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升（后）》井临渊

7、鳞片丢失

　　第二天的时候，苏醒取了份空白海螺，去新生室记录新生紫罗兰人鱼的行为习惯。
　　在转生人鱼的世界，大多数人鱼幼儿，在前三年的孵化期，都是留在共有的海绵孵化室，由专业的医师照料。
　　大部分的新父母会选择这样，他们往往也不得不选择这样。
　　转生人鱼没有原生人鱼那么强悍的身体，属于杂食生物，外出捕食相互协作最能避免伤亡的方式。
　　在不幸遇到比较凶猛的大型捕食动物，如大白鲨，虎鲸等等时，转生人鱼处在明显的劣势。虽然多年来蹼人鱼也研究出了不少措施来扩充转生人鱼的海洋生存手段，比如利用臭海藻掩饰气味，利用超声波驱赶大型肉食鱼类，模仿乌贼喷墨逃避天敌等等，效果自然也有。但集体团队协作，已成为这千万年来转生人鱼之间的一种默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个体行动有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令人很难预测。转生人鱼不像是原生人鱼具有残暴的攻击力，也很少非常强势的追求暴力和个人竞争，更适合集体生活。合作明显有利于提高整个族群的竞争力和生存率。
　　医师对于新生人鱼的照顾，比初为人父人母的年轻人鱼更加专业，鱼仔成活率更好，在专门设置的孵化温室里，有更合理的温度提供给这些小人鱼。
　　人鱼一族虽然是产卵传递基因，但每一次，父母的后代也不过就是一到十个。越强悍的基因，越难以传承，说白了，就是基因越强大的人鱼，配子对环境的要求越苛刻，转移生活环境后成活率越低。
　　尤其是现在，人鱼种族相互抵制又不断融合。比如说一位尾人鱼和蹼人鱼结合，他们极有可能在十几年内，都无法成活一个后代。
　　即使同属于转生人鱼，父母的基因差异也是极大的。
　　同宗同族同类的人鱼父母，易产生后代，但后代的水平却参差不齐，大多容易夭折。因为血缘关系太近……
　　天敌凶残，环境变动，血缘难以计算，生子率低……
　　种种原因导致人鱼族寿命虽长，种群的总人口，却并不多。
　　至少比典籍记载中的千万年前，陆地动辄以亿计算的人猿，要少太多了。
　　琉璃专制的营养养护室里，一个微紫透明的泡泡被撕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还没长好体毛的头从里面伸出来，紫罗兰色的眼睛好奇的望着周围的世界，她似乎有些羞怯，小小的脑袋四下望了一圈，又有些害羞的缩了回去。
　　苏醒都忍不住笑了。
　　那个孩子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撑开了透明的鱼卵，摆摆尾巴在水里游了一下，看到身边其他两个还未孵化的卵，伸出食指，好奇的戳了戳，戳到鱼卵陷了陷，那未孵化的一个小人鱼，在鱼卵里动了动，带着鱼卵也翻了一下。
　　已经出生的孩子见状，忽的瞪大了眼，上上下下摆着鱼尾后退，嘴里吐出一圈圈泡泡，后背贴着琉璃墙壁，转过身来，露出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的神色。
　　极为有趣。
　　苏醒打开记忆海螺，坐在养护室前看着。
　　这种养护室，只能从外围看到里面，而不能从里面看到外面。
　　初具智慧的小人鱼很容易将第一个见面的类似生物认为是自己的母亲。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必要的隔离是需要的。
　　虽然大多数人鱼可以根据自己的尾巴色彩辨认后代，实在不行也可以做个基因鉴定，但是这对小人鱼心灵的伤害是巨大的。
　　认错了爹妈，伤害不大就怪了。
　　年幼心灵受创的人鱼，长大也很容易心理不健康。
　　医师的责任，就是养护小人鱼，为他们替换营养液，在他们三岁之前，把他们养的阳光又灿烂。
　　收集种族习性，在养护室中，是比较方便的。
　　各种类不同的人鱼幼儿，这里都有。它们是质朴的，不加粉饰的，人鱼种群的优势劣势在族类相互对比后，就会发现很多不同。
　　像这种紫罗兰人鱼。
　　这算是一种阿蒂伏蓝人鱼的近亲。
　　三千万年前，与人猿达成合作的，自然不止是阿蒂伏蓝人鱼。
　　描述原生人鱼的残暴一词，其实也是相对性的。阿蒂伏蓝平常是温和的，成年阿蒂伏蓝人鱼身长1.6－2.0m，尾长1.2－1.5m,与转生人鱼近乎一致。但是在遇到领地争纷，首领更替之时，阿蒂伏蓝的残暴性就会得到体现。哪怕对手是最亲近的友人，它也绝不会尾下留情。狂暴化之后，阿蒂伏蓝身形可达普通形态的2倍甚至以上，耐力，韧性，速度，力量可以瞬间提高数倍。
