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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灵鸦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泣蜇任何时刻都会来取他性命的时候,他会在夏日庆典上和一个剑客走马观花。其实这件事也并没有他形容的那么糟糕。曾兮雀并不是一个无趣的同行者,正好相反,一路上他总能头头是道地给他讲解庆典的所有表演、商品和小吃。虽然那张脸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他意外是个热心肠的人,只要灵鸦问他,他总会不厌其烦地回答。
      就和灵鸦一样,夜鸤会中也有人不觉得夏日庆典是个消磨时间的糟糕选择。
      当同样惹眼的一楚鹤和西鹚也出现在人群中时,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
      “会长!”
      一楚鹤穿着和之岭的传统和服,拿着一把圆形的扇子,在看到高高的灵鸦出现在人群中后,忍不住打了声招呼。
      “你认识她们么?”
      曾兮雀自然早就注意到了迎面走来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即便在夜色中也看得出来很是漂亮,但曾兮雀的关注点却不在她的身上,而是她身边另一个配着剑的黑发女人。一生追求剑术巅峰的曾兮雀对强大的剑客有天然的嗅觉,而这个女人和那天那个叫做“鸠寒”的考官一样,是个强大到值得曾兮雀赌上性命挑战的剑客。
      “她们也是夜鸤会的成员,”灵鸦回答道,显得有点不自在,“那个矮一点的是一楚鹤,是只狐妖。”
      一楚鹤一只胳膊挽着西鹚,一只手用扇子捂住了嘴,走到两个男人面前,笑得很是调皮:
      “会长没有和那个道士在一起啊。”
      灵鸦似乎是习惯了一楚鹤不时的揶揄,只是回答道:
      “他被你的血虫吸了血后很累了,需要休息。”
      “——哦?会长没有好好利用我的血虫么?”
      知道一楚鹤在暗指什么,灵鸦讽刺地想着她的“好心”不仅没有帮他,反而是帮了另外一个狐妖的忙。不过他只是撒谎道:“我把自己的血虫给他了。我的阴气大概足够抵消你的催情剂。”
      这的确是他原本的想法,只可惜狸洛并不领情。
      “真是可惜啊,”一楚鹤听起来真的有些遗憾似的,“话说回来,你身边这位帅哥又是?会长最近真是艳福不浅呢。”
      灵鸦没有拿玩笑太当真,跟着勾起嘴角,但曾兮雀自然是炸了毛。
      曾兮雀越是一脸被踩了尾巴的模样,一楚鹤对他的兴趣就越浓:
      “别生气嘛,帅哥。不知道会长和你说过没有,我们都快要死了,只是来庆典上玩而已。”
      曾兮雀的眼睛的确睁大了些,没想到不仅是灵鸦,泣蜇竟然想杀掉整个夜鸤会。他虽然很好奇这其中的缘由,但估计问了也不会有结果。同一时刻,他想起狸洛和他说过的关于预言书的事情。如果他站在狸洛那一边的话,这些草菅人命的冷血刺客应该越早死越好。
      然而曾兮雀是个跟着自己的直觉走的人。有人说他愚蠢,有人说他坦率,但他自己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喂,你叫什么?”
      曾兮雀突然指着一楚鹤身旁寡言的女人。女人被点到名字,脸上并没有被冒犯的摸样。
      “西鹚。”
      “你是剑客,不是么?”曾兮雀皱着眉头,指了指远处,“跟我到没人的地方比一场,赌上性命。我要是输了,杀剐随便你,反正你杀过的人里也不多我一个。”
      西鹚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曾兮雀腰剑配着的青色长剑,抬起眼睛:
      “要是你赢了呢?”
