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日莲》安昭

2、第一章（下）破土

　　顾煦就是席柏冉宿舍里的另一个兄弟，和席柏冉从小就是玩伴，后来一起上了高中和大学，可以说，顾煦就像他的亲兄弟一样。因为当时顾煦的父亲就是银行的小中层，生活还算宽裕，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提拔上去，继而对仕途也逐渐失去了信心。小学开始，顾煦就总是接济着这个大个子。没想到养虎为患，把他喂的这么高，反倒把自己衬没了。顾煦一提这件事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着自己此生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要说顾煦的长相，还是蛮不错的，就是个头有点矮，一米六八。顾煦一开始根本不以为然，英雄不拘小节。但时间长了，他发现他这一句话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他不是英雄，第二，拘不拘小节他说了不算，人家女孩说了才算。毕竟这所学校除了不缺美女，同样不缺帅哥。美女配帅哥才是人们认可的爱情模式。尤其，他还和身为模特身材的席柏冉一个寝室，更让他自卑到底，每次见席柏冉高大的身材，顾煦就要上前掐住席柏冉的脖子，大喊，你大爷的，你把你的个头分我点啊，你也不找女人，太他妈浪费了。席柏冉无奈，我要能分我早分了，全给你。几次追求失败，让他对“个矮没人爱”这句自己发明的话深以为然。顾煦也勇敢的尝试了几次，但结果让他更加的自卑。有几次，还伤害了顾煦小小的自尊心。

　　有一次，他在餐厅，看上了一个个子不太高，文质彬彬很秀气的小女生。他就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了她是钢琴班大一的。顾煦还想呢，这么个秀气的女孩应该就是为我准备的。他就傻傻的在门外等那个女孩下课。可他等了好久，见班上的人都走光了还没见那个女孩出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女孩打开始上课就知道自己在等她，那个女孩为了不让他约自己，想了一节课的折，最后没办法，直接跳窗户了。听说膝盖还擦破了皮。顾煦就不明白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吓人呢？后来男生宿舍也传开了，顾煦也有女孩为他跳楼。破折号，一，楼在一楼；二，女孩不是要为他献出自己的命，而是还没见顾煦的面就差点要了人家小姑娘的命。如果这个算是大打击的话，那下面的这一次就是致命的。顾煦重拾了一个多学期的信心后又找到了他的新的目标，一个外语系的女孩。艺术院校的外语系怎么说也不会太好，但女孩却是顾煦喜欢的类型，清新开朗活泼可人，平时很爱讲笑话的一个人。顾煦以往这样的女孩不会太在意他的身高，就死性不改的又开始自己的爱情了。

　　那天顾煦去约这个女孩，因为是第五次约了，前四次人家都有很不伤感情的理由回绝了他的邀请，顾煦以为人家真的有脱不开身的某些缘故，所以鼓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拿了一束鲜花在她寝室下面给她打电话，和我吃个饭吧。那个女孩没回绝，而是说，你在下面等我会。顾煦这个高兴啊，感觉全世界都是他的了，简直有点天旋地转了。这几分钟顾煦感觉比几个小时都要长。终于等到人家女孩下来，见她没有像顾煦想象的那样穿的很正式或者说穿的很花心思，而是很随便的就下来了。这个女孩还是一如既往的很温柔的说话，但语气顾煦后来想起来怎么想怎么像白雪公主她后妈。她微笑着对顾煦说：你知道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是故事吧？知道啊，顾煦还在纳闷。人家七个小矮人白雪公主都没看上，别说你才一个了，明白了吗？还是回到你的森林里踩小人去吧。超级玛丽。说完，人家乐呵呵的就回楼里了，那情景就像刚和男朋友约会回来一样。剩下顾煦一个人傻在那。他没想到这个女孩说得这么有“技巧”，这么伤人。这次的失败给顾煦的打击很大，都说爱要越挫越勇，但这挫的也太厉害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顾煦都一直真的感觉自己是那七个小矮人里的一个或者自己就是那个玛丽大叔，独自生活在巨人林立的社会里。当他毕业的之后他可能会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头普通，远没有自卑的必要，但在这个时段，在这个学校，他在相当长的时间没能从自卑的阴影里摆脱出来。他就喝酒，说，我这辈子要是能找到一个不嫌弃的我的，我就要一辈子对她好。说着说着，眼泪下来了，可是谁能看得上我呢？席柏冉和于胖子都想拉顾煦一把，让他对自己有点信心，但却都苦于无从帮起。而且这样的人自尊心都比较强，如果帮的太过牵强反倒容易伤害好兄弟。席柏冉曾经偷偷和于胖子商量，要不咱们给他来个联谊吧。于胖子反对，可别轻举妄动，在没有十足的把握的时候，咱们还是旁观的好，毕竟这事还得靠他自己。席柏冉点头，事实如此。

