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齐缙都城上京，每逢春日，官家小姐们都会期待一场由百年世家安家牵头举办的“迟萋宴”。
迟萋宴取“春木迟迟，卉木萋萋”之意，每年早春，花开的最好的时候由安家下帖子，宴请京中还未婚配的姑娘少爷们，名为赏花，其实就是借机相看了。安家是百年望族，与之结交的非富即贵，请来的也基本上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女。届时，和煦春风中立着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们，可称得上是上京的春日一景了。
今年的迟萋宴上，兵部侍郎梁吉的女儿梁晚秋正挽着女伴的手在园中漫无目的的走着，说是闲逛，实则二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一个衣着普通、正坐在矮石上无聊乱看的姑娘身上。
梁晚秋附在女伴耳边，用手帕遮着小声问：“她就是那个积玉？”
女伴名为况雨佳，她低声回道：“我父亲是礼部侍郎，她爹是我父亲手下一个小小的誊抄吏，我见过她，不会错。”
梁晚秋对着坐在石上的女子叹了口气：“才十七岁，也是可怜，苦等了未婚夫三年，成亲当日居然私奔了。”
况雨佳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那魏崇之外放回京后虽只是个官学博士，但娶一个无品的誊抄吏的女儿也是亏了的。”她把声音放得更低，“私奔虽然不好听，但跟他走的可是这安家的大女儿安懿，日后富贵不可言。”
“可是我听说安家的大少爷安呈熙都出去追了，扬言要打断魏崇之的腿呢。”
“呵，姐姐就没听过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吗，世家大族，最要脸面了，安懿私奔全城皆知，追回来了也无人敢娶，安家人还不得把她嫁给魏崇之？”
梁晚秋轻轻摇头：“想想卓文君的结局，便知安懿此番罔顾人伦之举也——”
况雨佳赶紧捂住她的嘴：“姐姐噤声！这可是安家，小心祸从口出！”
梁晚秋反应过来后，拍了拍胸口：“是我大意了。”
况雨佳挽住她的手：“姐姐，这里都没什么人，我们也别看热闹了快走吧。”
梁晚秋和况雨佳携手而去，转弯处况雨佳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石上的积玉，沉思几秒后便转头离去了。
积玉是由小厮在偏门引进府中的，她穿着一身整洁的青布旧衣，脸上也干干净净不带妆容，与盛装而来的公子小姐们迥然不同。她一路抬着头由小厮引路，遇上许多人都没被点破身份，此时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况雨佳认出，坐在石上，仰头看天，当天上大块的云朵都已飘过三次之后，一个丫鬟几步走来，刚对积玉行完礼，不待说话便听见一个如玉落瓷盘般清亮的声音道：
“总算来了，前头带路吧。”
丫鬟刚领命时便被叮嘱过，积玉姑娘对安家人有怨气，若对她出言不逊了，当没听见顺利把人带过来就好。路上丫鬟一直斜眼瞟着积玉，却见她脚步轻快，神情也泰然自若，甚至还有心情放慢脚步赏一赏刚开的木兰花。丫鬟心中疑惑，脚步却不停，在无人小径上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将积玉引到一个会客厅里才退下。
屋内上位坐了两个男人，一个是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微胖，大马金刀的坐相自带上位者的气势，另一个也就二十出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顶玉冠束发，坐姿挺拔，一副翩翩君子样。
积玉对这二人行过礼后便在右下首坐了，面色坦然道：“几位找我什么事啊？”
中年男人先做了自我介绍：“在下安在祁，安家家主，这次将姑娘请来，是要帮姑娘一个忙。”
积玉指了指自己：“帮我的忙？不如您先告知一下，您和安懿的关系？”
安在祁与年轻男子对视一眼，答道：“我是安懿的父亲。”
积玉面上虽然还是一抹淡淡的笑，眼中却如寒冰一般：“抱歉，安家的事我不想掺和。”
“积玉姑娘不听听是何事吗？”
“安大人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今日却偷偷摸摸将我请来，说是帮我的忙，其实是安家自己遇上事了吧？安家倒霉，我乐得开心！”积玉拿起手边果盘里的桔子，悠然地剥起来。
安在祁身居高位，何曾被一个小姑娘这样挑衅过，双眉一横正要发火时，年轻男子抬手制止了他：
“积玉姑娘虽出言不逊，但并未起身离去，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积玉往自己嘴里塞了瓣桔子：“你倒是说了句人话，他是安懿的爹，你又是谁啊？”
男子站起对她躬身一礼：“怀王霍成谨，见过积玉姑娘。”
积玉嘴角一挑：“连皇室子弟都出面了，这事不小啊。行了赶紧进正题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霍成谨和安在祁对视一眼，安在祁闷声道：“姑娘成婚之日，花轿都抬到了魏府门口，新郎却私奔不见踪影，这样的奇耻大辱，半月以来流言纷纷，姑娘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不必出言挑拨，继续说。”