　　但这种用着□□极限所换来的高强攻击，也会让阿蒂伏蓝未来一段时间陷入衰弱期，如果不能尽快到达安全区域进行恢复，野外死亡极高。
　　紫罗兰人鱼狂暴之后的攻击比不上阿蒂伏蓝，但是在速度方面有其他族类比不上的优势。她们被称为海底的迅捷之最，纯种原生紫罗兰全力游动时，可以达到阿蒂伏蓝的2.3倍。
　　这都是以原生人鱼的力量计算的。转生人鱼是陆地移民，对于瞬息万变的海洋环境没有那么强大的耐受力，如果要计算转生人鱼与近亲缘原生人鱼的力量对比，通常是基础形态乘以0.1-0.5。
　　由此可见，在力量方面，转生人鱼绝对劣势。
　　但原生人鱼所不及转生的，是转生人鱼的头脑。
　　陆地人类的头脑开发度，远远高于海洋人类。当时的人鱼人猿交流，主要是由人猿负责的。而基因转换，自然也是人猿提出的。
　　拥有着陆地人类基因的转生人鱼，在创造性创新科技型方面，远超原生人鱼。原生人鱼使用□□与大自然强力相搏，转生人鱼也使用自己的头脑，改造大自然。
　　正因为各有优势，才没有任何一方在这三千万年的自然演变中被淘汰。人鱼在这片广阔的海域中共生，共存着，且在某些方面，站立在海洋的顶端。
　　苏醒分别记录了新生儿的速度力量，进食习惯，等那孩子闹够了，疲惫靠着海藻睡去，才收了记忆海螺，转身离开了养护室。
　　紫罗兰算是比较稀有的人鱼种了，这三个孩子看起来都很活泼，平安无事，作父母的那两位很幸运。
　　苏醒才一出泡泡门，一道翻涌的水花飞速穿过，她看到一个淡蓝色的鱼尾。
　　这让她忽的想起来一月前坐着水母车回转生人鱼领域的那条……那条好看的鱼尾……
　　她晃了晃头，一时失笑。深蓝色的嫡系阿蒂伏蓝，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见到的。
　　她过了毒海葵安检时，不知哪里触及，鱼尾处刺痛过后，泛起白色，几块鳞片掉下来。
　　苏醒微咬牙，冒着被安保骂的危险，把自己的鳞片捡了回来。
　　在多个人鱼种中，除了特定的鱼类可以抵抗彩色海葵的毒，别的人鱼都要避让海葵。
　　这种海葵安检一般情况下都很正常，感应到个人终端的信息后就会自动后撤……
　　今天是出了问题？蛰人蛰的这么狠。
　　看到她鱼尾鼓起的几个包，安保小丑鱼大哥也不说她站在海葵中找死了，在小型安检窗那露脸讪讪笑了下，“……今天洋流不对，我们工作人员还没有对海葵通知全面。你自己没走好，不怪我啊。”
　　这种鱼类的语言，因长期的接触，苏醒听得懂。
　　苏醒：“……”
　　小丑鱼：“虽然只是碰了一下，中毒不深，不过我还得建议你赶紧回家喝点解毒剂涂点消炎膏。”
　　苏醒：“……”简直无言以对。
　　她扯下了手臂的布料，将自己掉落的鳞片收好，无心与他计较，匆匆游走了。
　　才不一会，那只小丑鱼颜色一变，身形抽长，成为一个橘红色的长发人鱼，她手心拿了一块淡蓝色的鳞片，懒洋洋对着旁边一簇蓝色海葵说道，“人都走了，出来吧。”
　　寂从海葵丛中游了出来，素把鳞片递给他手中，“喏。对老娘来说，小事一桩。”
　　寂瞥了她一眼，“去检测。”
　　素：“我不擅长这个。你要是放心也不是不行。”她说着，就要去他手中取回鳞片，寂掌心一合，收了回去。
　　素笑了下，“你找我是找对了。苏醒那小丫头，眼尖的很，寻常的拟态鳞片骗不过她。返祖的功能，算是橘红人鱼种族的秘密，苏醒是转生人鱼，肯定没见过，这样……她也就认不出小丑鱼的身份……”素啧了声，意外地看着寂，“啊，真不愧是这些年来检测到的理性最高的阿蒂蓝伏，少主果然也很心机啊。”
　　化名为寂的黎：“……”
　　素收了笑脸，正经道：“对不起。”
　　黎已经懒的跟他计较了。
　　两人说着，拿了份拟态鳞片，变作两条小丑鱼从色彩斑斓的海葵丛中悄无声息离开了安检。
　　苏醒涂过消毒药，拿出了掉落的鱼鳞，在水中消过毒，照着自己鱼尾缺失的鳞片比对。
　　缺了一片……
　　她顿时有些不淡定了。
　　想也没想包了鱼鳞放好，拿着拟态鳞片又回安检了。
　　变成小丑鱼在海葵丛附近游了几圈，到拟态都快失去作用了，才不得不返回公寓。
　　这两天有北极寒流经过这块聚居地，海水流速加快了很多。掉一块鳞片，如果不当场找到，就相当于丢失了。
　　苏醒站在门口，扶着门一阵懊恼。要是其他尾人鱼，鳞片丢了也就算了，但她……
　　她一直都在担心，会有人拿她的基因做文章。
　　毕竟，连纯正血统的转生尾人鱼……都算不上。
　　“……”
　　“你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醒心慌了下。
　　然后她才想起来对面的公寓，新搬来了一位邻居。
　　寂看着她，“你哭什么”
　　苏醒咬牙，“你管我。”里头新安置的机器水母管家终于姗姗来迟的开门，苏醒一尾巴游进门，“啪”关上了珊瑚门。
　　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