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总是在奔波》小生人倚楼

3、第 3 章

　　姜随流记得今天是要去学校上课的日子，就目前来说，他还是需要按部就班地生活的。
　　换好衣服，姜随流别扭地照了照镜子，虽然剪裁得体的定制英式校服将他的腰线勾勒地恰到好处，但是谁让这躯壳里住的是以为年逾百岁的“老人家”呢？以他古板的审美来看，这西装短裤连膝盖都没能遮住，光着两条小腿就要出门的架势，去插秧都是要被嫌弃的。
　　姜随流试图往下扯裤子，裤子明显一寸也不肯相让了，一百多岁的姜随流师叔只好羞着一张老脸拉开了房门。
　　楼梯上有两名女佣正在打扫，姜随流下楼的时候，两人却并没有相让，甚至差点儿直接往姜随流的身上撞去。这两名女佣本来被雇佣来别墅的时间就不长，离散咒的效果如此好也是理所当然了。
　　小心地避开二人后，姜随流一路经过浴室和前厅，除了相处时间较长的刘妈和别墅管家在他经过时，微微露出疑惑的表情，姜随流简直就像进了无人之境一般自由。
　　姜随流换了皮鞋，提起书包正要走。
　　“乐……白？”
　　嗯？姜随流回过头，徐母迷茫地看着他，然后不太确定地说道。
　　毕竟是生母，哪能这么快便忘记自己的孩子啊。姜随流轻叹一口气，回了一声：“妈。”
　　徐母的眼睛亮堂了起来，仿佛在繁星中找到了自己的那一颗一样，“你怎么早饭也没吃就要走？”
　　“我起晚了，路上吃就好。”
　　“哦……”徐母拉长了音调，似乎在拼命回忆着什么，“要不要……让司机送你？”
　　姜随流冲她温和地笑了一下，“不用了。”
　　徐母的一只脚急急向前迈出一步，一种很强烈的情绪涌了上来，但是一瞬间之后又平静了下来，导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迈出这一步。
　　“好，那你……路上小心……”徐母说到最后，已经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要说给谁听的了。
　　她呆立在原地，任由一双陌生但是温暖的手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脑海里有回过头看看这双手主人是谁的念头，但是身体却不想做出回应，没过多久，连这个念头也消失了。
　　在路过了同一家包子铺三遍之后，姜随流终于确认，他迷路了！
　　其实这也怪不了他，谁让这个徐乐白平时都是专车接送，坐在车上眼睛连外面也不瞟一下呢？
　　这可苦了姜随流了，虽然他如今已然知道这个世界有公交、出租车还有手机导航等方便快捷之物，但他这个和时代有“跨空间鸿沟”的老人家，就是对照着现成的说明书，也上不了手，只好待在原地，呼唤流玉来救命。
　　姜随流感觉自己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流玉化身的翠鸟才姗姗来迟，嘴里正衔着一只银色的指环。
　　“喏，”流玉停在姜随流的肩膀上，松开嘴，指环沿着肩膀滚落到姜随流的手中，“那只玉镯暂时被我化成了指环，夏钰也在里面。”
　　夏钰作为前轮回司专业人士，对这世界的了解程度可比姜随流精细多了。
　　好流玉，乖流玉！虽然没有“结草”，但“衔环”得够可以啊！
　　翠鸟叽叽喳喳了几声，路人只是疑惑怎么有只小鸟停到了少年的肩上，一人一鸟似乎很是亲密的样子。
　　实际上却是流玉充满嫌弃地说：“得了得了，师叔，你留在这儿自我感动去吧，我还要回别墅巩固离散咒的效果呢！回头见啊！”
　　不是说离尘派的女徒最为体贴的吗？姜随流欲哭无泪。
　　姜随流戴上了银色指环，与环内的夏钰接通了神识，夏钰倒是很快就指明了道路。
　　“师叔你要走着去学院？”夏钰惊讶地说。
　　“是啊，你所说的地方并不远，就不用坐马车了吧。”
　　姜随流口中的“马车”指的就是汽车，但是他一时还不习惯这个世界的名词，于是便脱口而出了。
　　看到师叔这么理所应当，夏钰也不好意思多说了，“那就听师叔的吧，只是，只是……”
　　“怎么？”
　　“师叔到了就明白了。”
