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美人》明夜雪

6、第 6 章

　　她只留下一份虾饺和马拉糕，其余的便被陆琪送给了组内其他工作人员。庄生来探班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忙碌许久，而今吃到了明凤楼的茶点，心里不禁暗想庄生当真贴心，乔愫好运啊。

　　纪修捧着分过来的胡椒猪肚鸡汤，奶白色的汤汁，喝一口还有胡椒的辛辣味，正好缓和了冰冷的胃。喝着喝着，他发起了愣，垂头问道，“他是谁？”

　　季安不明所以的看向他，“谁？”而后恍然大悟，放下汤碗拍了拍纪修的肩，语重心长的宽慰道“别想那么多，拍完出戏就好了。”

　　纪修没有说话，接着一口咕噜咕噜喝完汤，三两下吃完了里面的猪肚，拿起一旁的国小课本开始看了起来，他的背挺得直直的，有股不服输的劲。

　　乔愫在休息室里喝着粥，忽然从镜子的一角瞥见自己。

　　她穿着那个港城最常见的女学生的衣服，翠蓝色的粗布衫，宽而肥大的袖子，长止膝盖的下摆，下面是窄窄的小脚灯笼裤，还是满清末年的模样，让人觉得十分的荒诞。

　　这就是西方国家眼中的华夏，那一代的港城人，生活在被殖民地土地，穿着满清末年的衣衫，却始终不忘自己的故国。

　　而现在港城即将回归了，有些人却被煽动不愿回归，这或许与英吉利有关，可他们为什么不愿意睁眼看看世界？

　　就像她父亲的那位太太一样，住在华丽的半山别墅上，俯视着山脚下的悲欢离合，被利益驱使，以他们的苦痛作为供奉，滋养着自己。

　　“回归。。。你怎么看？”庄斯明沉声问道。他不在港城好多年，他内心渴望回归，就像是游子归乡。

　　乔愫微愣，笑了笑反问，“你瞧我们在拍的是什么故事？”

　　“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庄斯明沉声说着。

　　他没再多少说话，可乔愫知道他懂自己的意思，他的心里也做了选择。

　　这部电影能不能如期上映，乔愫不知道。大家都顾及着英吉利，好些人还为自己是英属殖民而高兴，只有少数人明白英吉利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或许这部电影会被延期，但最后它会重见天日的。

　　这样光荣的任务被交给了季安导演，毕竟她只是个在大众眼里还是个脑子空空的女明星而已。乔愫在心里这样愉快的想着。

　　港城是电影娱乐业发达，是众所周知的。十天拍一组片子，二十天便能投到院线赚钱。乔愫他们的这个电影着实费了番功夫，先后在马来港城两地采景，季导又带着剧组和男主角跑到内地拍战役实景，留下个乔愫做掩护，让大家都以为这是个简简单单的爱情片。

　　这样一来二往，结束拍摄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年岁交接之际，港城也发生了一些小动荡，庄家那位病了许久的主事人在报纸上表了态，是关于港城回归的问题，那是一首名叫乡愁的诗。

　　庄斯明点那位继母，庄太太对于回归问题一直是抱有否定态度的，甚至还和英吉利方面态度暧昧，因为港城回归势必会动了某些人的蛋糕，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病了许久的庄老先生没有同她商量，就直接在报纸上发表了自己关于回归的态度。

　　圈中一片哗然，庄老先生病了许久不出声，竟让大家以为庄氏是那位太太的天下。现在看来，他虽糊涂了多年，临到老了反而清醒了。

　　老虎毕竟是老虎，又岂是狐狸能取而代之的呢。

　　庄斯明是如何说服庄老先生的，乔愫心里有了几分的猜想。

　　年轻的男人或许喜爱美丽的容颜，而年迈的老人往往更在乎身后的名望。庄太太这次马失前蹄，被庄斯明拿下一城，心里不知道想着要怎么报复回来呢。

　　乔愫这时是决然不想和庄家扯上什么关系，可惜谁让她现在是庄斯明明面上的女友呢？
　　就在乔愫忙于电影上映连庄斯明都没空搭理之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径直停在了她出门的必经之路上。

　　“庄太要见你。”车内的人冷冷的说道。

　　麻烦这种事情真是挡都挡不住。乔愫挑了挑眉，笑着拍拍一旁有些紧张的陆琪，“你瞧，庄太邀我喝茶呢！”说罢便眉开眼笑的上车了。

　　陆琪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子，在去找芬姐的路上，她踌躇了半天，想想还是需要同庄生说下的。

　　可兜兜转转发现，除了乔愫，谁也不知道庄斯明的联络方式。大家一时间头大如斗，芬姐听完陆琪的描述，沉吟一声，安慰道，“乔愫向来是没有几分把握的事不会应承，这次她也不会无的放矢的。”

　　在车上的乔愫也没闲着，她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狡黠，口中说着夸张的言辞，“哇！这还有个酒柜！天哪，我可以喝吗？”

　　见开车的保镖不出声，乔愫微微一笑，二话不说就开了瓶苏玳赛美蓉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瞥见保镖那抽搐的眉头，乔愫喝的更得意了。

