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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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正，天刚破晓，薄云便起了身。亭宁睡得正酣，薄云便嘱咐不要叫醒她。
霜色绣祥云暗纹的女式骑装搭茜色马甲，一头乌发高高竖起，更衬得她英气妩媚；不施粉黛，不苟言笑时又显得她眉目间冷若冰霜。
终选定在辰时，皇家校场。入选的十人无一不提早入场，等候储君的到来。
一眼望去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样貌气质皆不凡。谁都不知道这终选的内容，可这十人中不仅有紧张的直发抖的，倒也有气定神闲的，形成鲜明对比。
等的时间长了，少年们难免交头接耳起来，基本都是高官子弟，大抵之前也都相识。
只有两人不与旁人说话。一个身材高大，表情冷峻，任旁人殷勤招呼也不太搭理；另一个的容貌应属十人中最俊秀的一个，却是目光黯淡，紧握着双拳站在一旁。
“真没想到那小子也能入了终选，凭他家里那点儿背景也配和我们站在一起？”“呵，你看他那穷酸样子，面见储君殿下也不知道穿一身新衣。”“莫不是仗着自己长得好，想着能被殿下选进后宫里去呢，哈哈。”
被指指点点的少年隐忍地咬紧了牙关，长眉皱起，鸦黑的睫毛不住地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兄嫂尽力凑钱给自己新做的靛蓝窄身长袍。
辰时的钟声敲响，有宫人在校场的另一端高喝着“储君驾到”，十个少年顿时各收心思，绷紧了神经，站直身子盯着那里。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少女着红白分明的短装，驾黑亮骏马而来！少年们皆屏住呼吸，睁大了双眼，甚至都忘记要行礼。黑马速度极快，如一道黑色闪电转瞬已到眼前。
薄云眼光一扫，却也是呼吸一滞。
是他！
薄云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双从无尽黑暗中伸出的手握紧，立时无法顺畅呼吸。
一模一样的五官，是那个男人的脸。
往昔的噩梦全数被唤起，不，那是梦吗？她宁愿当一切不过一场幻梦！
为什么？明明在这十七年里间都没有任何迹象，在这一刻会突然出现？
她与他在空中四目相对，电光火石，她在他，不，是在场所有人的脸上看到了惊恐的神色。
方才的一闪神竟忘记收缰！
此刻马距人群仅有一个马身的距离，薄云心下暗叫不好。
几乎是本能，手上猛地一紧，缰绳回勒，黑马嘶鸣着高举前蹄，马上的少女黑发翻飞，马下的少年们目瞪口呆。
鲜衣怒马，丰神俊逸，少女的身影深深刻在这些少年们心中多少年都不曾磨灭，她无从知晓。
瞬间，马蹄堪堪落在距第一人脚边二尺处，扬起一团不小的烟尘。
薄云胸中疯狂的悸动仍未平息，再看十人中有八人，已是歪的歪，倒的倒。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薄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愉悦来，看向仍挺立的两人的眼神不觉带了点赞赏。
只是目光触及那人时，心仍是沉了几分。
她突然笑出了声，如江湖儿女那般豪放洒脱，明眸如镜，直叫人移不开目光。吓得歪倒的人急忙爬起来整理衣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薄云翻身下马，动作潇洒流畅。她站在马旁，抬手一礼。
“余御马不精，惊吓了各位，对不住！”
她话音未落，已有人诚惶诚恐地回了大礼，嘴里应着不敢不敢。薄云眼中冷淡，嘴角笑容不变。
“余记得你！今年春猎上世家大族子弟里拔得头筹的。”直接越过打头献殷勤的两人，她伸手指了一身黑色劲装，身材最为高大的男子，“镇远将军朱氏次子，朱原武，可对？”
朱原武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庞上显出几分波动，立时单膝跪地，回以大礼，“能得殿下垂记，臣不胜惶恐！”
薄云点点头。方才那惊险一刻，朱原武不仅不露惧色，还伸出手臂作保护身旁几人之姿，如此胆量，不愧为将门之后。
“明日辰时，来校场报道！”“是！臣谢殿下赏识！”
见有一人已经直接得选，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然而储君却像丝毫没有意识到一样，不在开口。