　　什么情况？需要这么欲说还休的？
　　姜随流就读的这所学校依山傍湖，环境极好，就是建在半山腰，单靠两条腿走上去要用上半个小时。
　　当然，这些问题对姜随流来说并不算什么问题，即便受到这具肉身拖累，越往上走身体就越疲乏，但是姜随流作为一名修行多年的修士，这点程度连皮毛也算不上。
　　只是这一路竟然就只有姜随流这一个走路上山的，其余经过的都是先前姜随流口中的“马车”，这些“马车”有高有矮，有胖有扁，成色似乎也比外面马路上看到的更好些。
　　不约而同的，这些车子在与姜随流擦肩而过的时候，都放缓了速度，似乎在好奇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他这号人。
　　姜随流自然感觉到了这些车内人投来的视线，有些奇怪地问夏钰：“怎么我看起来很可怜吗？”
　　夏钰在指环内摇头如波浪，虽然小师叔并不能看见，“师叔有所不知，您读的学校叫玛莎学院，是全国有名的贵族学校。”
　　“嗯，所以呢？”
　　“开车出行是最普遍的方式，而且这些车子都不是俗品，一般来说，车子的品级代表了学生的地位，您徒步上学，在他们眼中和乞丐没什么分别。”
　　姜随流总算明白过来了，原来是借用外物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心想这设定够别致的，和他原本所处的世界全然不同，在他们众修仙门派中，往往那些拥有名贵法器越多的门派反而落了下乘，真正的修道之人即便身无长物，也能够逍遥自在游于天地之间的。
　　夏钰察觉姜随流没有说话，以为是小师叔的心灵受到了刺激，连忙安慰起来：“小师叔您也知道的，轮回司负责剧情编写的就那几位老先生，审美有限，负责这世界的就是专门研究霸道总裁、豪门恩怨这种玛丽苏情节的。咱们既来之则安之，明天也开辆车就得了，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姜随流的声音再度在神识中响起来，“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似乎麻烦已经来了。”
　　一辆黑色加长型的轿车在姜随流的面前停了下来，车子的前面后面各有一辆擦得“油光水滑”的车，专为这辆轿车开道以及断后。另有一列车已经先一步到达学院门口，几个穿着西装梳着小油头的男人举着地毯，手脚麻利地将地毯一路从门口铺到了黑色轿车旁。
　　司机先下车，小跑到后车门，恭敬地请出主人。
　　只见一只胖胖的脚丫先落到了地毯上，随后胖脚丫主人的脑袋也从车里钻了出来，等他挺直背，肚子上的赘肉还配合地抖动了一下，果然是极有“吨位”的闪亮出场了。
　　配合着小胖子出场的，是校门口攒动的人声：
　　“啊，是徐二公子！”
　　“徐二公子今天是起了什么兴致，居然肯光临我们这种穷酸的学校！”
　　“我终于看见真人了！”
　　还有各种自带解读的，什么跨国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啦，徐董事长最疼爱的公子啦，总之一骨碌全都倒出来了。
　　姜随流没见过这么搞笑的出场方式，觉得十分有趣，倒是指环里的夏钰在碎碎念，“轮回司也太老土了吧，现在最城乡结合部的玛丽苏都不这么写了，是不是还要配一首BGM才更搭配啊？有机会我一定代表反派协会写一封意见信去，好丢脸啊~”
　　这边夏钰还在抱怨，姜随流一个老人家又完全听不懂他在吐槽些什么，正头痛着呢，那边小胖子已经居高临下地发话了：“呵，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居然走路过来！你这是诚心要让我们家难堪吗，想告诉给别人徐家亏待了你吗？”
　　“原来是二弟呀。”姜随流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他这一世的便宜弟弟吗？那个在之后的剧情里会死命折磨自己，最后又被自己反杀的徐家二少——徐昊苍吗？
　　徐昊苍“呸”了一声，及时表现了他对姜随流的鄙视：“你少乱认亲戚，前些天你不是还说这辈子都不会踏入徐家半步吗？怎么又开始自己打脸了？”
