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师》敲着铁皮鼓的小奥斯卡

3、趁热剥栗子

　　郑钰醒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闹铃，早上六点，因是睡得踏实，让她心情莫名的顺畅。她继续在床上瘫了一会，拿起床头的手机，第一时间确认是否有遗漏的信息。除了陈晗在凌晨两点四十在群里发的律协讲座通知，律所总群倒是安安静静。郑钰点开朋友圈以窥探者的身份看着周围人的动态，在刷到潘阙发的“盱眙这地别的不说，小龙虾可真不是吹的“动态，回想起上次两人吃龙虾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吐出“饕餮”两字，默默点了一个赞后起身去卫生间洗漱收拾，画上淡妆后，戴了一副御本木的珍珠耳环，穿上一条法式高腰裙外搭米色风衣，拿着包轻手轻脚低合上门。郑钰计划着在去上班前去早餐店吃上一碗小馄饨，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时间好好吃饭，她的胃已经向她提出了身体上的抗议，她只能作出妥协。在刚喝完一口馄饨汤，吃了两支馄饨后郑钰包里手机响起，是谢姐。
　　“钰啊，头说今天去顾问单位前，让我们把这个顾问单位这一年所有发过来让我们审核和起草的合同数量统计出来，噢还有具体时间，我们9点出发。我现在在送小宝上学路上，堵得厉害，你去所里先弄。”
　　“看来头这样的意思不仅是和他们讨论合同的事，怕是要提高收费的样子。”
　　“我猜也是，这个顾问单位一周给我们发十几个合同，是时候该提了。“
　　‘行，谢姐你先开车，我去所里先做统计。“
　　“好的，辛苦你了”
　　郑钰挂完电话后，叹了口气，低头吃了几支馄饨，便匆匆结帐，赶去地铁。等到所里后，几个独立办公室的灯都亮着，看来已经有人来上班抑或是昨晚熬夜加班。每每这个时候，郑钰的就会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自己，这群已经一脚步入中产的经验丰富的老律师尚且用一种透支的方式去工作，自己作为新人却已经开始厌恶起这无穷无尽的加班，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郑钰走到自己座位，马上打开电脑，搜索起先前顾问单位的合同，终于在离九点的最后一刻，向陈晗发送了统计表格。
　　发送完表格，郑钰走到茶水间，去接了一杯热水，并用手机询问谢姐的情况。陈晗办公室传来的陈晗有些沙哑的声音，所有的话都落在郑钰的耳朵里。
　　“童大，谢小斐目前工作并不积极，我不否认她的能力，但是她的确心思已经不在这里，就拿我昨天晚上让她做表格的事情来说，她到现在都没有给我回复，而这个表格是早上郑钰发给我的，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了。这两天有不少应届毕业生想要到我们所里工作，而且从简历上相当优秀，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我知道，但是谢小斐在我们所里也呆了这么多年，况且留她主要目的是她的丈夫是H市法制办的，有时候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把工作给郑钰，反正她还年轻。至于新人的事，沈主任的儿子明天会来我们所里，你不要担心。”
　　“沈主任？”
　　“是U大经贸学院的办公室主任，之后U大会有不少老师会到我们所里挂证，他起了不少作用。”
　　谈话戛然而止，郑钰来不及思考，匆匆地走回座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见陈晗和另一个气场强大戴着银丝边框眼镜的男人前后脚走出陈晗办公室，从茶水间拿了两瓶功能饮料，往所里的露天平台走去。郑钰在座位上盯着电脑，又扫了一眼谢姐的空缺的位置，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刚刚她听到的话。她无法将谢姐的这些举动定义为利用，这些额外的任务被头知道是郑钰挑灯夜战的结果虽然并非坏事，但谢姐对她撒谎说是两个人的任务却像一根仙人掌刺刺在了郑钰的手掌心，让郑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识人上过于天真。
