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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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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了神宫。
一个玉石为地,金瓦为檐的地方。
长渊抱着我,他走的很快,我还没有看清沿途的风景,他就把我带到了神宫。
我笑:“长渊,你好厉害。”
沿路的侍女跪下,他目不斜视,走过蜿蜒的曲廊,经过草木葳蕤。
那些侍女们的衣服,粉色的,外面一层纱,很好看。
这些,拂云堆里都没有。
朝云他们果然都骗我,拂云堆哪里最美好了?
我趴在长渊的肩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他把我带进一个房间。六曲屏山,四垂斗帐,重锦方床。
傅山炉里青烟袅袅,我坐到床上,大开的房门外侍女鱼贯而入,她们搬着水桶,端着衣裳,长渊手划过我的乌发,道:“欢迎做客。”
我明眸睐起,余光看见一个侍女,看着我失了神,于是我对她一笑,她才慌乱低头。
我把目光转回到面前人的身上,道:“那我改日邀请你到我的拂云堆做客,那里的花花草草很好看。”
他道:“好,老友邀请,我一定去。”
氤氲水汽里,我手肘搭在浴桶上,侍女捧起水,浸湿我的发,一点点拿着澡豆揉搓。
我的双腿抬起,脚露在浴桶外面,没有碰到水。一个侍女拿着帕子替我擦拭。
她边擦拭边说:“大人是从天上下来的人吗?这样好看。”
拂云堆是天上吗?我不知道。
我问她:“那长渊是从天上下来的?”因为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侍女拿了药,轻轻涂抹到我的脚心,“神官大人是从天上下来福泽百姓的。”
我点头,左手支撑着下巴,看着她染了凤仙花的手指,红红的,道:“难怪他那么好看。”
我看回自己的手指,五指白净。
把我的脚用纱布缠起来后,她拿了一个大布巾,盖在我身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要干什么,屏风外忽然转进来一个人。
白衣,白发,濯俊无双,那个从天上下来的人。
长渊的宽袖绕了三圈,卷起在手肘处,服侍的侍女们行了一礼便退下,这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我的脸被热气蒸腾而泛红,他挺拔的身躯走近,隔着布巾把我抱起,水声哗啦,他的衣袍全湿。
我微瘪着嘴,问:“你一直在外面?”
他说:“是啊。”
我不满:“那我说的话你都能听见?”
他的胸膛震动,低低地笑了,道:“是说我好看的话吗?”
我觉得他很不厚道,偷听我说话。
他把我抱到塌上,又离开了。
侍女们捧着粉凤仙盘金彩秀锦裙,一层层替我穿上,乌发半干,镜子里的人眼无风月,似不食烟火,如雾般轻的眉细长。
青黛画眉,朱脂点唇,她们嘻嘻笑着,说:“大人真好看。”
她们拿着金镶玉步摇比划,讨论着给我梳一个怎么样的发髻才好。
我望着铜镜,想起来长渊的一头白发,道:“我不要梳发髻。”
长渊那样就很好看。
神宫很大,尽管她们告诉我了长渊在哪,我还是过了好久才找到。
氿华院。
路过的侍女仿佛都认识我,都唤我,“大人”。
我的外袍有很长,拖在地上,就变脏了。
我不想让它变脏,于是提拎起来,有些累赘地往前走。
在门外,我被拦住。
“神官大人有事,请大人稍等一会儿。”两个侍女奉上水果佳酿,引我来到一旁的花亭里,“大人如果有需要,随时喊我们。”
我坐到石凳上,抓着衣服的手放下了,喊住她们,问:“我的衣服太大了,怎么办?”
她们巧笑,说:“怎么会,神官大人准备的衣裳,是刚好合大人身材的。”
我把拖在地上黑了的衣角翻给她们看。
她们蹲在我的凳子旁,看了看,道:“大人不用担心,它本来就是拖在地上的。”
“这样啊……”
吃了两个荔枝,长渊还没有出来,我把手往衣服上抹了抹,蹲在一旁的花圃旁。
花朵渐渐摇曳起来,她们开始说话。
“孤叫你让她看遍世间疾苦,你为什么抱着她回来了?”
“她没有鞋子。”
“那些难民呢?杀了他们怎么能让神女产生怜悯之心?”
“他们碰了她。”
我把手收回来,想,这样就扯平了,长渊偷听我说话一回,我也偷听他说话一回。
我回到石凳上,开始吃第三颗荔枝。
门开了,一个金龙墨蓝袍的男人负手走了出来,他和守在门口的侍女们说了几句,随即看向我这里。
我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和掩饰了欲望后假装出来的温柔。
我也没有停下吃荔枝。
直到他走到我的身边,问:“你是神女?”
荔枝吃完了,我翻了翻,没找到,于是拿了一个橘子,开始剥。
“我是大人。”我告诉他。
除了长渊,其他所有人都喊我大人。
他坐到我的对面,长眸落在桌上散落的荔枝壳上,“你很喜欢吃荔枝?孤叫人再送一些来,如何?”
我掰了一瓣橘子到口中,道:“橘子也好吃。”
他笑了两声,“那不如你跟孤回宫,橘子还是荔枝,任你吃个够。”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以为我再考虑,于是绕过石桌,来到我面前,眼里是热切。
不是卑微,是睥睨。
他的手将将碰上我的脸时,我躲开。
“皇上,该回宫了。”一双手稳稳扶住我的肩膀,他的白发飘到我的眼前,我一抓,阳光下如瀑。
“长渊,你来啦。”我笑开,昂首望他。
他的眸子如冬日红梅上簌簌落下的白雪,清浅,泠泠。
我放心地往后依靠,落入他的怀中。
墨蓝袍的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神官说的是,孤先回宫了。”他虽然这么说,手却继续往前,直到碰到我的脸,捏了一下才满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又补充道:“神女喜欢吃荔枝和橘子,神官千万不要怠慢了。”
他目光最后停留在我身上,黝黑的眸子深沉,道:“改日孤再来看你。”
我“嗯”了一声,等他走远了,才问长渊:“我是神女?”
他似爱极我的发,唇又贴了上去,道:“嗯,老友喜欢吃荔枝和橘子?”
我如实告诉他:“我不知道,其他的还没有来得及吃。”
琥珀色的眸子仿佛一眼可以看到底,他的唇游离到我的脸侧,停在刚刚那个人手指触到的地方,吻实。
痒痒的,却不想离开。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将袍子拎了起来,“长渊,我的衣服长了。”
他把我抱起,问:“你不喜欢?”
我摇头,看着我的乌发和他的银发交缠,掬起一丛,道:“不喜欢。”
“那就换一件。”他道。
“长渊,我也不喜欢那个人。”
“皇上?”他沉吟。
“对。”我学着他,把唇印在他的发上,凉凉的,如同绸缎。
“那就不喜欢。”他轻描淡写。
走了一段路,他又忽然道:“老友,荔枝和橘子不能吃多。”
我抹了把鼻子,问:“为什么?”
他让我坐在他的臂弯间,空出一只手,掏出帕子,道:“因为会上火。”
我看着满手黏腻的血,怔了怔。
他无奈地用帕子擦我的鼻子,止不住,干脆席地而坐,让我坐在他雪白的袍子上,一手托着我的脑袋,一手执起袍袖来擦。
从另一个角度,华服女子,白衣神官,妍艳与高贵,冷雅与俗媚,色彩的交织在那一抹血色上到达了巅峰。
他又道:“老友,对不起。”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波如镜,眉头轻蹙的弧度,叫人心碎。
但是,他不知道,他是这人间唯一对得起我的憧憬。
于是我依旧笑着,依旧道:“没关系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