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总是在奔波》小生人倚楼

2、第 2 章

　　姜随流站在镜子前静静地端详着自己，对于这具躯体的外貌，姜随流表示了十分的满意。他之前附身的土匪头子汪元义那五大三粗的身材以及不拘一格的长相，让姜随流嫌弃了好久，导致他十多年都没有照过镜子。
　　“这样一副相貌怎么非得配一个大恶人啊？”姜随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着下巴喃喃道。
　　这英气的眉毛，如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眸，笑起来更是让人倍感亲切，如沐春风，这等气质，像极了姜随流的掌门师兄。
　　这种气质是姜随流从来不曾拥有的，由于姜随流在拜入离尘派之前只是一个在三教九流里混日子的，本身品行就极有问题，何况自带一双桃花眼，要不是离尘派大多是男子，以及大伙顾忌他小师叔的身份，真要怀疑他天天都在用眼睛挑逗谁了。
　　姜随流自恋地又在镜子前比划了几回笑容，不过有可能他天生灵魂中就带有贱气，越是刻意地笑就越让人有想揍他的冲动。
　　这少年目前还是个学生，姜随流随后又打开了他的书包，只见作业本封面上的字迹端正清秀，正是少年的名字——“徐乐白”。
　　姜随流既然已经附了徐乐白的身，自然和他记忆共享，他迅速回顾了一下徐乐白短短十六年的人生经历，发出了一声感慨：
　　“唉，是个好孩子啊。”
　　在徐乐白之前十六载的时间里，他一直是品行端庄，并且谦逊有礼的，学业上更是让人省心。这样一个翩翩少年郎，最后成了一名心理残缺的变态，姜随流怎么想，都觉得是轮回司那群编故事老头儿的恶趣味。
　　和轮回司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姜随流早就知道，这每一个世界都是为了惩罚轮回之人所虚构出来的。而为了达到折磨的目的，轮回司会在虚构世界中安插一个关键人物作为主角的死敌。由于受惩者多为法力高深之人极易产生变故，这个关键人物通常是由轮回司派人来扮演。
　　绿皮小妖附身在徐乐白身上就是充当这个作用，徐乐白本身就是由轮回司设计出来的产物，他的初始性格也是一早就被定下的。在和这个世界的主角相遇之前，他一直是作为一具会呼吸的人偶以原始的设定生活着，直到绿皮小妖携带着轮回司拟定好的故事线附身，这具身体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主导权。
　　既然绿皮小妖如今已经出现，说明他们很快就会和这个世界中张卿亭的转世，也就是“沈天宁”有所交集。
　　但是很快有多块，姜随流也说不准，毕竟卷轴上也没有明确地写明啊。
　　“我替你问过了，这小妖说我们暂时还碰不上沈天宁。”变成一枚耳钉的流玉冷不防用神识和姜随流说道。
　　姜随流皱眉，“那有没有什么关键性的事件？”
　　绿皮小妖尖尖细细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师叔，方才我已经同师姐讨论过了，觉得第一次会面应该是在完成徐乐白的第一次性格扭曲之后。”
　　才这么会功夫姜随流就多了一个小妖师侄，流玉真是个搞策反的好材料啊。
　　姜随流赞许地点点头，既然流玉肯认这小妖做师弟，想必是已经考量过了的，对于自家人，姜随流一向坦诚，于是便自报家门，谁知惹得这小妖一声尖叫，直嚷着：“师叔竟是传闻中的离尘派‘三懒’之一的烂石坡主人，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气宇非凡！”
　　小妖说得真切更衬得姜随流羞愧难当，离尘派在所有修仙门派中是刻苦练功的好孩子的聚集地，门派子弟恨不得连吃饭都在默背心法，但“三懒”也是出了名的，分别是校场上晒太阳的沙皮狗大黄，鸡舍里那只一打鸣就打嗝的公鸡，以及住在偏远的烂石坡，既不参与练功，也不传授教习弟子，宁可满派瞎溜达也不理门派事物，徒担着小师叔之名的姜随流了。
　　也多亏了姜随流获得离尘派“闲杂人等”的光荣称号，只消编一个“闭关修炼”的借口，就可以无人打扰，哪里像他的师兄，每日连离尘派鸡毛掸子抖出的灰大点的事情都得管，好好一个掌门师兄活成了老妈子。
　　当然，姜随流打算等了结张卿亭这桩事情后，回去还是要多多讨好师兄的，毕竟平日少不得师兄给他擦屁股。
　　姜随流哼哼唧唧糊弄过了小妖，勉强维持住了他孤高的门派形象，这才开始细细思忖在这个世界接下来的安排。
　　根据他看过的轮回司卷轴，这个徐乐白原本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在经历过生母早亡、身世曝光、家人虐待、死里逃生、心上人另有所爱之后，才导致的心理扭曲，最后将一切的矛头指向那个和自己争抢心上人的沈天宁——也就是张卿亭本次的转世身上，最后让沈天宁从一个富家子弟变得一无所有、身败名裂。
