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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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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最中央的乾行大道上,一辆貌不惊人的青篷马车正缓慢的穿行在来往的人群中。
车内一身黑衣的男人掀开车帘小心地向外观察,与他一帘之隔的车夫听见响动小声道:“燕丹大人放心,迷烟量足,出城前人醒不了的。”
燕丹转头看向坐在车内的积玉,她闭着眼睛,头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的摇晃一下一下撞着。燕丹也没想过给她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自己的任务只是将人顺利带出城。
马车大概又走了两刻钟的时间,路过西市时,车夫接过路边一行人悄悄塞过来的纸条,看完后向车内说道:“大人,咱们的人已经在城内放好话了,积玉小姐被未婚夫抛弃,恼羞成怒,勾结怀王一起出城去澧州抓人去了。”
“积行简那边呢?”
“礼部的人已经拖住了他,他今夜是回不了家的。积玉小姐的文牒和路引也已经做好,城门也是自己人,不会出事。”
燕丹机警地向外看一眼,前面熙熙攘攘的正是西市最大的瓦市,人来人往,光是马车就已经堵了好几辆。他提醒车夫:“前面人多,小心点别被看出破绽来。”
车夫低声应了,眼睛四处瞄着,左手扣上了腰间弯刀的刀柄,燕丹将车帘掀开一角,小心地向外查探着。
燕丹一心看向外面,竟没注意坐在一旁的积玉刚刚便动了一下眼皮。
积玉五岁的时候被人盯上,吸了迷烟后差点被略卖了。后来虽然被积行简抢了回来,小小的孩子吸了那么多迷烟,脑子受影响,五岁之前的记忆全都没有了。这些年积行简动不动就提起这事,要她在外面行走时多加注意。所以今日她在穷巷里刚看到一点白烟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吸入的量少再加上头一下一下撞在车壁上微微地疼,让她在二人说话前便已经恢复了意识。
积玉听完他们的对话在心里算计着,如果她所料不差,绑架自己的便是那个面上温润如玉的怀王了,客气相请不行便来硬的想将她直接绑出城,安家和怀王惹上的果然是大事。积玉暗暗握紧了拳头,魏崇之还真是害她不浅,让她成为京中笑柄不说,还要被安家和怀王两个不好惹的缠上。
积玉轻轻动了动眼皮,从缝隙中瞧见车内那个叫燕丹的魁梧男人正专心看着窗外。她听到外面瓦市的叫闹声越来越近,积玉对上京城可谓是了如指掌,一听声音便知道这是哪里,她心中有了主意,右手悄悄搭在了车窗上,趁燕丹不察,手臂暗地里用力,她身形娇小,胳膊一撑、头朝下的向车外一倒,人就骨碌碌地从车窗滚了下去。
马车本就在行驶中,积玉头向下摔过去发髻都乱了,额头也磕出了血,她顾不上收拾,转身便往人潮汹涌的瓦市里跑去。燕丹惊觉不对探身向外看时,她已经混入了瓦市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几个窜身便不见了。
燕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堂堂郡王近卫竟被一个小丫头骗了,恼羞之余他从马车中一跃而出,车夫急声道:“大人,我去追!”
燕丹看着人来人往的瓦市摇摇头:“这是上京城中最大的瓦市,足足有几万人在其中,怎么追?还是禀告郡王,由他做决定吧。”
说完他便回身,跃上屋顶,轻身向城南奔去。
……
积玉穿行了整个瓦市才从出口出来,她借着城中河水做镜子整理一下发髻后,顾不上身上的伤便向刑部官署快步走去。怀王连当街绑架都做得出来,怕是已经丧心病狂,她现在躲在哪里都会被怀王的人找出来,还不如主动向刑部告状,事情闹大才会让怀王有所收敛。
况且刑部侍郎陈斌是积行简少有的友人之一,积玉打定主意直接去找这位伯伯,自己父亲在礼部被怀王的人缠住脱不开身,还有可监察皇室宗亲违法举动的陈斌可以作保护她。
积玉额头上的血来不及擦凝结成了血痂,路上引来不少人的指指点点,她只当听不见,快步行走在少人的街巷中。刑部官署就在前面,积玉心下一松,正要走出巷口时突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动。”
一柄匕首抵在她的腰间,积玉瞬间全身都轻轻颤抖起来。
燕丹在她身后低声道:“怀王有请,请姑娘前往澄楼一叙。”
积玉晓得澄楼是刑部官署南边的一座饭庄,她向南看去,澄楼二楼的窗户上,怀王霍成谨正向她温和一笑。
积玉咬咬牙,厉声道:“若我不去呢?”
“礼部尚书齐大人,曾受怀王恩惠。”
这是拿积行简来威胁了。
积玉勉强地扯动嘴角:“澄楼可贵,既然是怀王做东,我就不客气了。”
燕丹收了匕首,却再不敢大意,紧跟在积玉身后将人送进了澄楼二楼天字号房才出去。
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满桌佳肴的霍成谨一抬头便看见了积玉额角上的伤,他微微皱眉,站起来走到积玉跟前,关切地问道:“伤还好吗?”
积玉冷着脸把他扒拉到一边去,自己在桌子前坐下,举起筷子夹了块双色豆糕送进嘴里才说道:“都点了这么一大桌等着了,怀王早就知道我会往刑部跑?”
