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师》敲着铁皮鼓的小奥斯卡

2、物质约等于房

　　死亡闹铃响起，郑钰在连续按完两次后不情愿的从床上立起，在听到室友冲完马桶的声音之后，轻轻地打开了门，对室友说了声“早”。郑钰住在离律所三站地铁的老式小区里，与另一个律所的年轻女律师合租，两人在律协组织的讲座上认识，坐在角落里的郑钰正在和难缠的中介讨论自己能接受的月租理想价位，被边上一个长相机灵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女生听了去，主动用笔戳了戳郑钰说自己也想找人合租。郑钰挺相信眼缘这种事，不知道是这个女生长相顺眼还是她用笔戳了戳自己的样子委实可爱，郑钰点了点头，做了简单自我介绍后便互相加了微信，得知女生也姓郑，名为宝儿，不由地感慨人如其名是有道理的，也多了几分亲近。郑钰洗漱完化了一个淡妆，想到今天要出差便穿了简单的真丝裸粉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手腕和耳后根喷了byredo超级雪松，戴上一副圆环带钻耳环，拿起包便出了门直接去火车东站坐高铁。

　　郑钰在火车东站的全家里买了一份全麦火腿鸡蛋三明治，味同嚼蜡却憎恨起自己不知满足。还记得她刚来H市的时候虽没有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这般夸张，但还是对全家这样的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充满了好奇，甚至于全家一度成为郑钰寻宝的地方，思考着等挣了大钱要开一家全家来满足自己的爱吃的品性。时过境迁，郑钰离挣到大钱还有莱茵河那么长，却因为见识的拓宽看淡了这些曾经能带给她新鲜感的东西，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意味着郑钰已经不再停留在物欲上了。郑钰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的边角，通过安检，坐上了开往Y县的高铁。等到达Y县已经是上午10点，走出高铁站郑钰便打车与陈晗还有谢姐在当事人的公司碰头，一路上机械的接了几个咨询电话，让郑钰又一次精神紧绷起来。到了M公司，郑钰还是被前台的简陋吓到，她有些难以想象，买下X公司37.6%股权的M公司居然是如此其貌不扬，能有拿出五百多万的资金的实力。在M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郑钰见到了在股权转让协议上法定代表人的真容，是个略显油腻的中年男子，在交谈过程中得知他是在改革开放初期吃政策红利暴富的高中肄业生。郑钰对于这一类人从未带有鄙视，反而欣赏他们在时代面前的一般人无法比拟的灵敏度，加上孤注一掷的果敢，才能扭转世人对世俗失败者的定义。整个交流过程还算顺利，郑钰作为新人也发表了自己对于协议是否属于法定解除的看法，最后补充了一些一审的流程，让中年男子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中年男子在谢姐带来的授权委托书和委托合同上加盖了公章并签了自己的名字，与陈晗用力握了握手便说，等解决完一定要好好请你们吃饭，我下午还有事，就不送了。
　　郑钰听出了这番话的内涵，果然是个精明谨慎的老狐狸，话里又有客套又带着一些不信任，在敲定律师费他一再还价的时候多多少少就暴露了他的性格，而这句话更让郑钰明白这个案子之后怕是少不了折腾。
　　郑钰一行人离开M公司后，就驱车赶回H市，谢姐在开车前拿出几包饼干递给郑钰和陈晗，说等1个小时后到服务区在吃便餐。郑钰看了看陈晗，有些胆怯的问：“头，你坐哪？“
　　陈晗看了看手机，说“我坐后座，待会要发一个律师函，你坐副驾把。“
　　郑钰点点头，局促的坐在副驾，一路上只听到后座传来飞速敲打键盘的声音，郑钰只能拿起手机，检查是否有遗漏的消息。
　　“又是个人精，刚签完字，就要求我们给X公司发解除协议的律师函。“陈晗不满的抱怨
　　“他在装傻，我们在分析这个协议的时候他只是听，但我扫到他办公桌上放着另一个XX律所主任的名片，他只是想先测试测试我们的水平罢了，比竟标的额不小。“谢姐说罢边超了边上一辆大型货车。
　　“郑钰，你下次和当事人讲话，不要用太专业的法律用语，通俗一点，法定解除的内容解释太过于生硬，会让他们反感。“陈晗在后座不抬头的飘出这句话，让郑钰的心咯噔一下