　　“那这个‘送拥抱一个’是谁的主意？”席柏冉没好气的指着那幅好报，尤其是它的粗制滥造让顾煦很是不爽，席柏冉的照片找得很仓促，而且一看就没花多少钱，画面很不清晰，有很多毛刺。那几个字也有大红字打出来的，土的掉渣。

　　“于胖子的主意。”顾煦卖掉了一件衣服，兀自在查钱。

　　席柏冉看向于胖子，于胖子难得的有点愧疚的表情，说：“呃，这个主要是考虑到我们产品的定位和你的风格很契合，嘿嘿……”说着，于胖子看着席柏冉的身后露出了他“阴险”的笑容，让席柏冉背后有股凉风。

　　“来来来，这边来，都排好队了。这边，要签名的加十块，要香吻的加二十了。要是有别的其他的要求可以留下电话号，咱们慢慢商量。”只见顾煦已经开始无耻的安排买主们来索要拥抱了，而且听他这意思，还有其他服务只是这里不便公开。

　　席柏冉要不是舍不得自己这张能混饭吃的脸，他早就一脑袋撞过去了。

　　“来，第一个。”已经有女孩来拥抱席柏冉了。

　　看着顾煦和于胖子不停的在给自己作揖，席柏冉没办法，终于就范了。

　　饭桌上，顾煦在乐滋滋的查着钱，席柏冉心情郁闷的不说话，抱也就抱了，可怎么就没一个漂亮的呢？

　　于胖子看出来席柏冉的心情不爽，说：“这次是我出的馊主意，顾煦总说最近手头紧，想找我干点什么，咱们哥们没别的，就是仗义啊。”

　　顾煦也说：“对对，这次就是为了挣点钱，也没让你付出什么。好几个人想买你的香吻，我都拒绝了。我说我们家席柏冉那可是初吻，老值钱了。”

　　“就像你没保留初吻似的。”席柏冉笑着说。

　　“那也没你的初吻香啊。”顾煦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招呼服务员点菜。

　　“听说了吗？过两天学院的晚会就要开演了。”于胖子说。

　　“那又怎么了？最近不一直在吵吵这个事吗？”顾煦点完了菜，加入到了对话中。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了，”于胖子故作神秘的说，“你知道组织这个晚会是咱们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吧？秦响南，大四的，老爸是本市财政局长。”

　　“有话快说，这么费劲呢？”顾煦有些不耐烦，于胖子挡住了他看一个美女的视线。那个女孩身材高挑，头发随意的扎在后面，上身一件粉白色的T恤，下面是一套乳白色的短裙，洁白的双腿显得很是修长，这样的美女让顾煦不禁又犯了老毛病。

　　“秦响南要在晚会上向一个女孩求婚。”于胖子以外爆出了大新闻，没想到自己屋这俩玩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一个完全神驰天外。

　　席柏冉只是平静的问：“是吗？学校不管吗？”然后就又低头夹菜。

　　旁边的顾煦好像根本没听见，还在死盯着那个粉T恤女孩，哈喇子就要掉到自己的吃碟里了。顾煦用胳膊肘碰了碰了于胖子“知道那个女孩是那个系的吗？”
　　于胖子顺着顾煦呆呆的眼神望过去，却只看到那个女孩离开餐厅走远的背影。“哪个？披肩发的那个？”

　　“不是，披肩发前面的，穿粉白色T恤的。”