没有人知道，她心中正在经行一个极沉重的决断。
回想刚刚在马上与他目光相触，那透彻坦然的眼神，不可能是那个人的。
那个男人的眼神，始终是温润平静，却又深埋城府算计的。
她再次看向那个少年，他却立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她。
相同的眉眼，截然不同的气质。敏锐如薄云，只是一瞬的功夫，便再也无法将那个男人的影子与少年相重叠。
薄云心中一冷，这可真真是造化弄人，但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在演戏？
皮囊与灵魂，当真是阴差阳错地分离了？
她抬脚，向那少年走去。
沈薄云，即是顾晴。自襁褓就觉醒了前世记忆的她，当得知自己是容许女子为君的大梁皇室嫡长女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死前最后一句如同诅咒一般的话语竟然成了真。
成为君王的机会就在眼前，自己要怎么做？如果只有自己获得重生，那个男人并没有存于此世，那么就算成为君王，那个为了报复而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诅咒又有何意义？
但是她没有迷茫太久。前世那个明媚痴情的将门之女已经死了，留下的是看破红尘的顾晴与人生刚刚开始的沈薄云。好容易脱离了男尊女卑的社会，自己又有前世记忆的优势，何不在这一世真的认认真真做一回君王？于是作为沈薄云，十几年来她步步为营，后宫争斗、前朝人心都苦心经营，终于坐上储君之位。
她有时看到镜中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脸，会忘记自己前世的恣意活泼；然而在明枪暗箭的往来之中，在每时每刻的攻心算计中，她又会惊觉：自己，已经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了。
她走得很慢，仿佛是在御花园里闲逛观花。两边的人都给她让开了路，而视线尽头的那个少年正在极力地佯装镇定。
等到了离少年只有一步半距离的时候，薄云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又往前进了一步。少年只比薄云高上几寸，这下，她连他低垂的眼睫都能看得清楚。
她察觉到他的身子整个都绷紧了，并往后退了一小步，竟是比刚才看她驾马冲过来时还要紧张。
薄云不禁轻笑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有些僵硬地欠身行礼，趁机又拉开了些距离。“···回殿下，臣、安星杰。”
薄云眼睛微睁，其中顿时盈满欣喜。
“原来是你！”她又进了半步，扶了一把安星杰的双臂让他平身，不意外地看着少年变的更加僵硬，眼神躲闪，鸦鬓边白皙的耳朵染上了绯色。
“你参加文试那篇文章余看了，真真儿是行云流水，关于造纸术革新的观点尤其新颖独到，合余心意。”仿佛周围人都不存在一般，薄云开口如珠玉落盘，皆是对眼前少年的赞美之词，听得人群渐渐有些骚动。“听负责誊抄的刘大人说，你还写得一手好字，今日得见果然是字如其人，气宇非凡啊。”
安星杰听了这话，像是得到了什么鼓舞，面上的表情都亮了起来，抬头直视薄云道：“殿下过誉了。”
这是薄云今天第一次正视他，尽管那副模样她熟悉得不想再见。
眉目冷峻分明但不显凶色，一对漆黑的瞳子深邃却又不含阴霾，那高挺的鼻梁与线条优美的薄唇，皆显出少年人的坚毅与韧性。
明明与记忆中的五官并无二致，薄云却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看着少年瘦削的脸颊和过分苍白的肌肤，她心里隐隐生出些不悦。
觉察薄云对他的审视，安星杰又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极力忍住了自己想往后退的冲动
看着安星杰的小动作，薄云莞尔一笑。
“安卿，可愿和余比试一番？”
安星杰看过来的目光似有喜色，又有点不自信。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薄云不以为意，反而笑意更深。
少年在她注视下缓缓弯下身去，声音略有低沉。
“臣，不胜荣幸。”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