　　谢姐踩着点风风火火的跑进律所，头发凌乱，慌忙地把一片尿不湿扔在桌下的垃圾桶里，看到陈晗在露台边谈笑风生，长吁一口，向郑钰说了声早。郑钰淡然一笑，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说了一句差不多时间了，便在工作群里礼貌性的问陈晗是否可以出发。陈晗时隔半晌便走回了办公室，背着一个电脑公文包，说了一句出发吧，便往电梯口走去。郑钰和谢姐点点头，分别拿起厚厚一沓资料，跟在他后面。
　　今天陈晗开了他的车，郑钰便坐在谢姐的车上，谢钰一如往常说着自己女儿的不省心与好笑，郑钰倒听得有些恍惚，只能没头没脑的搭着话，甚至于问出哪种尿不湿牌子比较好的问题。顾问单位在一个科技园区的写字楼里，当谢姐停好车从停车场里出来的时候，刺激的油漆味让郑钰捂住了鼻口。陈晗眉头一皱，拍了拍自己因为开车有些褶皱的西装裤，对郑钰说了一句：“待会行为得体”便径直往电梯方向走去。郑钰和谢姐相顾无言，再次以同样的位子跟在他的后面。这个顾问单位是一个小型的创业公司，各个部门人员都还存在空缺，董事长身兼数职，却并不清楚公司目前的具体盈亏情况，陈晗一行人只能等公司的财务负责人的到来，好能具体分析公司运营模式现状与需要规避的法律风险。等着重讨论完各类合同的违约责任，行政秘书拿着几个快餐便当过来，郑钰在经历大脑速运转3个多小时后，在掀开塑料盒的那一瞬间，有些恶心，拿出自己包里的保温杯，连灌了一杯乌龙茶。谢姐和陈晗倒是吃的欢快，连连赞叹盒饭里的鱼片口感紧致，不输大牌酒店。半个小时后，接待室里的饭菜味还未消除，陈昭和谢姐已经坐在位子上开始罗列一些重要的通用条款，郑钰也拿起电脑对上午讨论的内容进行汇总，秘书放上一些水果，识趣地合上了门。
　　就这样过了二个小时，陈昭站起了身，对外面一直候着负责茶水的秘书说了句，你让罗总过来吧，差不多了。过了一会，董事长睡眼惺忪的推开了门，陈晗将新拟好的合同重要条款摆在他面前，和他逐字逐句的讲解每个条款背后的法律风险。董事长在听完后，一副满意的表情，连连感慨陈晗的专业，陈晗抿了抿嘴，在说完简单的客套话后，单刀直入的提起收费的问题。董事长似乎没有意料到此举，在听到陈晗新的议价以及看到他从包里拿出的新合同后，改变了他先前轻松的神情，竟像一个祥林嫂与陈晗掰扯了半天创业的艰辛。两个人言语上推拉许久，期间谢姐合时宜的插了几句调节气氛的话，最后在陈晗设想的范围内重新签订了合同。
　　从顾问单位离开后，陈晗在大楼的安全通道附近连续抽了两根烟，郑钰和谢姐则先坐电梯去停车场，郑钰坐在副驾疲惫的眯一会，却不曾想醒来已经到了律所下的停车场。谢姐倒也没说什么，打了一通电话后，便和郑钰说要去接她的女儿放学。郑钰点点头，将原来谢姐拿的资料一并拎在手上，向她道别后一个人走去电梯口。郑钰不确定陈昭今天是否还会回了律所，毕竟这次去顾问单位提高费用后，他的创收已经足以让他不需要这么拼命，她会律所后象征性的询问这叠资料放在何处，却收到陈晗“待会我回办公室，放我办公室的回复。”
　　所里其他人都在，见到郑钰回来，简单的询问了一下她的行程，就继续忙起手头的事情。倒是高琳咋呼的凑到她边上，和她说起了今天所里孙昭被童大训了好长时间的八卦，让郑钰对童大的印象又畏惧了几分。童大也是律所的副主任之一，执业经验已经有十多年，已是一级律师，他在所里的创收数一数二，以严苛和吹毛求疵出名。曾经有实习律师因为没有设置文本的行间距而被他严肃批评到落泪，以至于每次他路过年轻律师的办公区域，大家都是正襟危坐的状态。高琳在说完这些后，被另一个律师叫了过去，郑钰见到陈晗回到了办公室，赶忙将资料装在一起，吃力地捧了过去。陈晗靠着电脑椅，向郑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今天没什么事，你可以早点回去，便又拿起了手机发送消息。郑钰压制住内心的小雀跃，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向周围的律师礼貌性的说了声我先下班了，便离开了这座永远会亮着灯的“加工厂”。
