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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是故乡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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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是人间七夕。
姐姐舒薇长皎皎七岁,三年前嫁人为妻。夫家本在城中经营一绸缎庄,与月家也是旧识。但在去年等着姐姐孩子周岁过后,他们全家便举家西迁,搬至陇东。这一别,姐姐与家人也有一年未见,思乡心切。今年孩子能走路了,姐夫便陪着姐姐回娘家小住。
家中早早便收到了书信,因陇东没通火车,只能赶着马车回来,脚程自然较慢。算着日子,初六才能到。
这天晌午,父亲早早就派店中伙计去城门口接人,但思女心切,还没过一个小时,终是坐不住,自己骑着自行车转悠到城门口等候。
舒薇一家到时,便看见父亲在城门口茶寮摊边坐着,抬头向来路望着。
赶车的丈夫富山也老远看见岳父,他将车赶了过去,在茶寮旁停下。
“岳父!”他躬身行礼,关切问道:“太阳这么大,您怎么来城门口等了?”
父亲抬手扶起大女婿,笑着说道:“在铺子里也干着急,我就来这等着你们。路上一切都好吧?”
大女婿朴实一笑:“都挺好,我们跟了个商队一道走的。”
舒薇抱着儿子也急忙从马车上下来,疾步走过来,亲切的唤道:“爹。”
“嗯,回来啦!”父亲应声笑道,将手中的一个纸包递过去:“知道你最爱吃新核桃,刚给你剥的。”
舒薇看着爹被新核桃染黑的手指,眼眶一热,接过纸包,缓缓点头。
爹见到大女儿的表情,知道她性子温软,怕一见面就成了哭哭啼啼的场面,便赶忙说道:“来把孩子让我抱抱。”
说着他接过女儿怀里的外孙,乐呵呵的嘻逗:“小闹娃儿,叫外爷。”
小闹娃儿离了娘的怀抱,顿时哇哇大哭,小手挣扎着,反身向着娘扑去。
舒薇笑着接过儿子,解释道:“爹,这孩子认生,等回去您带两天,跟您熟了,就该闹腾您了。”
“行,到时候让他可劲儿闹腾,再闹还能有你妹妹小时候闹腾。”爹开怀笑着:“行了,赶紧上车回家,你娘她们早早的就给你们收拾吃食呢。”
富山接过儿子,待妻子上车后,将孩子递给妻子,拿过马鞭,坐上车辕。爹在茶寮旁推过自己的自行车骑上,跟着马车一道回了家。
外婆坐在堂屋里,不时往大门望望,人虽然老了,但耳力却很好。听见门外的喧闹声,猜着怕是外孙女回来了。她拄着拐棍起身,挪着小脚赶忙走了出去。在大门里一脸慈爱的看着正进门走向自己的外孙女,泪眼婆娑的抓着舒薇的手,亲切的唤着她的乳名:“我的乖雅雅回来了!”
一年多未见,外婆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些,但人依旧很精神。她抱着外婆,声音微颤:“外婆!雅雅好想您啊。”
皎皎本来跟母亲在厨房忙碌,听到动静,也飞奔出来,边跑边喊:“姐!”
看着笑逐颜开、生机勃勃的妹妹,舒薇微微一笑,打趣道:“疯丫头,光长个子,性格怎么一点也没变。”
随后而来的娘笑着说道:“她要能静下来,那太阳得从西边出来了。”
见外婆泪眼蒙蒙的,娘掏出手帕给外婆擦擦眼泪:“行了,娘,孩子回来是高兴的事,哭哭啼啼的干嘛。”
娘低头看到倚在大女儿腿边的小不点,笑着蹲在孩子身前,拉着小外孙的小手手,亲昵的说道:“乖宝宝,叫外婆!”
孩子懵懂的看着眼前亲切的陌生人,将头藏在娘的腿后,双手抱得更紧了。
卸了马车,牵着马的父亲和提着几大包行李的女婿富山,也跟着进了院门。父亲见孩子可爱的反应,笑着说道:“孩子认生,刚我抱还哭呢。”
富山走到外婆跟母亲跟前放下行李也躬身行礼:“外婆安好、岳母安好。”
母亲笑着说道:“快免礼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赶紧进屋歇着。”
皎皎也笑着问候道:“姐夫好!”