　　“下面穿牛仔裤的那个吗？也太胖了吧。”于胖子就是不往那个女孩上说。

　　“你什么眼神啊？哎，走远了。不知道下次相逢会是哪个季节了。”顾煦怅然若失的叹息着。

　　如果没有这一眼的邂逅，可能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后来，这个女人成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

　　“她叫方雯葶，播音主持专业的。”于胖子不逗了，正经的说：“我说顾煦，咱们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别惦记了，人家估计连老席这样的都不放在眼里呢。”

　　“别，这次就别拉我进来了。我该走了。”席柏冉起身准备离开。

　　“别走啊，咱刚挣了钱，好好喝一顿啊！”于胖子说。

　　“你们喝，算咱们仨的。”说完，席柏冉已经出了餐厅的大门。

　　而顾煦，还向着粉T恤女孩消失的方向叹息着。

　　星卉艺术学院占地面积不小，楼与楼只见都留出了足够大的地方要么做成幽静的小路，要么种上奢侈的鲜花。也难怪，这所学校的创始人就是用这个女性的她的名字命名的。所以，这所学校从设计到布局搭配，都透着女性的感性。

　　席柏冉要从餐厅走出大门还真得走上一会。途中，他经过了一座经过了扩建的高大的建筑，气势恢宏的英国式古典建筑风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座基督教堂，其实，是学院的文体活动楼。里面有一个足够奢侈的巨大舞台，就算让百老汇的《猫》来演，依然不会显得不够用。不过让席柏冉奇怪的是，中午本来是很安静的地方，现在却热闹无比。有好多人在这里来来往往。有人在往里搬桌椅和服装道具，也有人在往里搬着大束的花篮和整箱的矿泉水。也有人在旁边的一辆大货车上往下搬着巨大的音箱和射灯。由于东西太大，有两个人在上面扶着，另外有三个人在下面小心翼翼的接着。后面，有一个领导一样的学生正在作着总指挥。“这边轻点，哎，对，等会。”这个“领导”脾气似乎很暴躁，不是说这个人搬的不对了，就是说那个人太笨了，反正就没有他满意的人了。等席柏冉经过的时候，这几个大件东西可算搬完了。“领导”没好气的说：“你们准备玩意也太笨了。”

　　席柏冉知道了，他就是刚才于胖子说的学生会主席秦响南。席柏冉根本都没有时间参加社团活动，自然对这个芝麻官秦响南不怎么感冒，以前可能见过但都没印象，这回席柏冉算看到了，只是心里有点恶心。这样的人，席柏冉从来不接触。
　　这时，秦响南的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旁若无人的大喊了起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我不是说了不行吗？你找抽是不是？你要敢这么干，我他妈今天就……”
　　席柏冉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

　　到了快餐店，席柏冉熟练的开始了他的工作。端盘子，迎来送往，这些对席柏冉来说都太轻松了，他从大一就开始打工了，以前他还能找到跟自己专业对口的活来干，但随着就业压力增大，他以前干的画画壁画，帮装修公司干点零活的工作现在都有专门的公司来接了，除了他那份模特兼职他只能来餐厅端盘子或者是去服装店卖衣服了。因为来城市务工的乡下年轻人越来越多，最近服装店也很少要像席柏冉这种以小时算工资的零工了，转向招收固定工作者，一个几百块钱好结账也不用总换人。至此，席柏冉只剩下在这种相对灵活的快餐店打工了。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连快餐店也厌倦了招零工的麻烦，去找有全天时间的服务生。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席柏冉特别开心，这个月他来的时间比较多，挣的应该比上个月多出不少。直到深夜，他的工作才结束。领了当月的工资，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和他一起来打工的同事小美叫住了他“你上次说，你是星卉艺术学院的吧？就是校徽里有朵向日葵的那所？”
　　席柏冉转回身，答应着又从门外走了回来，说：“对啊，有事吗？”

