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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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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什么呢?”
展露昭被身后的二牛戳中了腰背,不禁疼得倒吸了一凉气,刚刚一瞬间的晃神让他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心心念念的感觉。
不...换一个词,也许是...
“一见钟情!”
“什么?”展露昭拧起眉头,脸色一阵黑一阵红,像是被刀尖开了花的腌皮蛋。
“老大 !我说,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我说东村那头的张寡妇和我们西村的牛车老王一见钟情,看对了眼!嘿嘿...我早就觉得他们俩不对劲了”二牛十分八卦地扮了个鬼脸。
二牛还在扯东扯西的,展露昭却有点恋恋不舍地望着那辆蹭亮漆黑的小轿车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刚刚坐在那车上的小少爷他也顺带瞧了个一清二楚,尖尖的小脸上挂着两轮明月似的大眼睛,似是好奇又似是全不在意地与他对视了片刻。
“还在发呆呢!”二牛又凑了过来,轻声嗤笑道“有钱有权的人都这样,有了几个臭铜板就恨不得向全世界得瑟!切!我看那洋人造的车也没什么好,不就是四个轮子的玩意儿吗?要是我坐上去肯定会把屁股颠出花来!向我们这样天天走路回家,吹着小凉风儿才叫舒坦...”
展露昭咬了咬后牙,摇摇头瞥了二牛一眼,忽然间冒了句粗口。
“滚你娘的”
二牛被他骂了一句倒也不见得生气,谁叫他们老大是孩子王,在村里的孩童中间又是小霸王一样的主,一般人除非是被鹅追着撵,都不会轻易往这尊大佛上撞。
没有人知道展露昭到底在想什么,只有展露昭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那种比羡慕之心更要浓烈,甚至压倒了心中所有的不甘与嫉妒,让面上本是古井无波的少年显得有些焦躁起来。
世人都说,极度自卑的人往往在面上是极度的自负。
少年的展露昭一面是十分的张狂自负,另一面他那颗愈发蠢蠢欲动,想要挣脱眼前一切束缚的心却又给他无尽的屈辱感和忍耐的心性。
他从来未有怀疑过自己不能向那车里的人一样。
再等十五年...也许无须十五年...也许那个靠坐在窗边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老大!二牛!刚才...刚才那个是宣司令的车子!”不知道大铁头从哪里冒了出来得到了消息,一脸紧张地摇了摇手,示意他们别再说话了。
二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飞驰而来七八辆小汽车,统一插着暗红的军旗,开车的人皆是一身深绿色军装。而那车队的后面更是浩浩荡荡地跟着一大批马队、仆从。
好大的架势!这招摇现世的模样不比白总理来南临城的那一次要差。
“快点!都给我跟上!”骑在马队最前面的军官扬了扬鞭子,冲着身后行走得气喘吁吁的下人们呵斥道“司令可以给你们喘气的机会,我作为监督是万万不能给的!别给我偷懒!就快到了!”
展露昭没说话,瞪着乌黑暗沉的眼珠,像是一条寻仇的鱼死死地盯住那万恶的鱼钩一样。
毫不掩饰的憎恶惹恼了马背上的男人,只见他一鞭子抽下来,厉声骂道“死小鬼,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毙了!”
二牛在一旁被吓得不敢吱声,就差没跪在地上高呼‘军爷爷万岁’了。
虽然展露昭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的排面,可他到底与其他孩子是不同的。
他从不畏惧强权,更何况这种无原由的动手。
还不待其他人作何反应,只见他从腰背侧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动作又快又狠地划在马腿上。
那马儿平白无故地受了伤痛,本能地嘶鸣一声将两只前蹄高高扬起。
马背上原本威风凛凛的司令副官也措不及防地被掀下马背!
袭击军官!多大的罪名?!
展露昭当然也清楚的很,所以就在他抽回匕首的那一瞬,他冲着其他的孩子大吼一声“跑!”
到底还是孩子反应快,尤其是在乡间野惯了的孩子们,那撒腿跑得可是比兔子都快。
倒地的赵副官震惊了半晌,才冲着几个围上来准备查看他伤势的士兵怒骂道“蠢货!还不快去把那个小杂种给我抓回来...唔”
“赵副官...这恐怕是抓不到了”一个心直口快的士兵忍不住为难地开了口“那些小兔崽子都躲进芦苇丛了,我们又不熟悉这里的水路,况且司令那边也交代了今天之内就要把东西都收拾妥当...”
