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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卿临篇:初见 ...

  •   长街上人来人往,苏晓的记忆渐渐变得灰暗,一切似乎都是从这一天开始走向相反的道路。

      那日,苏夫人许是突发了一回善心,觉得待嫁的女儿衣着太过朴素恐惹人耻笑,给了些银钱打发苏晓去镇上裁制些新衣。
      苏晓极少有这样出府的机会,春光明媚,好事将近,她只觉得从来没有这样欢喜过,神色愈加轻快动人,带着个小丫鬟滴溜溜在街市上乱逛。

      “无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是花玉楼的姑娘们不合心意么?”
      街市另一面的廊上,一个白衣男子调笑着他身旁的青衣男人。
      七染定睛一看,那青衣男子正是秦知,他懒懒靠在栏上,单手耍玩着一块晶润的玉佩,将那连城之物抛来接去,斜眼看了白衣男人一眼。
      “太脏。”
      “脏?”白衣男子仿佛有些意外的轻笑一声,“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可是稀奇了,你从前可不这样觉着?”
      青衣男子面露不耐。
      “无甚关系,腻了而已。”
      “我本以为你会喜欢。”那男子望向秦知,“那花楼的女人是千娇百媚,你若嫌脏也就罢了,可仙门百家不也有将宗室女子予了你做侍妾的么?”笑意盈盈的再道:“那些个姑娘端庄,总归是干净吧?可你似乎也并没有很喜欢?”
      秦知冷冷的挑起嘴角,“仙门中人心思各异,女人睡在枕边连温柔乡还是催命符都不知,也没什么意思。”
      “啧啧啧,挑肥拣瘦!就是非要去祸害清白人家的姑娘?”白衣男子眼角含笑,摇了摇扇子,“啧啧,着实缺德。”
      “呵,杀人放火的事我做你都不觉得缺德,如今不过想要几个姑娘,就如何了?”
      “不如何,只是想着做了你的人未免也太苦了些。”白衣男子收了扇子。
      “可有中意的了?”
      冷峻的眉目微微一动,手中透亮的玉以极快的速度朝下面的街市飞去,稳稳砸在苏晓的手臂上。
      “啊!”苏晓的手猛的一疼,轻喊出声,那玉佩清脆落在地上。
      “小姐,怎么了?”丫鬟着急过来,忙看苏晓伤势。
      缓过痛去,苏晓微微皱眉,弯腰从地上拾起那枚玉佩,玉佩完好无损,温润晶莹,她拿着站了半晌,抬头找寻玉佩的主人。
      “如何?”望着长街上娉婷的身影,廊上的秦知侧头问道。
      白衣男子摇扇浅笑。
      “甚好。”
      苏晓还执着玉佩站在原地,忽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从对面的廊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她面前。
      待他落定,苏晓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的男子一身天青色衣衫,玉冠束发,眉目霜雪冰凉,腰间配了一把长剑,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苏晓站定作了一礼,柔声道:“这玉佩,可是公子的?”
      “是。”秦知挑起嘴角。
      “那公子可要收好了,如此贵重之物若是弄丢了着实可惜。”
      说完苏晓将那玉佩递了过去,秦知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眼神却一直轻浮的落在她身上,苏晓微微一愣。
      “既然贵重,那就送你。”秦知的眼里都染上戏谑冰冷的笑意。
      “民女虽非君子,但亦不喜夺人所爱,还是请公子收回吧。”苏晓的手有些酸,但仍是将那玉佩托着递与他。
      “不喜夺人所爱?”秦知冷哼一声,“可惜了。”
      “可惜什么?”苏晓微微皱眉。
      “我却最喜夺人所爱。”说完这话,秦知笑着,拂衣而去。
      “什么嘛!真是个怪人!”小丫鬟看着秦知的背影气的直跳脚,“乱丢东西,伤了人还这样轻浮不讲礼数!”
      “罢了,总归我也没真伤着什么。”苏晓看着手里的玉佩,“只是,这玉该怎么办呢……”
      “哼!这玉就当是赔给小姐的,反正是他自己不肯要,小姐你好生收着便是。”
      “可……”
      “哎呀没事的,大不了以后再见到就还给他嘛。”