　　“好的，明白了，我下次注意。”郑钰说完，便将视线转向车外。
　　三个人在服务区匆匆吃了一顿快餐，便重新上路，等回到律所已经是下午二点。在等电梯的时候，陈晗向郑钰又交代了新的任务，是给一家运营连锁网咖的科技公司发解除特许经营合同的律师函，要求在下午5点前给他。
　　郑钰马不停蹄的搜索着相似案例与相关法条，当写完律师函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嘴唇就像龟裂的土地，上面仅仅铺满着红色的颜料。郑钰拿起自己的水杯，走向茶水间，考虑晚饭吃什么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昨天晚上还没有转账给潘阙，便在微信里说了一声抱歉，并说下次我请你吃饭。
　　潘阙在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自己在厨房里烧面，这是他父母在他大二的时候给他买的房子，当时父母把房产证放在潘阙面前的时候，潘阙第一次感到父母财力的丰厚和自己的幸运。但也正是这套房子让潘阙第一次感受到人性在金钱上的脆弱。因为前女友得知这一消息后心态发生质的转变，认为自己运气可嘉，遇到了比自己家庭好几倍的男朋友，便做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最后在提出这套房子一定要加自己名字否则就分手这句话的那一刻，潘阙果断的删除了她的任何讯息，即使预见到以后将会以负心汉的角色存在于前女友的朋友圈中。用潘阙最好的兄弟豆子的话说，之后阙子脱胎换骨，褪去以前的穷酸样，一脚迈入真正人模狗样的有钱人家。潘阙似乎也领悟到一些东西，花了大半年调节自己的心态，他承认父母此举减少了他最起码十年的奋斗，但是这最多也不过是这个偌大城市里最低层次中产的标配，一套房子的分量远远还不足以让他有资格成为一个咸鱼。他开始把目光转向学习，毕竟GPA是实打实能证明他是个有价值的人，也是他以后找工作的入场券。潘阙将最后一根杭白菜放在玻璃碗里，心满意足的看着他小小的杰作。郑钰发来的消息就像是配着阳春面吃的腐乳，让他最近寡淡的人生里有了一丝盼头，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兴奋什么，在吃完面后回复了一句，好的，有空约。
　　郑钰在地铁出站口的对面的港式糖水铺买了一份红豆双皮奶，虽已入秋，却完全没有秋高气爽的迹象，郑钰只能靠甜食缓解这段时间的闷热。在踱步回去的路上郑钰接到父母的电话，简单的问候，转而用方言聊了起来。
　　“囡囡啊，那个loft过俩天交付了，你看看要怎么装修。”父亲略带询问的口气让郑钰莫名有些好笑。
　　“简单点就好啦，况且我今年应该也住不了，你们决定吧。”
　　“怎么要我们决定的，你以后住的地方呀，你妈说你不喜欢粉色，我差点都订了粉色的橱柜。”
　　“哈哈哈哈，老爸我都工作了，你怎么这么幼稚。”
　　“反正你自己在H市找找吧，现在市面上物价不靠谱，你选好在给我看看。”
　　“好的”
　　“你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郑钰也到了家，在吃完双皮奶后，“大”字状的躺在床上。大四的时候父母给郑钰在H市Y区买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精装修Loft公寓，郑钰对于这套LOFT的存在的态度是担忧大过兴奋的，她明白父母对她的爱，却又觉得无以偿还。父母经商，在郑钰初高中的时候因为投资失败导致感情濒临破裂，初高中的这六年时间，郑钰大抵都是不太笑的，她时刻压抑着自己，家庭的变故、中考的失利以及青春期的青春痘就像千百根锋利的冰柱挂在她空荡荡的心房里，随时有落地的危险。好在大学期间，父母早年购置的房产被规划到拆迁队伍里，家里经济压力一瞬间减轻，父母的感情也好了不少。
　　“郑钰，你看下这几个代销合同，明天要和顾问单位法务探讨一下模式。”手机上陈晗发来的新讯息让郑钰脱离出过去，回归到工作中。郑钰将几份合同用新买的惠普打印机打印出来，仔细地阅读每一个条款。在用荧光笔标出首付款方式，甲乙双方权利，违约条款中的问题后，郑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打开Bill evans的歌单，卸完妆后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