霍成谨在她身旁坐下:“积玉姑娘的家世背景本王都查得清楚,陈斌大人是你唯一能依靠的人。”
积玉冷冷瞥了他一眼:“连当街绑架都做得出来,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想做什么,刚才在安府中已经与姑娘说了,涉及朝堂,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
“少吓唬人了,能扯上我这个誊抄吏之女的能有什么大事!”积玉摔了筷子,“你要是真心想求人,现在就把话说清楚。”
霍成谨思虑一会儿后才开口:“姑娘可知安懿与本王的关系?”
“你俩是亲戚,我知道。”
“本王与安懿是表亲,更是交换过生辰贴的未婚夫妻。”
积玉吃了一惊:“你也被绿了?”
霍成谨被这个“绿”字刺激地握拳遮挡着干咳一声:“如此说,也对。”
“那你干嘛抓我?你去抓魏崇之啊!”
“安家已经掌握了这二人的行踪,现在问题是,如何将安懿劝说归家。”霍成谨叹口气,“本王与安懿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早将她视作妻子。如今她私奔出逃,只是一时糊涂,本王想请姑娘与我一起去澧州,劝说她归家。”
积玉不赞同的撇撇嘴:“这你都能忍?我都恨不得把魏崇之大卸八块了。”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本王与安懿自幼相识,其中的羁绊与感情,积玉姑娘不会明白。”
“怀王这话说得好像我跟魏崇之就没感情似的!”
“本王查过,姑娘与魏崇之只见过三面,情从何来?”
积玉气结,指着霍成谨,微微发抖着说不出话反驳。
“积玉姑娘帮本王这个忙,作为回报本王会安排积行简在礼部晋升,姑娘若是有银钱方面的要求,本王亦可满足。无论如何姑娘都会得利,如此,可愿帮忙?”
积玉稳了稳心神,一只手支着头思考一番后才微微一笑,道:“差点又被你骗了。”
霍成谨面色一滞。
“怀王刚抓了我便放出我与你已经出城的消息,如此急切,此为疑点一;条件诱人却在安府中只字不提,使出绑架这种下策逼迫我就范失败后才开口,此为疑点二;郡王说与安懿交换过生辰贴,这些年京中却一点没听说过,所以这番话,难免有惹我同病相怜之嫌,此为疑点三。”
“怀王还说自己一生不撒谎呢,今天一天在我面前说了多少,数的清吗?”
积玉看霍成谨面色凝滞,讥诮地扯了扯唇角:“怀王如今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不过是看我求救陈大人失败孤立无援罢了。可是,若我是故意让你抓住的呢?”
霍成谨脸色一变,快步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只见刑部官署中突然冲出一队兵卫,个个手持长戟向澄楼奔来,他惊愕地回头:“你……你是如何——”
“如何通知的人?很简单啊,”积玉重新拿起筷子,优哉游哉的吃起饭来,“我在路上便想到,怀王今日行事如此急切,但凡有点脑子都会提前了解我的一切堵住我的后路,我父亲无权,能仰仗的也就是陈斌大人,所以我早就猜到你会在刑部官署前设伏抓我。故而在路上我便收买了一个乞丐,半个时辰后——也就是刚刚,去刑部报信有羯族奸细出现在澄楼,刑部定会派人前来探查。而我,只要想办法把你们引入澄楼,假装弱势来套一套你的话,再等刑部来人就好。”
“还要谢谢怀王就在澄楼等着呢,免了我将你们引进澄楼的一番麻烦。”
霍成谨苦笑着叹口气:“是我小瞧了你。”
积玉轻笑道:“家中艰苦,我能平安长这么大自然是会自保。怀王还是赶紧想想,一会儿怎么跟刑部的人解释一下,明明已经放出风声出城的怀王,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城中吧。”
正说着呢,燕丹也推开房门冲了进来:“郡王!刑部突然来人,要一间一间的查问,您不能被看到!快走!”
霍成谨捏了捏眉心:“没用的,他们是积玉姑娘引来的。”
吃醋鱼吃得开心的积玉抬头对燕丹甜甜一笑。
“那怎么办?”燕丹着急地问。
霍成谨看向窗外远处的巍巍宫墙,一握拳下定了决心,他缓步走到积玉旁边,双膝一弯,竟是跪下了。
“郡王!”燕丹顿时双眼猩红,冲上去就要把他拽起来,霍成谨却甩开了他的手,直直跪在积玉面前,积玉被吓得夹鱼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你……你干嘛?”
“姑娘分析的没错,成谨,确实违背本心,撒谎了。”
“澧州之行,势在必得。只是涉及的不是情事,是国事。”
“澧州地处西北,与边境武州相邻。近年来羯族暗探多方活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入侵我齐缙。日前京城剿灭一处羯族暗探据点,据他们的联系书文,澧州州牧,有通敌之嫌!我与王兄商量数日,最后决定以追回未婚妻做幌子前往澧州查探。但我与安懿的婚约少有人知,私奔之事也过去了半月,此时突然前往澧州会引人怀疑,便想带上姑娘同行作掩护。”
“事出突然,又涉及需要保密的朝堂之事,成谨无可奈何,只能说谎。”
他抬头看向积玉,双手一合,掌心向内,甚恭敬地向弯腰积玉作长揖:
“请姑娘为社稷苍生,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