　　若是轮回司派来的人扮演徐乐白，那势必按着设定好的剧情来，对沈天宁能虐多狠就虐多狠，姜随流虽然已经附了徐乐白的身，可以随意地决定故事的走向，但若是他对沈天宁故意放水，轮回司一定会察觉到异样，到时就不妙了。
　　上一世纪明衡对自己的质问还在耳边回荡，姜随流没办法给出任何解释，连一句“对不起”也不能说，面对这一世，姜随流依旧叹了一口气。
　　只怕是要重蹈覆辙了，也罢，再做一世恶人又何妨？只要他这师侄能有个安稳终老的结局就好。
　　姜随流刚刚做下决定，便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温和恭敬的老人的声音：
　　“少爷，夫人让您下楼用饭。”
　　通过记忆搜索，姜随流听出了这是在他们家做工多年的女佣。
　　“知道了刘妈，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好少爷，那我去和夫人说一声。”
　　“麻烦你了，刘妈。”

　　姜随流一边换衣服，一边用神识和流玉说话：
　　“我怎么觉得这里的人说话有点……端着，少爷夫人的，这边都这么说话的吗？”
　　流玉沉默了一会，然后用疑惑不解的声音鹦鹉学舌道：“额，这剧本说是叫什么酥，听起来蛮好吃的样子，唉，还是让夏钰同你说吧。”
　　“师叔，方才流玉师姐给我起了一个名字，从此小妖便叫夏钰了。”小妖解释道。
　　姜随流点点头，流玉肯给夏钰起名，说明是真心将他当同门师弟了。
　　“师姐方才说的是玛丽苏吧，实不相瞒，这个世界在某些时候会有浮夸之风，师叔习惯就好。”
　　姜随流听夏钰给自己解释了一遍何为“玛丽苏”，很快便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不过是一些美好愿景的体现罢了，想必和我以往听过的太平词调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反正都是些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的搭配，姜随流没觉得这“玛丽苏”有什么了不起的，因此也不放在心上，想他活了多少年岁了，啥阵仗没有见过？区区“玛丽苏”何足挂齿？
　　“师叔您开心就好……”夏钰蹲在护身法器的小手镯里绞着手指，感觉师叔似乎小瞧了玛丽苏的力量。
　　姜随流整理妥当下了楼，一到拐角就看到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穿着讲究的燕尾服，手上戴着白手套，臂弯上还挂着一条白色的小帕子。姜随流刚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中年男子就冲他鞠了一躬，正好让姜随流看到他锃亮却又顽强挺立着几缕毛发的头顶。
　　“少爷。”中年男子恭敬地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
　　姜随流不由地挺直背，装作视若无睹的样子走了过去。
　　现如今的店小二都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了？姜随流心里直犯嘀咕，然后赶紧在记忆仓库里面搜索，这才发现这是别墅的管家。
　　餐厅放着悠扬音量又恰到好处的音乐，地上铺了地毯，脚踩上去很是松软，正中放着一张长到过分的长桌，而饭菜却只占了一点点地面，早已入座的徐母一脸慈祥得看着自己，而佣人站在桌后正轻轻将椅子抽出来，一切就绪，就等姜随流入座了。
　　姜随流承接了徐乐白的躯壳，却没有承继他的性格，登时觉得这一世做个贵族公子哥是件苦差，哪有上一世的山间悍匪来得逍遥自在啊！
　　无奈，姜随流只得保持着高尚的礼仪，僵着脖子优雅地落座，在徐母殷切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夹菜，吃得憋屈至极。
　　姜随流正专心致志对付着盘中的虾，却听徐母道：“乐白，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徐母眉头微蹙，有些担忧的样子。
　　姜随流波澜不惊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最近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
　　姜随流嘴里说的女孩子自然就是在这个世界里他和沈天宁要相互争夺的那位真命天女——宋萱萱了。
　　事实上，早在姜随流附身徐乐白之前，夏钰已经故意制造了徐乐白和宋萱萱的相遇了。轮回卷轴上设定宋萱萱是个见义勇为的姑娘，于是夏钰版“徐乐白”便在她必经的路上伪造成自己被小混混打劫的状况，这样一来，被宋萱萱搭救的徐乐白除了心存感激之外，还滋生出爱慕之情的戏码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徐母关于宋萱萱的事，这是姜随流一开始便计划好的。毕竟是和原版的徐乐白生活了十几年的女人，这几天发生在徐乐白身上的变化饶是再细微，身为母亲也不会一点没有知觉的。而用“情窦初开”来解释这些变化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徐母听到这番话，果然会心地笑了，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只是说：“原来你这几天的反常是为了这个姑娘呀，妈还以为是徐家的那些人又来找你了。”
