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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第二十三章

      皇山主府。
      那是个很漂亮的清晨。日值盛夏的缘故,太阳才刚刚出来不久外面就已经很暖和了,树叶间扫动着一点舒适的晨风,鸟儿在枝干上争相鸣叫着。
      一只白鸽扇动着翅膀,降落在屋顶泛着釉光的瓦砾上。
      黄沐然起得很早,洗漱完毕后就到庭院的池塘旁坐着,面带微笑地拨着水池里的水,嘴里哼着小曲。她的身边站着两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侍女,她们都知道大小姐为什么这么兴奋,早些时候她的未婚夫写信过来,说他今天会来看她。
      如果他真的会来的话,这会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小姐,您不如到屋里等,这里容易着凉。”
      眼看就要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一个侍女好心地劝说道。
      黄沐然摇了摇头,纤细白嫩的手指在池塘的水中懒洋洋地左右划动着:“不,如果他真的过来,我想成为第一个见到他的人。小惠,你听说过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么?”
      大小姐长得漂亮出众,也很聪慧机灵,但就和她的父亲一样,她的脾气不免古怪蛮横。从小到大,她每次笑着的时候都另有寓意,有时候意在威胁她的下人,有时候意在盘算阴险的恶作剧。“恶作剧”大概是个较为温柔的词语——每次她“策划”什么,轻则重伤无关的人,重则取涉及多人的性命。然而这府里的所有人都习惯了她这样子,只把她当作她父亲的一个衍生物——毕竟她的诡谲多变和渗人的笑容和她父亲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若是他们能够伺候黄威天,那黄沐然就不算什么。
      “小女听说他是神龙殿的四大祭司之一,仅此而已。”
      “这也是我听说的,”黄沐然失望地叹了口气,望着天空感叹道,“真想快点见到他啊。若他真的是神龙殿的祭司,应该很强吧。不知道他和父亲养的小鸟们谁更强一点呢?”
      侍女抿着嘴,沉默不语。
      大小姐是“死斗”的忠实爱好者,为了满足她的爱好,她的父亲曾经从别的联盟买来一批又一批强壮的奴隶送给大小姐,她会指挥这些奴隶互相之间进行死斗,最后胜出的人会被允许加入皇山的军队。然而前前后后送来的几百个奴隶里,最后进入军队的不过几人,而这几人也很快就会死在战场上。侍女始终记得当初的角斗就在这庭院里进行,最终死的人总是被推进池塘里喂那些嗜血的银鱼。
      “您父亲提醒过您,夜鸤会的人不能参与角斗。”
      “我知道啦,”黄沐然吐了吐舌头,不耐烦地说,“他那样说是因为夜鸤会一直在保护着黄家的安全。但是他之所以决定把我嫁给神龙殿的祭司,不就是因为他想要更强大的力量加入黄家么?等我结婚后,神龙殿的祭司就足够保护我们,他估计很快就不会在乎夜鸤会了吧。”
      “小姐说得在理……”
      “嘿嘿,到时候如果那些小鸟还没有被父亲丢掉的话,我一定要他们加入我的角斗名单,”黄沐然眯起眼睛,满脸期待地幻想着,“他们中谁会最后活下来呢?我打赌应该是灵鸦吧,毕竟他是会长。但我更想看弥鹗赢——他杀他们的方式应该是徒手把他们撕碎……”
      屋顶上的白鸽扑了朴翅膀,低头凝视着黄沐然。
      就在黄沐然用天真烂漫的语调念叨着她最喜欢的杀戮手法时,院子里突然走进一个人。满心期待的黄沐然连忙转头,却失望地看到一个信使。
      “大小姐,对不起——”信使忧愁地汇报道,比起消息来说仿佛是黄沐然的失望神情更令他畏惧,“您的未婚夫说神龙殿发生了点事情,今天来不了了。”
      黄沐然眉头紧皱,不甘到咬牙切齿。
      “但、但是,”信使不敢怠慢地接着说道,“他给您带了一件礼物。”
      “真的么?”