“是啊,赵副官,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了”
“混账!”赵副官气地将马鞭往地上一摔,脸色憋的通红。
显然刚才那一出让他觉得颜面尽失,可是却也毫无办法。
***
司令府。
“小少爷可算接来了,哟,瞧瞧这小脸...怎么蜡黄蜡黄的”张妈拿着一件厚外套迎了上来,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心疼。
宣怀抿倒是有点受惊若宠地接了外套,两只大眼不知道该往哪看才好...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气派的宅院,心里既高兴又有一点隐隐的担忧。
宣司令向管家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跟着身后尾随而来的车队去南临城的军部汇报工作了。
“小少爷,来,张妈给你准备了糕点茶水,你快来尝尝。日后哪样喜欢,张妈天天给你做!”
“谢谢张妈”宣怀抿扬起小脸,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小孩生的俊俏,虽然眼下看起来颇为营养不良,可是笑颜依旧能让人喜欢的紧。
“哎...可怜,这么小就没了娘”张妈小声地叹息了一句,忽而想到大少爷的娘亲也去世的早,于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她只是抬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起身去收拾厅堂。
宣怀抿看了看自己面前摆着的精美的景德瓷器,心里也暗暗感叹大户人家真的是了不得,连用餐的器皿都是如此华美。
转眼间他又想起自己曾经住的小小茅草房,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不可相信的梦境。
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终究是没舍得吃掉最后一块鲜花饼。
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含在嘴里就像甜蜜的雪水在唇间荡漾开一般,涌动着一层层快乐幸福的波浪让他近乎不敢用舌头去细细品尝。
“这就是我的弟弟?怎么看起来这么...poor”
宣怀抿赶紧睁开眼,从长凳上跳下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生的如此俊秀夺目,皮肤白皙胜雪,两片朱红的嘴唇像是寒冬腊月里的红梅,美而不妖冶,雅而不清高。
虽然宣怀抿没听懂那‘破’是什么意思,可是大体也能猜到是一句时兴的洋文罢。
他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对这个同父异母哥哥的崇拜。
“哥哥...”他小声叫了一句,表情乖乖的,一副想要讨好少年的神情。
宣怀风冷冷地嗯了一声,全然当作应了。他的手里拿着一本洋文小说,对于宣怀抿的出现没有太多关心。
宣怀抿没敢跟上去,只是目送这位大少爷上了楼,将房门打开然后紧闭。
“小少爷”张妈从厅堂走了回来,似是看见大少爷的身影,于是忍不住多嘴道“老爷交代了...过几天就把你送到大少爷的学堂里上学。你可要好好努力了!大少爷洋文学的极好,据说日后还要留洋呢...”
宣怀抿呆呆地点了点头,到现在为止,他对于留学二字是全然没有概念的——他可是连汉字都不会写几个的人呢!
今晚,宣司令在外面有应酬,没有回家吃饭。
宣怀抿看着满桌的鸡鸭鱼肉,拿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宣怀风有点嫌弃地瞧了他一眼,小口小口地吃了几筷子,然后优雅地下了桌子对张妈吩咐道“再过一个时辰,送杯牛奶到我的房里”
“大少爷...可是今晚的菜不合您的胃口?”厨子有点困惑地小心翼翼问道。
“...不是,我还有功课要做”宣怀风扬了扬眉毛,他微微转动着细长优美的脖子,像一只高傲的天鹅,不再理会其他人半点。
宣怀抿也跟着停了筷子,实在不好意思吃第五只鸡腿。他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皮,有点奇怪地问张妈“桌上还有这么多菜没怎么吃,张妈你们为何不坐下来一起吃?”
“当然不能,我的小少爷”张妈笑了笑道“主子的菜就算吃不完,下人们也是不能沾半点的——这些都是正常的浪费,不值几个钱”
“可是”宣怀抿倒吸一口气,却又听见一个服侍丫头打断他的问话,似是有几分嘲弄道“小少爷,您当咱们司令府是什么地方?整个南临城最名贵的菜肴,不在那稻香楼,而在我们司令府哩!虽不敢说咱们司令府是全国最有钱的府邸,但是在整个南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宅院了!”
宣怀抿听了没吭声,只是在桌下握紧了小拳头。
这就是他的‘家’,一个陌生的,与他格格不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