“如今有一个报仇的机会给姑娘，魏崇之外放澧州三年，在当地颇有声望，我儿安呈熙已经摸清他二人的路线，魏崇之最后要去的地方就是澧州。从京城到澧州坐马车只有两个月的路程，姑娘想不想去看看，当面报了他弃你之仇？”
积玉把手中的橘子皮放在桌上，眼睛一转，抬头说道：“我要是去了，要羞辱的可就不是魏崇之一人，安大人舍得让自己女儿在大庭广众下受辱吗？”
安在祁紧皱着眉头：“这便是姑娘给我的回报了。安家绝对不会将女儿嫁给魏崇之，姑娘想复仇，安家会助你一臂之力，让魏崇之官声尽毁、身败名裂。但姑娘不能牵涉到我女儿安懿，孩子还小，我只想保住她的声名。”
“小？她比我还大一岁呢。”积玉轻轻一笑，起身在屋中踱步，“安大人这番话说得机巧，说是帮我复仇，其实另有图谋吧。”
“魏崇之和安家小姐私奔一事在京中已经是沸沸扬扬，无论大人怎么力保，安懿的声名已经尽毁了，就算我报复魏崇之时丝毫不提安懿，事情传出去了安懿还是会成为人们议论的对象，何来保护？”
“再说您的大公子安呈熙，既然知道了他二人最终会往澧州跑，想必行踪已经尽在掌握了。普通人家出了私奔的丑事都是先抓回来低调处理，可按您的意思，是要让我在澧州把此事闹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安家小姐私奔了似的。安大人说是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怎么还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今日是大人府中办’迟萋宴’的日子，人声鼎沸的时候急急忙忙地将我这个和安家关系尴尬的人带入府，还有怀王殿下来作陪，想必大人心中真正盘算的事，着急得很。所以安大人，要我去澧州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可以告知了吗？”
安在祁被小辈当面点破，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一挥手不愿再说，霍成谨见状，和煦一笑对积玉说：“姑娘遭到奇耻大辱，却能不被心绪左右，从安大人几句话里便能分析出部分真相，在下佩服。”
积玉抱拳道：“好说，好说。”
霍成谨温声道：“积玉姑娘，澧州之行如你所言确实另有目的，只是关系到朝堂之事不便多说，成谨愿以郡王之位作保，绝对不会伤害到姑娘，还请姑娘帮忙。”
积玉歪头点了点额角，想了一会儿才问：“你跟安家，关系很好？”
霍成谨点头：“是，本王母妃便是安家宗室女。”
“你明知我和安懿有仇，都不隐瞒下的吗？”
“诳言妄言，非君子之举。”
“你不可能一辈子不说谎的。”
“立身持正，又有何难。”霍成谨起身对积玉行了一个大礼，“朝中之事，不便言明，但事关家国，只能借姑娘身份一用，万望应允。”
他言辞慎重，看向积玉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恳切。这样的君子相求，积玉心下一软本想答应，但眼神一扫过后面的安在祁，她便想起了当日坐在花轿内听到下人来报魏崇之私奔时，自己是如何的震惊心痛。她狠了狠心，朗声道：“我不过是个誊抄吏的女儿，不敢惹上朝堂中人，况且安懿对我不仁，我又何必对安家有义。你们自己惹得麻烦，我不会帮，时间不早，我先告辞了。”
积玉说完便躬身一礼，安在祁不屑一顾的转开头去，霍成谨倒是恭恭敬敬的还礼，待积玉出去后才回首位坐下。
安在祁一拳砸在桌上，厉声道：“就知道这个顽劣小儿不会答应！”
霍成谨轻抿一口茶，缓缓道：“安家确实是得罪了她，但如今只要牵上了关系，师出有名，就不怕大事不成。”
“她现在明着拒绝了，你又能如何？”
霍成谨看向门外，一支木兰吐蕊，春光正好。他温声道：“自然是再请一次。”
……
积玉从安府的一个小小偏门出来后便走上了大街，上京城向来是商贾繁华之地，街市走巷，尽皆热闹。她今日无心闲逛，快步向自家租住的一进小院走去。积玉的父亲积行简十几年间混迹在吏部、兵部、刑部、枢密院，最后辗转到了礼部，从来都是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官职上无品无衔，能将积玉养大已是不错，手上没什么积蓄，从来都是在穷巷里租房居住。积玉虽然也能赚钱，但都一文一文紧着花，故而没有买可供驱使的下人，事事亲力亲为。她不愿花钱租马车，便自己行走穿过小半个上京城回家去。
正值晌午，她沿着临街铺子的檐下走，躲着太阳，路过一个巷口时突然听见一点奇怪的声响，像是小孩的呜咽声，积玉往四周看看，这是条商家们堆积杂物的死巷，檐上有挡板遮着显得昏暗。积玉提着裙角，绕开堆放的杂物小心走进去，轻声问：“有人在吗？”
里处的稻草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
积玉向里走去：“别怕，姐姐是好人，来帮你的。”
前面几根木棍挡住了去路，积玉正抬手要推开时，一支竹管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阵白烟缭绕过后，积玉无力地倒在地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