亡妻。是露琪亚的姐姐。
      绯真就是朽木白哉的亡妻。是露琪亚的姐姐。
      绯真就是朽木白哉的亡妻。是露琪亚的姐姐。
      亡妻……亡妻……亡妻……姐姐……姐姐……姐姐……
      甄还在开口说着什么,可是全世界都被绯真排除在外。什么都不可以抵挡,她看见很多画面,她认为自己也许需要用一生才能慢慢看完,这些画面与声音一闪而过,有混乱的街区,戒备森严的监狱,奢空的朽木宅……她听见断字断句,重合着很多而来,让她抓不住先后。
      “绯真……”“绯真!”“绯真?”“绯真。”无数人呼喊的声音,千转百回的音调。
      “处死!”“堕落!”“罪人!”“不配!”“绝不!”“绝不!”“绝不同意!”那些伤痛与压抑。
      速度很快,速度很快,绯真用手捂住疼痛的脑袋,她想尖叫,她承载不了这么多的记忆,身体里的东西快要把她撑破了。
      “啊!!!!!!!!!!!!!!!!!!!!!!!!!!!!”
      “栀上!!”甄彻底慌了阵脚,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从栀上身体周围忽然弹射出杂乱不堪的灵压,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栀上的双手捂住头,痛苦地尖叫,甄想唤出青鸟,却使不出任何灵力,然后栀上忽然瞬步,她的速度很快,甄愣了一秒,跟着追了出去,可是栀上的速度是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就像是逃离自己一般,甄怅然停下来。愣愣地望着前方,她忽然觉得栀上要离开自己了,像是离弦的弓箭,义无反顾地离开自己了。
      夜风很凉,绯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像是逃命的败将,永远都不愿停下。她不知道自己穿越了多少街区,她头疼欲裂,狂躁不堪,像被一场大雨洗涤。
      她累了,也不知道停止,倦了,也不知道休息。仿佛要跑到世界的边缘去,仿佛要找到最阴暗的角落,让黑暗包围自己。
      绯真因为体力不支,在森林里跌跌撞撞,最后还是被绊倒了。她终于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眼前是一颗参天大树,绯真狼狈地爬起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卖力的在跑,甚至连撑起来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努力地蜷起身子,绯真因为害怕而颤抖。
      记忆的洪水太过迅猛,她来不及捕捉细流。
      她从胸口中拿出樱花的荷包。
      终于明白了。
      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熟悉,为什么会惆怅,为什么会关注。
      无论是这些旧物,或是露琪亚,或是他——朽木白哉。
      她颤抖着将荷包打开,空落落的荷包,然后由里向外翻面,所有的动作都在懵懂中跟随着本能。在月光的清辉下,她看见了,针线细细绣过的痕迹,一根一根地拆开针线,这个埋藏了五十多年的秘密在清冷的月光下缓缓展开。

      “白哉大人,三日之后的日子,能陪绯真一起去么?”夜深时分,绯真望着辛苦工作的丈夫,终于将藏了一天的话说出。
      朽木白哉从文件中抬起头来,他有些怜惜地看着脆弱的妻子。“好。”他说,静静地答应,是胜过千万句承诺的字眼。
      绯真安心地笑了,因这不多得的一日相处时间。

      三日之后不是任何特殊的日子,相反,它是秋天里一个最最平凡的一天。这一年的夏天起,绯真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在充斥着药草味的房间里躺着,终日都是同样的景色,默默等待着白哉回来。
      然而夏天原本应当去西山上的庙里祈福的事情却被搁置了下来。绯真曾经告诉过白哉,即使是晚了一些,她仍然觉得有必要亲自去一次。朽木白哉握着绯真的手,“等你的病好些了,我们一起去吧。”
      绯真的病情却仍然没有好转,夏天也在浓郁的药味的环绕中过去。绯真最终选定了一个最普通的日子,她细细地计划着整个行程。因为白哉忙碌,她挑了庙里安静的时辰去,因为白哉忙碌,她挑了副队长休息的时辰去,因为白哉忙碌,她将所有程序简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身体。
      临行前的晚上,绯真细细摩挲着要带去的香,暖暖地笑着。白哉看着她开心的样子,用手轻轻划过绯真的头发。
      “白哉大人。”她抬起头

      第二天,白哉和绯真到了山脚,便令家中奴仆等候在此,白哉握着绯真的手,慢慢向山上走去。绯真的精神格外的好,她在路上和白哉说了许多话,仿佛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开朗过,她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欢欣地拉着白哉向山上走去。
      整个西山因为不是祭拜的时辰而空落落的,只有偶尔的几片秋叶落在道路上,白哉小心翼翼地照顾着绯真,她因为走太多路而微微气喘,白哉扶着她,绯真安宁地靠着丈夫的心口,感受到他阵阵有力的心跳声,秋风吹来,凉滋滋的,绯真甜甜的笑了,宛若品尝到了蜜糖,甜味蔓延在了口里。
      然而最终白哉还是走了。几乎就在庙宇的门口,一只地狱蝶翩飞而来,白哉的眉头越皱越紧。
      绯真不是小孩子了,失去了糖果亦是不会任性的。
      她满足地微笑着目送白哉离去,可以感受到她夫君的无奈与愤怒。然而绯真认为一切都够了,能够走到这里,她已经非常满足了。她始终无法与白哉走完全程。
      后来的绯真一个人进入了庙宇,祭祀僧人诧异地看着这个淡薄的女子,为她净手,念经。她是如此孤单却又饱满的身影。绯真虔诚地跪在地上,祈祷天灵。
      僧人说,这个祭祀本要求家人一同参加,如今绯真一人到来,不能将签文上交给神灵,但可以将其带在身上,每日虔心祈祷,愿望终可被神灵听见。

      绯真走出庙宇的时候,发现朽木府的奴仆们都等候在门口,是白哉吩咐大家快速赶上来接她。绯真上了车,便劳累地沉沉睡去。
      为了节省时间,她曾经连许的愿望都预先准备好了。
      可是白哉还是走了,绯真想起他的背影,将原本的愿望丢掉了。
      绯真回家后连夜赶制了一个樱花荷包,她将愿望绣在了内层不易发现的地方,并时时贴身带着,祈祷愿望可以成真。
      去西山的这次,是她最后一次走出朽木府。

      五十多年后的此刻,在月光下,绯真展开的老旧的纸页,上面写着一句简单之极的话:
      希望我的夫君白哉大人能够快乐。

      绯真靠在树干上,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她的愿望没有被神灵听到,因为她没有祈祷多久,便随着这个秘密一起去世了。她不够虔诚,不够专注,所以即使她有幸五十多年后的现在能够遇见白哉,也只能从这个人身上找到比夜空还深邃的寂寞。
      绯真蜷起脚,双手合十,将纸夹在手中,泪水漫过她的脸。
      她再一次念起了祈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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