      曾兮雀冷哼,“老子会杀了你。——反正你也要死了,与其连反抗都不反抗,不如像个剑客那样死在剑下。”
      西鹚勾起嘴角。和遇到过曾兮雀的很多人一样,她不得不觉得对方是个疯子。
      “你搞错了,我不是剑客,而是刺客。我只为执行官的命令拔剑。”
      不知是这句话的哪部分彻底惹怒了曾兮雀,他的眉头深拧着,在想要冲着西鹚的脸吼什么之前,一楚鹤制止住了他。曾兮雀被那看似柔弱的女人的力量吓了一跳:她娇小的身体几乎是陷在曾兮雀的怀里,然而吃力的样子全是装的。
      “好啦,冷静,都说我们是来玩的,不要动这么大肝火嘛——”曾兮雀并不是一个近女色的人,但是当一楚鹤在他耳边低语的时候他全身立刻软了下来,连头都有些眩晕,他百分之百确定这女人用了魔法,“要是你真的那么想和西鹚比,不如比点别的吧——”
      “什么?”
      曾兮雀费劲地想要把一楚鹤从自己身上提走。
      “捞金鱼,我们就来比捞金鱼好了!”一楚鹤似乎是早就想好了,“赢了的人要给输了的人买东西哦——没异议吧,西鹚?会长?”
      随着两人的点头和曾兮雀抗议的吼叫,他们很快推挤着人潮来到了“捞金鱼大会”的棚子里。令曾兮雀没想到的是,提出这个意见的一楚鹤根本就不知道捞金鱼的玩法。
      最终他们分成两组,找了一个没什么人的池子。结果是灵鸦和曾兮雀的那组赢了,但过程却颇为让曾兮雀感到羞愧。作为唯一一个先前知道规则的人,他那没有耐心的急性子反而让他成为了四人中捞到金鱼最少的。相反的,夜鸤会的三人对这类游戏上手得极为迅速。尤其是灵鸦,任凭曾兮雀在他耳边怎么大呼小叫、骂骂咧咧,也没有在游戏中分神一刻,不动声色地在两分钟内捞到了满满一碗金鱼,看得池子外的小孩们惊叹连连。
      潜藏在暗处、看准时机出手本来就是刺客的天性,这个结果想必也并不意外。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灵鸦在这件事情上意外的认真。
      “啊,果然还是赢不了会长啊……”
      一楚鹤泄气地看了看自己和西鹚的碗,里面的金鱼很明显比灵鸦的要少一些。
      “会长一个人几乎就要比过我们两个了。”西鹚意味不明地补充道,暗指着赢了却没做出什么贡献的曾兮雀。
      “喂,你是什么意思?”曾兮雀不甘地跺脚,“有本事一对一!”
      一楚鹤被曾兮雀不服输的样子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西鹚也捂住了嘴。
      “好了,小鹤,你不是说输了的人要买东西么?”
      灵鸦无奈地看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曾兮雀,解围道。
      “对哦,”一楚鹤的眼睛亮了起来,宣布道,“那我就给今天最大的‘功臣’买东西好了!至于说会长的话就算了吧,嘻嘻,反正你也要死了……”
      “喂,你到底有完没完!”曾兮雀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最终,小鹤到她先前逛过的一家首饰店给曾兮雀买了一条青蓝色的发带。这只狐妖一直都是一副调皮古怪的模样,曾兮雀根本没期待她买的礼物会有多么正经。结果她挑的那条发带并不差:价格中上,没有太过华丽精贵到令人难以接受,也并不是太随便单调,在灯光下泛着的银光的样子和曾兮雀本人的气质很相配,像是在挑选前有用心考虑过。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总是整蛊他的话,曾兮雀或许会感到欣然也说不定。
      “不过为什么是发带?”曾兮雀把自己头上旧的黑色发带解下来,准备换上一楚鹤给她买的新发带。
      “你还真是粗心,”一楚鹤掩着嘴笑道, “旧的发带沾上了血都不知道么?”
      不愧是夜鸤会的刺客,在这样漆黑的夜色下也能在本就是黑色的发带上看出沾的血痕。曾兮雀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皱了皱眉,撇过脸说了句“谢谢”。
      一楚鹤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还要感谢会长哦,要不是他帮你捞了那么多金鱼,现在就是你给我买店里那颗最大的玉石了。”
      “喂——”
      曾兮雀刚刚缓和下来的神情又扭曲起来,像只狼狗一样要扑上去咬人。
      无论怎么逗他或是逗他多少次,他都会这样生气。在夜鸤会小时候,他们被教育越是强大的人便越会不露声色,要想获得力量,首先要断绝内心中一切的冲动和渴望。但这个人似乎就是个反例——会长,你是怎么看他的?