富山点点头,也回声问好。看见又长高了的小姨子,心头还是有些怵,毕竟这小姨子当年还不过十来岁,就给自己“当头棒喝”,这“后遗症”似的畏惧心理还是极深刻的。
舒薇性子温柔胆小,那年自己托人在外地买了些又甜又脆的苹果,想给她也没机会。舒薇又不让他光明正大的送来家里,他只好偷偷爬上墙头,送给她。本还想诉诉衷肠,却不知皎皎从哪儿杀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根胳膊粗的烧火棍,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这小姨子已经瞅准盯稳,猛的扔过来,将自己一棒锤砸了下去,头上登时砸了个包不说,晕晕乎乎的回家愣是缓了三四天才好。不过倒也因这一砸,舒薇担心砸出了好歹,便赶紧向父母“如实交代”。两家本就认识,儿女又心意相通,结亲更是锦上添花,这也促成了他们的亲事。
见姐夫还是那老实憨厚的样子,皎皎似是也回忆起往事,笑着打趣道:“听说陇东的苹果是特产,姐夫这次来没带点吗?我们……哎呦”
话还没说完,脑袋已经挨了母亲一巴掌:“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要是把你姐夫砸个三长两短,现在哭的可是你姐姐。”
皎皎瘪瘪嘴,挠着后脑勺辩解道:“当年要不是我这红娘的‘当头一棒’,你们还想这么早抱到可爱的小外孙呀。”她洋洋得意道:“这可都是我的功劳。”
外婆肃了一声,微斥道:“大姑娘家的,越说越不像话。”
舒薇搀着外婆笑着圆场:“外婆,皎皎还小呢。”她冲皎皎使眼色:“快去帮姐姐提行李。”说罢温柔可亲的摸摸儿子的头:“闹娃儿乖,让你爹爹抱哦!”
皎皎上前一步,提起姐姐的两个行李箱:“姐,我先拿去你房里了。”说完在外婆的瞪视下,溜之大吉。
外婆看着风风火火的皎皎,叹了口气:“这眼看着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这样的脾气秉性,别人一打听还不都吓跑了。”她拍拍舒薇的手说道:“你这次回来也劝劝你妹妹,有些能教的也教一教。”
舒薇笑着答应。
大家也缓步进了屋。
饭食早就准备好了,母亲和皎皎将饭食端上桌,招呼大家落座。
饭后,父亲带着舒薇和富山去祭奠了舅舅,因着舅舅身份特殊,上头又总在剿共,父亲便只对女儿女婿说是舅舅在外地病故。
晚上睡前,舒薇哄着孩子睡着后,让富山陪着,自己去了妹妹房中。
两姐妹一年多不见,体己话攒了几箩筐。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听姐姐说陇东虽然没有咸凉城热闹、繁华,但气候环境、饮食习惯也差不多,并不常听闻外界打仗的纷争,很多山西、河南、山西的人都居家迁入定居。算是个闭塞却也安逸的地方。家中公婆姑嫂也都很和气,除了见不到家人,别的一切都挺适应。
皎皎见姐姐神态平和,目光中满是幸福,便知道姐姐过的还不错。姐姐虽然温柔胆小,但性格绝不是任人拿捏的,她欣慰的笑着听她娓娓道来。
见妹妹不说话,只是笑。舒薇捏了捏她粉扑扑的小脸:“傻笑什么呢。”
皎皎任由姐姐捏着,笑容中满是暖流,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就觉得挺好的,姐姐过得幸福就好。”
姐姐摸摸她的头:“怎么样?你今年都十四了,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丈夫?”
皎皎瞪大了眼睛,哼了声:“我才没有喜欢的男孩子。谁说女孩子只能走结婚生子这一条路的,现在国家是多事之秋,东北都被日本人占了,等我高中毕业了,我就去参军,杀敌报国去。”她想到了自己收藏的舅舅的那枚红色五角星,眼神熠熠道:“我可是有信仰的人呢!”
姐姐叹了口气:“外婆还叫我来劝你,可我觉得我们皎皎就该是这样意气风发的,看来我们家以后也会出个花木兰喽。”
皎皎拉着姐姐的手摇晃着,开心的问道:“姐姐,你支持我吗?”
舒薇点点头,反握住她晃来晃去的手,认真的说道:“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嗯!我明白。”皎皎爽朗的应声答道。
姐姐见她鲜活的样子,不禁又想,皎皎从小虽然顽皮,但心里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她不怕她无法完成理想。只是若能有个人关心照顾她,与她互相扶持、同舟共济的实现理想,那自己会更放心。真不知道以后是怎样的男子能和她并肩而立呢?这个疯丫头,以后有谁能降得住。可千万别像自家丈夫那样,是个老实憨傻的,那估计会被皎皎欺负死。想着想着,舒薇不禁噗嗤一笑,见皎皎疑惑的看着自己,她正色道:“你现在还小,完成理想还需要好好学习。至于丈夫吗,你还没遇上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呢,等你以后遇上了,肯定也想要嫁给他了。”
皎皎耸耸肩,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就等以后遇见了再说吧。”
见她神态中流露出困倦,舒薇转头一看时间,都凌晨一点了,她柔声说道:“时间也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可是七夕,咱们还要准备乞巧拜月呢。”
“嗯。”皎皎乖巧的点点头:“姐姐也早点休息。”
她打开门,看着姐姐回房后,关好自己房门,回身在床上躺好,不禁回想起姐姐说的,真不知道自己的命中注定是怎样的人呢?她翻身侧躺,缓缓闭上了眼睛,娇俏的唇角微翘含笑,人也渐渐入梦。
似是睡前有所思,竟在梦中梦见了恒升,不过只是若有似无的幻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