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长安刺客某》喙熄

3、第 3 章

　　死人确实不会等活人，不仅不等，还要给点颜色瞧瞧。

　　跟易观云一起去了城外停尸的地方，掀开白布，我强忍着看了几眼，就冲了出去呕吐起来。

　　早上在易家乐呵呵吃掉的包子馅饼莲子粥，这会儿全给浪费了。

　　易观云跟着出来，我不觉得他是要关心我。

　　“你不是杀过人吗？”

　　你看，他不开口我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兄弟，我杀人，可我不给人家收尸啊。你去茅坑拉屎的时候还把屎带走吗？”

　　估计是我这话说的太难听，易观云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快些吐完，我们再去看看王五家。”

　　还没见过催人家吐的，我擦了擦嘴，顾不上干净，又被带到了城西王五家。

　　长安县到底是京畿的县所，规划的齐整，人家住户处都有公用的水井和粪池，分别在一个巷道的两头。

　　路过水井的时候，我拎了一桶梳洗一番，恶狠狠地漱了口。

　　这易观云也真是，办起案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很少笑。我同他坐一辆车，我自己都嫌自己刚刚吐过的味，他却跟没闻见似的。

　　路过王五家，易观云却没进去，倒是弄得我纳闷了。反复确认，是那天绑王五混蛋的院子没错啊。

　　再走，就是往公用的粪池去了。早上这一路人家的便桶夜壶就是要倒进这里，再由专人赶车来收，这也是官府下面的活计。粪水沤好了，卖给城外田户，用作肥料。

　　瞧着易观云凝视粪池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有些担心，这小子不会让我下去捞东西吧。如果他真有这个打算，怎么看都是他是主我是仆，他是贵公子我是糙汉粗使的，我不去谁去？

　　他张嘴要说话了，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那日你绑了王五扔在这里头就走了？”

　　切，我昨晚吃饭的时候不就同他说过一会始末了么，他这记性怎么考上的，别是花钱买的吧。

　　“没错，粪水不过到他胸口，他自己都能站起来，还想往上头爬呢，只不过被我绑了手脚，爬不上来。”

　　“你走的时候，他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

　　好吧，也不太好，身上都是粪便怎么会好。我只是要他丢脸被人嘲笑，哪想到他能死了。不会叫我再去看他的尸体吧，我可没东西吐了。

　　易观云脸色缓和了些，安慰道：“王五的尸体早被家人领回去了，我也问过河道里捞尸的人，是淹死在粪池里的，这点没有疑问。”

　　问河道里捞尸的人，真有他的。都是淹死，不过一个是被河水，一个是被粪水，怎么想，都觉得王五吃亏了些。

　　看完这些，回到县衙，易观云处理些日常事务，我就在旁边看他之前整理的案件材料。

　　第一个发现王五尸体的是收粪水的刘老二，也是他惊慌报了案。官府的人到了以后，把那粪池围得严严实实，绝对没有一滴粪水出来，也没有一滴粪水进去。

　　易观云叫人打捞了个干净，除了粪便，就是王五的一只鞋子，还有一只小金戒指，家里人来认了，也是王五的。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是我把他丢在粪池里的，我也是最后一个见到王五活着的人，也就是说，我的嫌疑最大。

　　易观云没立马把我逮住，还信任我，雇我给他干活，真是难得了。难得的有些异常。

　　“易观云，王五的那枚金戒指呢？”

　　易观云被我打断了公务也不恼，抬起头来看了看我，起身带我去库房看。

　　易观云拿着戒指，我就着他的手左看右看，现在知道是从粪水里捞出来的，我才不要碰呢。

　　“真是王五的？”

　　“家里头来看了，给他打戒指的人也问过了，就是给王五打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戴戴看。”

　　易观云不明白我的意思，也听话地往左手上试，还就硬给他塞进去了，这下他更不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真想举报贡院那帮贪污受贿的，怎么让这个傻子就给考中了。

　　“王五比你壮硕，手指也比你短粗，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易观云这才恍然大悟，兴奋地说：“戒指不是王五的！”

　　估计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对，低下头去不作声。

　　“我出去探个消息，很快回来。”

　　我匆匆出了县衙，往自杀那姑娘家里去。趁家里没人，乱翻了一气，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倒有了意外发现。

　　回到县衙，我丢了张纸片在易观云面前，拉了他便要出去。他却扭扭捏捏红着脸，还将手藏着。

　　我一把拉了他的手看，乐了。原来先前他强戴上的戒指卡在了手上拔不下来了。我想逗她，作势将他的手拉到案桌上，拔了刀佯装要砍。

　　“没办法啦，我帮你砍了手指取戒指。”

　　惊慌之中，易观云竟一把搂住了我，死死抱住不撒手，生怕我手起刀落真给他剁了。

　　我哪能真砍他，好好劝说了一下，他才放了手真的相信我。

　　“衣服脱了。”

　　易观云没想到我又来这么一出，更加惊慌地捂着胸口，小媳妇似的涨红了脸。

　　“都是男人，害羞什么，快些脱了。”

　　我装作色迷迷地模样，丢了刀，扑过去就要扒他衣服。

　　他劲倒还不小，一副抵死挣扎捍卫清白的模样，我玩笑似的跟他闹了两下，也就松手了。

　　“带你销金窟里快活去，你想穿着官服去，那就随你喽。”

　　“你不早说。”易观云仍然红着脸，跑到另外的房间换便服去了。

　　换好以后又跟我假惺惺地来了一句：

　　“白日宣淫，不太好吧。”

　　“先去当铺走一遭，天就该黑了，接着咱还要跑好几个青楼呢，早些出发的好。”

　　若不是要你的银子办事，我还不想带着你这个拖后腿的呢，装什么纯洁小羔羊。

　　但当倚红楼的姑娘们真的朝易观云身上靠的时候，他的脸红得更要滴出了血似的。哟，还真是个纯洁的小羔羊。我替他解了围，没必要真的惹他难受不是，他只是出来给我花钱办事，不对，办的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姑娘们给我喂水酒，我没有不喝的道理，搂着两个姑娘，调笑了一阵，我留下了一位红衣服的，剩下的都赶了出去。

　　易观云坐在我对面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我也理直气壮地瞪回去，刚刚在当铺里也看到了我的能力，还瞎怀疑什么，这人真是。

　　我与那位红梅姑娘调笑着，眼看着就要套出话来，易观云一盆冷水就泼下来。

　　“红梅姑娘，我们是官府来查案的。”

　　那位唤作红梅的红衣女子杏眼一瞪，就要离开。

　　我慌忙补救：“查你那位恩客王五的案子！”

　　红梅停住了脚步，看样子是由用了。

　　“王五被人害了，这事你知道吗？”我见有效，又补了一句。

　　这位红梅姑娘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对着我和易观云就开始哭诉，从她和王五的情义讲到自己的悲惨身世，说着说着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真是我见犹怜。

　　世上悲惨的人那么多，我们也不能每个都救不是。

　　讨了东西，给了银子，出来倚红楼，易观云才松了口气。

　　听到他吐气的声音我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你笑什么？”

　　“笑你啊。”

　　纯洁小羔羊。

　　他没同我争，突然说起了旁的话。

　　“你说那红梅姑娘说的都是真是假？”

　　哦，菩萨心肠了，难道还想给人家赎身？

　　“是真是假什么要紧，我们知道了关于王五的部分就行。后头还要许多这样的故事等着你掏银子来买呢，急什么。”

　　鄙视了易观云一眼，我们向着这条妓院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