　　“这有一个你们学校的学生，喝高了。你给送回去吧。”小美坏笑着说，好像是个阴谋似的。

　　“我们学校的？”席柏冉感觉很奇怪，一方面这个快餐店离他们学校很远，很少有他们学校的学生来吃，再一个，这家快餐店的消费不低，就是附近的大学的学生也不太来这家快餐店的。更何况在快餐店里点酒来喝，还喝醉的更是少之又少了。席柏冉放下包，问：“人在哪呢？”
　　小美一指楼上，说：“还是个美女呢！”

　　席柏冉来到楼上，见里面的一张桌子上还真有个女孩趴在桌上，两份套餐和几个小菜都没怎么动，倒是满桌子的啤酒都喝了个精光。女孩一件粉红色的外套里面是一件粉白色的T恤，下面穿着一套乳白色的短裙。席柏冉一看女孩外套上的校徽，的确是他们英华学院的校徽。他推了推女孩，女孩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是呼噜声又好像是哭声。

　　推了几下，女孩完全没有反应。席柏冉就问在旁边拖地的同事小杰这是怎么回事，小杰说晚上这个女孩是和一个男生来吃饭的，不知怎么就吵起来了那个男生也没什么风度，骂了几句话就走了，钱也没付，之后这个女孩就点啤酒，还越点越多，直到把她自己给灌醉了。
　　“她的手机呢？找找她的朋友，让她的朋友来接她吧。”说着席柏冉左右翻找女孩的桌面，希望她的手机现在就响起来。“看地板上吧。”小杰说着一努嘴。

　　席柏冉低头发现地上有一个三星翻盖手机已经被掰折了，手机的下半截在女孩坐着的凳子腿边上，屏幕那半截已经躺在对面一张桌子的桌腿边上了。显然掰折后又用力摔了出去。
　　这时女孩忽然站起来，指着席柏冉的鼻子大喊：“好啊，分手啊！来啊，谁怕谁啊？”
　　这个突如其来的情景吓了席柏冉一跳，深夜里，这家店已经非常安静了，让她这一吼，把席柏冉吓的一哆嗦。

　　那女孩还在兀自的大喊：“你厉害，行，你不在乎我，好啊，我也不在乎你！”说完了，好像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使命一样又趴到在桌上，而姿势却没有事先安排好，身子径自划了下去，席柏冉见状不好，赶紧把她扶了起来。刚离身去捡她的手机，只听“哇”的一声，女孩这一“倾盆大口”，席柏冉的一边侧身都或多或少的被溅上了白白的黏着物，最恶心的是他那只拿着没有屏幕只有键盘的半截三星手机的手被一大坨呕吐物埋在了里面。

　　席柏冉一阵的恶心，赶紧跑到卫生间洗手，换衣服。就是这样，他还是不住的恶心，有什么往嗓子眼返。席柏冉强压下去，又喝了口水，算是挺过来了，没跟着呕吐出来。
　　席柏冉又帮忙拿拖布把这一摊的呕吐物打扫干净，才又试图叫醒女孩。但她似乎淘气一般又没反应了。

　　席柏冉没办法，只好翻找女孩的包，发现里面并没有钱包一类的东西。看来她是没法付这顿饭的帐了。收银的小李过来说：“你就替她付了吧，这要是有漏帐我可吃罪不起啊，好在她是你们学校的，你还可以找她要回来啊。”

　　看来今天不但要破费工资打车送她回去，还要替她付账了。席柏冉苦笑，他还没替女生付过账呢。单身虽然省钱，却也寂寞无聊。第一次替美女付账，人家却不知道，也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席柏冉这样想着，替眼前的女孩付了帐，去扶她的时候才仔细的看了她的脸，脸是长条型的，下巴却有些圆，眼睛闭着，但是能看出睫毛很长，一张脸显然经过精心的打扮，粉底和眼影都很清新自然，毫不做作。下嘴唇好像比上嘴唇厚那么一点，不知是涂了唇膏还是喝了酒的缘故，湿湿的很有光泽，让席柏冉看了就有想吻上去的感觉。席柏冉知道，自己仅仅单纯的想去吻而已，完全没有邪念。但就这一瞬，他的脸已经红了。他好像在逃避女孩的香唇，也在逃避自己似的，下意识的去翻看女孩包里的东西。他发现了一个学生证。
　　上面写着她是大二的，播音主持专业。名字叫方雯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