      黄沐然一听,把什么都忘了,欢快地从池塘的边缘跳下来,跑到信使的身边接过他手里用纸裹着的一包东西。接过那东西的一刻,她就随便往地上一坐,一点大小姐的样子也没有,粗鲁野蛮地撕开了包装纸。
      里面竟然是一具独角兽的头骨,难怪那么沉重。
      侍女们看到这一幕禁不住尖叫着向后退了一步,黄沐然却兴奋得不得了,当成宝贝似的将骨头抱在自己的怀里蹭着,用下巴蹭着头骨上独角兽的尖。头骨看起来还很新鲜,闻起来有淡淡的血味,干净得能够在太阳下反光。
      “您、您的未婚夫还给您捎了一句话,”信使磕巴着说道,“他说这是送给您的护身符。”
      “哈哈,他真可爱,”黄沐然脸红着嗤笑一声,端详着这具两只手都抓不过来的头骨,有些娇羞地斥责道,“真是的,护身符都是很小的玩意,谁会把这种东西随便带在身边啊。”
      屋檐上的白鸽低下头,全程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曾兮雀就来到酒楼找狸洛,像是故意想赶在灵鸦之前到达。毕竟昨天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偶遇权奕和夜鸤会的会长,神龙殿的祭司在追杀夜鸤会,狸洛又因为灵鸦和权奕暧昧的关系而表现得极其失常,曾兮雀只是想确定事情还没有混乱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两人最终在一层的大厅见面了,曾兮雀问狸洛为什么不能去房间里,狸洛特别嘱咐他说权奕在楼上的房间熟睡,不要打扰他。听到这里,曾兮雀心里已经大概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狸洛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没有碰他,只是给了他我的血虫。”
      “什么?”曾兮雀意识到自己喊得太大声,马上捂住了嘴把,眼睛却瞪得很大,“你是白痴么?你把灵鸦的血虫吸出来,不就是为了借着机会和他上床么?”
      狸洛摇了摇头:“那样做未免有些太无耻了。他醒来后根本连昨晚发生了什么都不会记得。”
      “所以你到头来只是把灵鸦的血虫换成了你的?”
      曾兮雀想到这里,又联想起昨晚狐狸像是要杀人的眼神,忍不住大笑起来。
      狸洛自然也意识到自己昨晚的举动对竖立起自己的权威毫无帮助,他虽然也觉得面子过不去,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和灵鸦之间的“竞争”是一回事,他不想伤害那个道士是另外一回事。
      狸洛撇过脸,企图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昨晚和灵鸦在夏日庆典玩得好么?”
      曾兮雀笑够了,才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我们遇见了几个夜鸤会的人,和她们玩了捞金鱼,又去吃了糖豆,看了烟火。啊,你看到这条丝带了么,是一个夜鸤会的女人捞金鱼输给我之后买给我的。”
      狸洛听得呆滞了,疑惑地眨了两下眼睛:
      “就这样?你都没有打听泣蜇要杀灵鸦的原因么?”
      他是叫曾兮雀支开灵鸦,但是却没想到曾兮雀真的单纯到只是带灵鸦去夏日庆典玩了而已。听他的描述,他和灵鸦一直都在一起,应该有一百个机会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
      曾兮雀耸了耸肩:
      “夜鸤会的人不会告诉我的。不过我知道一点,泣蜇的目标不是灵鸦,而是整个夜鸤会。”
      狸洛听罢,低下头思考了一阵:
      “我还是想不通泣蜇和夜鸤到底会有什么仇。但是以结果来看,这正好应验了预言书中的话。——我们不需要插手。”
      “你果然是这么想的。”
      “你有别的想法么?”狸洛歪了歪头。
      曾兮雀撇过脸:“没什么。——不过如果夜鸤会要死的话,我猜就是今天了。”
      “为什么这么说?”
      “在我来的路上,街上的几个小孩告诉我他们今早听到皇府内传来惨叫。——年轻女人的。我昨天正好在夏日庆典上认识了不少夜鸤会的年轻女人。”
      狸洛皱起眉头,似乎觉得曾兮雀的猜测并不怎么确凿,随后他突然想到什么:“……等等,黄威天的女儿不也住在主府么?”
      “和她有什么关系?”曾兮雀不解。
      狸洛却凑近桌子的中心,示意曾兮雀凑到他的耳边。
      “我们要想个办法混进主府,把事情弄清楚。”
      “现在?”
      “现在,”狸洛说着,扯下一根自己的头发,“这个再加上你自身的流动系的修炼,大概可以让你短暂地变形一阵子。”
      “什么?”
      曾兮雀一头雾水地接过头发,依旧没有明白狸洛到底在计划什么。而对方却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瞬间便把婚礼、黄沐然、泣蜇和夜鸤会联系在一起。
      “我想我大概知道泣蜇想让夜鸤会做什么了。”
      “什么?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想不通么?”