　　这瓶浅尝辄止，又开了一瓶柏恩斯坦的香贝丹，到位于白加道的庄家时已经开了三四瓶酒了，下车还不忘问，“我回去的时候可以把没喝完的酒带回去吗”

　　乔愫到花园的时候，被菲佣趾高气扬的告知庄太临时有事她要在这里等一个小时。

　　“好啊，那我就在这里到处逛逛看。”乔愫点点头，便不管一旁的菲佣，大摇大摆的在花园里逛了起来。

　　在港城市民心中，港城豪宅之多，却也要分三六九等，乔愫所在的石澳区在那些豪门眼中只能算是普普通通，常说的半山在山顶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山，指的是港城最高的太平山。每当夜幕降临之际，站在太平山上放眼四望，在万千灯火的映照下，港岛和九龙宛如镶嵌在维多利亚港湾的两颗明珠，交相辉映。中环地区，更是高楼林立，壮观无比。

　　芬梨道的狮子亭在背面还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南海。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会给人一种坐拥世界的感觉。

　　至少此时乔愫站在这里着实有种坐拥港城这等不切实际的缪想。

　　白加道是双线双向行车道，禁止巴士、小巴通行，沿途的住宅，正门不在路边，以高架斜道连接，路口有保安，铁闸上贴有告示“私人地方，内有恶犬”是私密度非常高的纯民居高级住宅区。

　　在这条长度只有1.7公里的白加道上，挤满了港城人民熟知或者陌生的富豪们：衡基的李董，华置的大刘，还有金边赌场的老板。

　　乔愫忽然想起去年年底，成交的一笔买卖，成交价近2亿美元，实用面积2692方呎，不知被哪位富豪拍去。但这不如庄家这处住宅，她在报纸上看过，庄家在白加道的这处住宅，实用面积6847方呎，连两个车位，花园1822方呎及平台1577方呎，实用每呎价100,024元。

　　乔愫她自然是不信庄太突然有事离开的说法，说不定就在某个窗帘后悄悄看着自己。她不紧不慢的在花园里漫步，左顾右盼，显得对这里十分的好奇。时不时还同身后的菲佣说话，虽然那个菲佣并不搭理乔愫。

　　一圈下来，回到客厅的乔愫脸上已经出了些薄汗，白净的脸颊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好一副美人薄汗香腮雪的模样。

　　庄太终于姗姗而来，她站在楼梯上，目光冷漠的审视着乔愫。在大家看过来的时候，却又换上了矜持的微笑。

　　原本在乔愫身旁不可一世的菲佣，在看到庄太出现时，赶忙迈着碎步前去搀扶，殷勤的喊着，“太太。”

　　“庄太。”乔愫起身，面带拘谨的喊道。

　　庄太细细打量着乔愫，“确实是个好模样，难怪阿明为了你都不回家。”

　　乔愫干干一笑，略带些奉承的说道，“庄太您风华正茂，我还要多多仰仗您。”心里却想着，庄斯明不回家可不干我的事，这家里有个时时刻刻想对自己下黑手的继母，谁还敢回家哟。

　　庄太的面容不悲也不喜，开车的保镖早和她说了乔愫在车上的事迹，原本是想威慑一下这个小明星，结果被浪费了好些瓶有价无市的好酒。想到这个，搭在菲佣的手忽然攥紧，菲佣露出吃痛的神情却不敢出声，显得畏畏缩缩的。

　　“庄太吃茶。”乔愫笑颜盈盈的端着盏茶，小心的奉上。

　　“太太喝茶是要加奶加糖的。”菲佣接过乔愫端着的红茶，趾高气扬的说。

　　乔愫面带慌慌之色，而后低头不语。心里说着，是啊，是啊，极品滇红加奶加糖，你家太太真会喝。

　　庄太瞥了一眼乔愫的模样，心想着虽然笨了些还贪财，奈何模样生的好看，到能勉强一用。她叹了口气，“阿明回国除了去疗养院看过他父亲外就没有回过家，我很担心。”

　　乔愫露出关切的神情看着庄太却不接她的话。

　　蠢笨，这还听不懂人话。庄太在心里暗骂一句，温和地看着乔愫，“我看阿明是真的喜欢你。不知道他现在在外面住的可惯，乔小姐能否为我多多照料阿明。”

　　对于这种话，乔愫向来是嗤之以鼻，你要真关心早在半年前就该关心了。现在局势不明，想借自己来刺探庄斯明才是真的。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乔愫眉头微皱，露出为难的神情，双手在搓捏，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神情。

　　庄太意会神然，示意菲佣拿来一个墨蓝色包包，是华伦天奴的，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却值银行经理两个月的工资。

　　她从里面拿出支票本子，签了个名字，把空白支票划线递给乔愫。“好好，照顾他。”好好这两个字微微压重。

　　乔愫倒吸了口凉气，诚惶诚恐的接过支票，见庄太面色尚好又接着问，“我在车上喝的酒能带回去吗？阿明喜欢喝的。”

　　庄太愣住了，笑容僵在嘴角，她转动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看着乔愫，心想着可惜了这面庞，内里却是这样贪得无厌的灵魂。

　　“当然。”她双手紧握，微笑着说，能用金钱去买到的才是最容易的。

　　真像位疼爱儿子的母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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