      一楚鹤躲在扇子后的眼睛瞥向了灵鸦,不意外地发现灵鸦低垂的双眼也在专注地看着这个银发的剑客。
      ……果然,你也是同样么?
      “好了,我和西鹚还要去别的珠宝店看看,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一楚鹤说着,拉着西鹚的胳膊打算向着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去。
      灵鸦点了点头,目送着她们。
      “喂,回头见!”
      听到这声音,两个女人不由得有些惊讶地转头。——那是曾兮雀在用他那惯有的不耐烦的声音道别。
      “奇怪的家伙。”
      西鹚勾起嘴角,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他真的……”小鹤也转过头和曾兮雀笑着挥手道别,琢磨着“回头见”这几个字的含义,“不希望我们死呢。”
      西鹚叹了口气,看向了夜空。就在这时,她感到橘色头发的狐妖靠了上来,长发痒痒地扎在她的脖子上。在街上无尽头的纸灯笼下,她的发色上流光闪动,像是在跳舞的萤火虫,是她所见过的最美的颜色。
      “可是这回似乎是逃不掉了呢……”
      如果说死真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再也见不到这抹颜色了吧。

      “这位姑娘,恭喜你!又是靶心!”
      神情僵硬的少女将弓放下,从店主手里接过另一张小吃的兑换卷,随意丢在已经铺满了各式各样的奖品卷的桌子上,准备拿起另一只箭矢。
      店主偷偷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在心里默数着自己还剩下几张奖品卷。
      “雨鸽,你还在这里啊,”一个赤发男子费劲地推开围观的人群,走向专注于拉弓的少女,“你有那么饿么?都赢了多少兑换卷了……”
      这样说着,他的手里还举着用雨鸽赢来的兑换卷换来的章鱼烧,吃得津津有味。
      “如果你不想等我的话,可以先……”
      雨鸽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眼睛的聚焦始终没有离开过靶心。
      “不是的,雨鸽,你看我刚才碰巧遇到谁了——”
      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之前,雨鸽先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麝香味道。会长的阴气已经收敛了一大部分,在人满为患的夏日庆典中微弱到无法感应,但那阵麝香味似乎没法隐藏。
      少女丢下弓,转过身来。
      赤鹦身后站着灵鸦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位是曾兮雀,通过皇家护卫队应召的人之一。”
      赤鹦介绍道。
      雨鸽以为会长像是在调查权奕那样在调查这个人,没有多想,伸出自己的手:
      “你好,我叫雨鸽。“
      “你也是夜鸤会的么?”
      银发的英俊男人没有伸出手,只是皱着眉头问,似乎在生什么气。
      “是的。”雨鸽回答道。
      “你多大了?”
      “十六。”
      曾兮雀愤怒地瞪了一眼灵鸦,对方并没有回应,也不理解他在生什么气。几乎是受够了什么,曾兮雀揪着雨鸽的衣领,把矮小的女孩提到自己的面前:
      “告诉我,你也要死了么?”
      雨鸽像没有生命的木偶般任自己被提起,只是露出微惊的神情,并没有回答曾兮雀的问题。然而正是那一刻的犹豫让曾兮雀看到了所有他希望看到的东西,在赤鹦和灵鸦不解的目光下,曾兮雀把女孩放下,捋了捋她被自己弄乱的头发:
      “你来过夏日庆典么?”
      女孩摇了摇头,动作不自然得像是腐朽了的娃娃。
      “想和我们一起去转转么?”