　　姜随流摸着下巴，认真地回答说：“不错，是有点后悔了，请问我啥时候能回去了？”
　　这稀松平常的口吻就好像是在问徐昊苍今天早饭吃了没有，徐昊苍本来就不活络的小圆脑袋立即卡壳了：“不……不是，你这人怎么说话出尔反尔呢，不是说好了不会去吗？”
　　徐昊苍臆想的是徐乐白非常有骨气地回绝他，就像之前几次那样，这样他打压起来才更有舒爽的感觉。可短短几天过去，怎么徐乐白就成了条泥鳅，又绵又软，滑不溜手，让人回呛也找不到由头。徐昊苍一时没找到措辞，气得像只粉色小乳猪。
　　“哦哦，是是，”姜随流也发现自己这心意表露得也太明显太狗腿了，立刻优化改良了一番，“就如二弟所言，我决计不会回徐家的。”
　　姜随流表了表决心，希望能拉回自己差点偏轨的人设，甚至还给出了一个“你就放心吧”的微笑。
　　哪知这个笑让徐昊苍心中警铃大作，一时间好几个念头轮番闪过，一个在想这个徐乐白是在向他示威吗，另一个是在想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笑起来竟然该死的好看，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竟真有种长兄为父的感觉，要是让这祸害进徐家说不定家里长辈就不疼自己了。
　　姜随流如果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笑竟笑出了“父爱”，估计要回去对镜练习个百十来遍，等回到离尘派就能好好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了。
　　只见徐昊苍狠狠地剜了姜随流一眼，就坐车离开了。尽管姜随流并不清楚便宜弟弟的心思到底绕了多少圈，但是看样子目的还是达到了，二人的梁子这就算结下了。
　　总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是先避开点徐昊苍就行了，姜随流做下决定，便不紧不慢地踏进学院，开始他这一天的校园生活。
　　虽然姜随流比正常上课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但是这个学院的学生似乎都比较散漫，上课的老师也是一副惹不起管不了的状态，姜随流的姗姗来迟一点也没有引起注意，学生们都三五成堆聚在一起讨论八卦，而八卦的男主角竟然不是今天高调亮相的徐家二少徐昊苍，大家不约而同谈到了近期出现在本市的世家贵族、势力囊括政商两界的沈家，传闻他们失踪多年的小少爷终于查询到踪迹了，似乎就在这个城市。
　　提前阅读了剧情的姜随流自然知道这个失踪小少爷的真身，就是他师侄张卿亭的转世——沈天宁。
　　失踪的沈天宁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沈家寻回，然后就会被安排到这所学院入学，到那时姜随流要忙活的事情可多了。所以此时，姜随流并不想参与任何的讨论，反而看起了课本。
　　尽管他承继了徐乐白的记忆，但是对于这个世界，姜随流还是一无所知并且充满了兴趣的，尤其是他这种以后要在商界呼风唤雨的人物，不多了解点知识怎么行？
　　只是姜随流忘了这是个玛丽苏世界，所有剧情都是围绕着沈天宁和宋萱萱这条恋爱线展开的，既然课本不用为剧情服务，那么轮回司的老头自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姜随流一目十行地看下来，就没一本书是言辞通顺的。
　　无奈，姜随流决定去院里的图书馆碰碰运气，结果意外地发现图书馆的书不仅种类齐全，而且有很多偏学术类的书籍，姜随流就像捡了宝一样，干脆在图书馆待了一天。
　　期间，姜随流还顺便教了指环中的夏钰一些运气吐纳之法，魔界中想要修道的妖怪并不少，但大多心存欲念苦苦寻不到入门之法，姜随流教的这些便是专门用来清除杂念的，只要夏钰勤加练习，过些时日就能勉强修出一个人形来了。