　　哦？已经说到徐家的事情了？姜随流心道。
　　他放下筷子，顺势握住了徐母的一只手，安抚她道：“放心吧，我是不会回去的，徐家当初那样对你，我还回那种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做什么？”
　　不过为了剧情我也得回去呀！姜随流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话，但是面上却是一派意志坚定的样子。
　　“真是个好孩子！既然这样，那我们以后都不要再理会徐家的人了。”
　　徐母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笑容也比往常更多。徐母本就是个美人，笑起来更是增添了几分神采，徐乐白的相貌基本就是随了他母亲。
　　同徐母吃过晚饭之后，姜随流早早就准备入睡，毕竟他的人生宗旨就是“吃饱睡足”嘛，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些优良传统也是不能变的。
　　姜随流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已经睡眼惺忪了。说来奇怪，他作为一名修士，更是离尘派众弟子师叔一辈的人物，法术修为并不弱，一般和他同等修为的人，吃饭和睡眠只是一种像生活情趣一样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必要的。姜随流虽然喜欢吃，但也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只是这睡眠，却是一刻也耽误不得，虽然和正常人睡眠时长相同，但是在修士圈里，却是个异类般的存在了。
　　姜随流从不在乎这些，也懒得去治。对比离尘派那些年轻的弟子们争相比谁今日吃饭吃得少，睡觉睡得少这类风气，姜随流简直清新脱俗！
　　只不过在临睡前，姜随流将耳钉摘了下来，耳钉变成了一只翠绿的小鸟，正是流玉的化身。
　　“流玉，有件事需要你协助我。”
　　姜随流吩咐完，便听流玉说：“小师叔，这个世界不存在法术的说法，你说的这件事，我们得做得极为隐蔽才行……不过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你我都明白，其实这整个世界都是轮回司专为了师兄虚构出来的。”
　　唉。
　　听到姜随流这一声叹气，流玉便不再劝说了，她知道小师叔对上一世是抱有遗憾的，师兄的上一世——纪明衡的父母是被流寇所杀，小师叔没有来得及救他们，只能顺应时势将锅一起背了。
　　这一世，小师叔应该是想让所有不相干的人物尽早从卷轴的剧情中撤离吧。而这一世最近的事件就是徐母不久后的惨死了，就是因为徐母的死亡，孤苦无依的徐乐白才会不得已地进入徐家，开启心灵扭曲之路。
　　这条路小师叔必须走，不然就无法和师兄的转世产生交集，进而影响结局了。在整个过程中，徐母只是充当着推动剧情发展的作用，却得失去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流玉不由开始为小师叔担心，她是魔界人又因为体质特殊，可以在各个异世界自由行动而不被察觉，但是她法力低微不能成事，小师叔一旦出手，动静太大势必会引起轮回司警觉的。
　　轮回司会允许剧情一定范围内的偏差，修改剧情并非不可能的事，不然小师叔上一世落草为寇也不会就那么顺利通过了。最终评判的标准，还是对师兄每一世的转世是否达到了最低的折磨程度。
　　流玉摇摇头，挥去一切杂念，总之就先按小师叔说的做吧。
　　第二天清晨，姜随流醒了，而女佣刘妈，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按点地叫醒他。
　　姜随流并没有感到意外，他静静地换好衣物，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声音来自窗外树木的枝桠上，那是流玉化身的翠鸟正在吟唱一种古老的咒语——离散咒，施法者选定一人作为目标，凡是在施法范围内听到咒语的人，就会逐渐地切断和施咒目标之间的联系，包括记忆和感情，而联系越紧密，咒术的效用就会越弱小。
　　这个被施咒的目标自然就是姜随流，从效果上来说已经初见成效，也难为流玉一整晚的忙活了。离散咒是流玉他们一族传承的古老咒术，本来是专为了化解失去至亲之人的悲痛之情，现在却被姜随流另作他用了。
　　为的就是让这整栋别墅的人都忘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