      女孩瞥了一眼她的会长,对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
      “可以。”
      她僵硬地回答道,随手抓起了一把桌子上的兑换卷,有些笨拙地举到曾兮雀面前,似乎是让他挑选。
      曾兮雀抽出了一只写着“糖豆”的兑换卷,举在手里摇了摇,示意夜鸤会的三人跟着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的雨鸽不敢看会长和赤鹦的眼睛,跟在曾兮雀后面在人群中穿梭。对方很自然地在人群中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和她的比起来很大,也很暖和。周围的人都并没有在意,把发色几乎相同的他们当作家人。
      这也给了雨鸽一个错觉。
      来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前,曾兮雀说这里是卖‘魔法糖豆’的地方。以为夏日庆典上不会出现魔法的赤鹦有些吃惊,问他这里是否是巫师的驻扎地,可又想到巫师并不会在夜晚会客。
      曾兮雀笑了:“只是糖豆而已,不用巫师也可以做的出来。”
      “糖豆难道是指……?”赤鹦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就是最低级的生长术。”
      说着,曾兮雀几乎是一瞬间就从手心中变出了一颗白色的颗粒状物体。那东西只比一颗盐粒大一点,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见,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草木味,像是种子。
      这是学习生长术时最简单基本的步骤,每一个对岩木系魔法略有了解的人都会。
      因为这是最简单的魔法,会魔法的人要是有精力和时间的话,一个时辰可以变出几袋子这样的种子。它们被施加更高级的生长术后可以长成奇幻种植物,但是单单作为种子并没有价值,吃多少也不能填报肚子,稍甜的味道倒是可以用来当作糖果卖。
      到了帐篷里后他们发现店主果然是个退休的浪人,魔法气息很是普通,不过他卖的糖豆倒是很好看,每个袋子都装得满满的五颜六色的种子。
      用雨鸽的兑换卷,他们只兑换了一袋糖豆。曾兮雀将打开的袋子放在雨鸽面前,想让她先抓一把。
      她只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颗,放在自己的舌头上舔了舔。
      “怎么样?”
      曾兮雀问。
      “好甜。”
      雨鸽皱起眉头。
      “有么?”曾兮雀似乎不相信,毕竟他从来都觉得夏日庆典卖的糖豆味道太淡,于是他抓了一把放进了自己嘴里,“什么,根本一点都不甜嘛。切,被那个大叔坑了。”
      “让我也尝尝——”赤鹦好奇地凑过来,从曾兮雀的袋子里抓了几颗,“唔,真的好甜!”
      “你们夜鸤会的人真的吃过甜食么?”曾兮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这么说着的时候,灵鸦默不作声地从曾兮雀的袋子里抓了一把糖豆放进了自己的嘴里。那动作透露出的随性和他一贯的作风极其不符,让雨鸽和赤鹦甚至有些惊讶。
      “怎么样,会长,是不是很甜?”赤鹦期待地看着他。
      灵鸦考虑了一会儿后认真地回答道:
      “我觉得正好。”
      “什么?”赤鹦做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明明甜得牙齿都痛了,没错吧,雨鸽?”
      “我、我……”雨鸽突然抬起头,有些磕巴,“要是会长喜欢的话,那里还有很多糖豆的兑换卷……”
      曾兮雀的眼睛蓦地睁大。
      灵鸦也惊讶地抬起眉头。他低头看了看少女,对方似乎在说话后立刻后悔了,眼睛瞥向了远处的纸灯。
      “雨鸽——”
      天空中升起的一束束烟花突然一个接一个地绽放,打断了灵鸦的话。
      四人一齐抬头。绚烂的烟火下他们的脸被照得一阵暗一阵明。
      “雨鸽,谢谢你。”
      灵鸦望着夜空,补充完了自己的话。
      雨鸽别过头去,没有回应。
      然而趁着烟火炸开的那瞬间,她借着明亮的光芒偷偷地瞄着灵鸦。偶尔几次她看到对方也在看着她,偶尔几次她看到对方在看着曾兮雀和他手里那袋糖豆。
      的确,对于她来说那味道实在是太甜了,就像赤鹦说的,现在还弄得她的牙齿发颤,喉咙堵塞。或许正是因为那弄得她混身不对劲的甜味,她才会说出那番令人疑惑的话。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甜的食物。
      这不禁让她想到,这世界上还有多少她从没有尝过的东西?说起来,夜鸤会的其他人也尝过这种糖豆么?食量很大的弥鹗会喜欢么?口味那么清淡,连盐都嫌弃的鸠寒呢?
      马上就要死的他们,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呢?
      这样一想,“活着”本身似乎是一件比她想的要好得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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