　　夏钰自然是感激不尽，立刻修炼了起来，姜随流的脑子登时安静了不少，他便沉下心来翻看书籍。
　　姜随流侧重看经济类的书籍，虽然这些经济规律只适用于这个世界，但是姜随流依旧看得津津有味。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姜随流借了几本书之后，起身离开了图书馆。
　　天色已晚，姜随流并不急着回去。他慢悠悠地下山，然后晃到了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笨拙地用近乎碰瓷的手法打到了一辆出租车，可把姜随流牛逼坏了，他老人家总算学会打车了。
　　出租车直奔一所普通高中，这便是将来他要和沈天宁争抢的女孩——宋萱萱就读的学校了，姜随流今天要扮演的就是一只舔狗。
　　宋萱萱放学之后，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一个长得十分俊秀的小哥哥站在人群中，正深情地注视着自己，而且对方穿的是那所贵族学院的校服。
　　身边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让宋萱萱不禁有些自得，她认出这个小哥哥是她上次搭救的那个。
　　可惜呀，宋萱萱立刻告诫自己，她喜欢的只有天宁哥哥一人！
　　此时此刻作为这条街最靓的仔，姜随流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做一条合格的舔狗。
　　他主动上前同宋萱萱搭话，向她表示了自己上次被救的谢意。
　　宋萱萱虽然一再告诫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不能和别的男生多亲近，但是这个叫徐乐白的小哥哥说话声音非常悦耳，而且态度和善，虽然相貌上比天宁哥哥略逊一筹，但是却比天宁哥哥更有亲和力。宋萱萱不知不觉间就说了好多话，连她自己事后都觉得神奇，好像徐乐白是一个亲善的长辈，可以听她倒许多苦水似的。
　　和宋萱萱道别之后，一路偷听的夏钰忍不住赞叹道：“上次小妖被宋姑娘搭救之后，宋姑娘并未多理会我，没想到今日她竟然对师叔如此亲善。”
　　“或许这就是年纪大的好处？”姜随流随口一说。
　　夏钰暗自点头：难怪充满了母性。
　　一天之内集齐了父爱和母性的姜师叔这会儿打算回家了，宋萱萱这儿他隔三差五还是要来打卡的，并不急在一时。
　　姜随流走了几步，路过了一条街道，这是一条很普通的学生一条街，有很多小商铺歪七扭八地堆在一起，显得十分杂乱。
　　姜随流本打算装作看不见略过去，可心中意念微动，脚步却停了下来，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关节处轻轻搓了一下，终于让心中那朵摇摆不定的小火苗安静了下来。
　　钻入学生一条街的人流中，人头攒动，连姜随流也变得不显眼起来，他往某个缝隙中一躲，再出来已经换了一张脸和行头，看起来更加普通了——一个长相没有任何记忆点的青年。
　　这里的商铺大多左右前后互相打通，这样可以塞更多的小摊贩，行人也可以到处穿行。姜随流穿过几道小门之后，外界的人声渐渐低了下去，成为了静谧的背景乐。
　　他的脚步放缓了，眼前是一个小小少年，围着一只井口大小的塑料盆，里面放满了饭店的碗，旁边就是泔水桶，散发出阵阵恶臭，少年面不改色，坐在小排凳上清洗着碗筷。
　　这种淡漠的神情，即使换了一张脸，也还是和张卿亭如出一辙啊。
　　姜随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在离少年大概五步远的对面石阶上，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就这么拿出一本书独自看着。
　　这位置正好顺着风，泔水桶里的怪味一阵一阵地飘过来，是个人都受不了。
　　沈天宁感觉到动静头也没抬，手中动作也不停，一边刷着碗一边心想：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