　　郑钰打开手机看了看自己银行卡的余额，决定要好好的犒劳一下自己，猛然想起自己还欠潘阙一顿饭，便向潘阙发了消息，询问他今晚是否有空赏脸吃一顿夜间小炒。潘阙在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刚从公司出来，准备和同事们去吃炒菜。他转身和同事们说了一声，临时有事，便匆匆往地铁口走。他很少放别人鸽子，但是跟郑钰的邀约比起来和一群大老爷们儿吃饭诱惑性过强，他爽快的答应，让郑钰发一个地址。郑钰向潘阙发了一个定位，是一家东北小炒，里面的锅包肉用郑宝儿的话来说是惊为天人。不过是隔了几天，两人再次见面还是略微尴尬，好在东北阿姨热情招待，推荐了自家几道拿手好菜，将两人的心思都集中在了点菜上。点了锅包肉、醋溜白菜以及铁锅炖鱼。
　　在等菜的时候，两人聊起了这些天的趣事，郑钰突然想起自己的loft装修的事情，便问了问潘阙周围是否有装修设计的人。
　　“loft的话一般都是精装修，只需要买些软装，配置一些沙发衣柜什么应该就可以了。”
　　“是的，但是我看了一下它的整体格局，二楼有一部分我想定制一个衣柜，它的墙体高度市面上合适的不多，所以还需要找这方面的人设计一下。”
　　“行，我大学有个室友做室内设计，他自己在H市开了一个设计室，到时候我让他给你设计设计，拿个友情价。”
　　“哇，太感谢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我到时候直接联系他”
　　“那当然，这是小事。”
　　话音刚落，点的三个菜就都上齐了，潘阙颇为吃惊菜的分量，看着郑钰已经边吹气边吃着锅包肉，又忍不住的打趣到：“没想到，你还挺能吃。“
　　郑钰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那当然，你赶紧趁热吃。” 便又夹起一块鱼放在碗里。
　　潘阙看到这番场景，憋着笑吃起了菜，他觉得郑钰是个有趣可爱的人，特别在吃饭的时候，就像一个贪吃的小孩，特别想让人去擦一擦她嘴边的汤汁。在那天朋友圈郑钰给他点赞后他久违的欣喜告诉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姑娘，而理智告诉他，郑钰是个思想深沉而又谨慎的人，如果将自己的好感直白的告诉她，她未免会真的接受这段感情。何况她现在有事业又有自己的LOFT，周围接触的都是城市的精英，他的竞争力并不存在优势，这种时候以朋友的身份相处怎么样都不会有错。
　　郑钰显然没有看出潘阙的小心思，在酒足饭饱之后，结了帐，在小店门口伸了伸懒腰，闻到隔壁店飘来的糖炒栗子的香味，跑过去买了两袋，将一袋放在潘阙手上。潘阙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嘟囔了说了声：“这东西好吃，但是剥起来太麻烦。”
　　郑钰笑眼盈盈的看着潘阙：“世上哪有好吃不费力的东西，你多剥几次掌握了技巧就觉得简单了。”将瞬间剥好的几颗栗子放在手心，得意地给潘阙看完后，分给了潘阙一颗，剩余的自己吃了下去。‘
　　潘阙停下脚步，很认真的对郑钰说：“郑钰，我觉得你很真实。“
　　郑钰没料想潘阙会说出这句话，倒也没有否认，只能说了一句：“我就当时美言，谢谢。”
　　两人走到地铁口，简单的说了几句，便往各自的回家的方向上走。
　　郑钰在出地铁口的时候望了望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是隐约还能看到云的轮廓。她觉得和潘阙吃饭的这段时间能让她忘却很多烦恼，自从毕业以来，她一直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告诫自己不在是一个学生。学生时代的特权无非是大家的包容，作业迟交或不交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与学分挂钩，可社会上任务的些许偏差就会让自己失去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郑钰资质尚可，算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可出了社会，各方面经验甚至不如律所里行政，这让她产生了不少的挫败感。今天潘阙作为为数不多留在H市的同龄老乡，多少让郑钰找回了一些熟悉感，以前的人还是以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