      “如果单以我对泣蜇的了解的话,他绝对不会冒这样的风险。——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足够让他疯狂到采取这种极端的办法,而那个人恰巧马上要和黄沐然结婚了……”

      接到雨鸽那封措辞奇怪的信后,夜鸤会的人都在赶向主府。
      本来在去往酒楼路上的灵鸦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走进主府的花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大小姐黄沐然和她的两个侍女在池塘边沿坐着,有说有笑。夜鸤会的全员围在她们的身边,只除了一个少女:雨鸽。她混身被阴气做成的锁链紧紧地捆住,吊悬在养着饮血银鱼的池塘上。
      一切都平静极了。
      少女没有挣扎,夜鸤会的人只是默不作声地站着,大小姐与侍女谈笑风生,手里捧着一块破碎的头颅骨头。
      庭院里微风轻拂,雨鸽被绑着的那颗树上的柳叶随之荡漾。
      灵鸦在黄沐然面前下跪行了个礼:
      “我胆敢询问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黄沐然睥睨着灵鸦弓起的背,和侍女开玩笑时的天真一扫而光,再开口时冰冷又玩味:
      “不如让夜鸤会的这个女孩自己解释给你好了。“
      灵鸦利落地站起来,看向被吊在树上,被阴气捆绑住的女孩。
      那是昨天那个和他看了烟火,想请他吃糖豆的女孩。
      灵鸦注意到地上一只碎掉的箭矢和一副贴满了白色羽毛的弓箭。
      “会、会长……我……”雨鸽的脖子和额头上都围着锁链,身体每扭动一下就听得到丑陋的吱呀声,她表情尚且可以称作是平静,只是在极力用光罩反抗着锁链时的疲惫在言语中泄露了出来,“……我企图杀了大小姐,但是大小姐手里的头骨……抵了一条命。”
      灵鸦的眼睛漆黑一片,仿佛烈日也打不进任何光泽。
      “抵了一条命”是个委婉的说法。他们这些深谙魔法的人都知道,这极东中有可以让人免死的魔物,例如说九尾狐狸的尾巴,例如说大小姐手里捧的这块头骨。但他从未听过关于独角兽的头骨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那是真的存在于世的生物。
      然而这些都无关紧要。
      神龙殿早有预料地送给黄沐然独角兽的头骨,雨鸽在射箭的那一刻失算了,大小姐并没有死,循着杀气赶到的世鸫和鸠寒抓住了雨鸽,在大小姐的命令下她被迫给所有夜鸤会的人写信,叫他们赶过来,围观她的处刑……
      这一切很快地在灵鸦的脑海中闪过,又很快地被他遗忘。
      在考虑起雨鸽的动机时,他犹豫了一刻。他知道答案,答案是雨鸽杀死了大小姐,夜鸤会剩下的人都会活下去。他不知道的是雨鸽为什么会这么选择。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能力“选择”。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么?”
      灵鸦问道,似乎被叫过来的唯一的目的既是为了听随黄沐然的一个指令。
      “你知道么,”黄沐然却只是抚摸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讲述道,“几天前我本来要处死一个打破花瓶的侍女,可是她在临死前求着我,说她还有父母需要供养,说她还有爱人和孩子需要陪伴,于是我心软了,放过了她。我的确为了乐子处死过许多人,但是我也绕过很多人的性命。”
      “会长,不要——”
      雨鸽的话戛然而止。她身上的锁链不仅突然封住了她的嘴巴,也拴得更紧了一些。
      “不要打断大小姐的话。”
      锁链的主人一楚鹤冰冷地命令道,眼睛中的温柔和媚气一扫而光。
      黄沐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被吊悬着的雨鸽,冷哼了一声,转过头来继续平静地说道:
      “我可以饶这个女孩一命,但是我不会,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杀你们这些人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可惜——我凭什么饶了你们?你们没有家,没有家人,在死了后没人会为你们伤心,你们甚至都不为自己的死伤心。我不明白,这样的人除了被当作工具外,到底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雨鸽盯着黄沐然,使劲挣扎,想说什么却因为锁链的缘故而说不出。
      灵鸦看着雨鸽。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有任何一个夜鸤会的人会那样盯着他们的主人。是昨天庆典上的糖真的那么甜,以至于她已经糊涂成这样了么?
      “我明白了。”
      灵鸦说着,在手上缠上刀锋般锐利的阴气。常年在一起修炼让他知道多少阴气足够穿过雨鸽被一楚鹤的锁链消减的光罩。
      “请你马上把她处理掉,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不过真是遗憾啊,这应该是我处死过的人中最无趣的了。”
      黄沐然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看着灵鸦,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仅仅是这两秒钟,却足够让夜鸤会的其他人注意到他们的会长的确——即便被黄沐然说得那么不堪——的确有他在意和不在意的东西。而雨鸽虽然没有重要到让他违背命令的地步,但也足以让他彻底怀疑他所做的选择。
      两秒钟之后,他的身体迅速地化作一道阴影,向着被悬在池塘上空的雨鸽袭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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