      ……

      如此,便是初见了。

      世间事变幻莫测,当时的苏晓又怎能知道,长街上这一面之缘,会将她和她所珍重的人逼入何等绝境。

      次日,苏晓在书房写字时听得外厅里一阵喧闹。
      “这位大人,不是苏某不愿,实在……实在是小女已许了人家了,这——这……”
      客堂里坐着一位白衣公子,与周围人的不安与焦急不同,他手里慢悠悠的摇着扇子,眉眼弯弯,气定神闲。
      “苏老爷莫急。”白衣男子收了扇,“你家小姐这不是还没过门么?我已派人去了林家,相信很快就能妥善解决。”
      “可……这……”
      “况苏小姐连信物都收了,若不信时,苏老爷细问可知。”
      苏老爷一愣。
      “秦大人之意……是小女私会外男?这——这怎么可能——”
      白衣男子闻言神色愈加有些不悦,遂敛了笑打断了他。
      “苏老爷莫错了主意。”
      “卿临台秦氏是什么样的人家,想必不用在下多言?多少人挤破了头要和秦家攀上关系,更别说现如今,是我家家主要与你家结亲,苏老爷这般,怎么反倒是不愿意的样子?”
      苏老爷额上早已爬满豆大的汗珠,言语更加诺诺,“不敢……苏某不敢……”
      白衣男子复又转而微笑。
      “如此便好,三日后会有人来接苏家小姐过门。”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届时——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我们家主可没有在下这般好说话。”
      苏晓听得这些话仿佛晴空霹雳,忙伸手扶住架台稳住身子。
      度城秦家……怎么会怎么会惹上秦家?
      信物?信物又是……?
      苏晓此时心境沉浮,七染与她同体而感,只觉胸口绞痛,视线模糊。
      苏晓强行按捺住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林远哥不会同意的,只要林家不松口,就总还有一线转机。
      白衣男子正施施然从客堂里出来,淡淡瞥见廊上苏晓靠着架台,面色惨白,似有不适,意味深长的对上她的目光,笑了笑踱步而去。
      苏晓强撑起身子走去客堂,苏老爷一脸无奈与疲惫靠倒在木椅上,王氏也从后廊上过来,嘴里骂骂咧咧,一眼看见苏晓,气不打一处来,揪着苏晓的袖子破口大骂:“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没一日安生的小贱蹄子!你昨日出去到底做了什么?!度城的秦家现在都派人把整个宅子围起来了!肯定是你吧是不是你昨日得罪了什么人——你这小蹄子!”
      苏晓被她推搡的头晕目眩,胸口更是疼痛不堪。
      “好了!夫人!。”苏老爷怒,一手指着丫鬟篱篱,“昨日你陪小姐出去的,你来说!”
      篱篱害怕的赶忙跪下,慌乱道:“真的——真的不关小姐的事!我们昨日什么都没干!”她言语着急,喘着气,“昨日只是——只是遇到一位公子,在街市上无缘无故用玉佩砸了小姐,那公子怎样也不肯收回玉佩,是他——是他硬把玉佩给了小姐啊!”
      苏老爷抬头,声音怔怔,“那男人是卿临台秦家主……”
      “那——那这秦家人围了咱们府……到底是要如何呀?”王氏张口急急的问。
      苏老爷低头扶额,“方才秦家来人,说要接了她,接她去做秦知的……侍妾。”
      最后那二字那般沉重与耻辱,砸在苏晓的心上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篱篱愣在原地,抬头看向苏晓。
      苏晓皱眉闭眼,只觉心头滚烫而疼痛。
      “我却最喜夺人所爱。”
      言犹在耳,当时的她糊涂着不曾明白,现在才知他竟一语就决断了她的命运。
      王氏还在身边,听得苏老爷这话,即刻便欣喜起来,“什么!老爷,我没听错吧?秦家家主看上她了?”
      王氏脸色转晴,“哎呦~老爷,这是多大的喜事!你愁什么呢!”嘴里一边絮絮叨叨,“秦家……那可是仙门秦家,哎呀太好了,咱家日后可都好了……”
      “你懂什么!”苏老爷尤自发愁,“秦家那样的人家我们如何攀的起,那秦知……都传那秦知是个最暴虐狠戾之人,杀伐无数……他家中仙门贵妾多不胜数,晓晓若嫁了他……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哎呦老爷!”王氏撇撇嘴,“那度城秦氏家大业大,虽比不上若水那支,但徒众少说也有千人,多少人排着队巴结?侍妾?侍妾又如何?做他家的侍妾还不是几辈子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虽都说那秦家主为人有些狠辣,但那也没什么,有这样的家世,脾气坏些也正常!若有咱们晓晓能时时刻刻在边上软言软语哄着,咱们苏家日后的荣华富贵哪里还用愁!”
      王氏越说越欣喜,红光满面的一把拉过苏晓的手,“你呀,去了秦家可争气些!我们苏家拉扯你到这么大,你也该报答报答,好好儿伺候家主,也让我与你□□后也沾些好处啊!”苏晓就这样一直任由王氏拉扯,脸上已是惨白的没有一点儿颜色。
      “晓晓,我问你。”苏老爷忽沉了声音,“你……你可愿意?”
      王氏立刻接口,“她怎么会不愿意!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苏老爷没理会王氏,仍是定定的看着苏晓。
      “女儿,不愿。”
      “什么!你这蹄子!……”王氏一听这话立时急了。
      “这、这天大的好事你说你不愿意?!!你——死丫头真是疯魔了!!!”
      王氏急了,“哎呀!老爷宠坏这小蹄子了!这事儿还由得她说愿不愿意?秦家这样的门户,我们哪里吃罪的起!若说不愿意,卿临台的人那还不立时冲进来砍了咱们满院老小么!”
      苏晓不再言语,王氏急的狠了,愈发满嘴张狂放肆胡言,“好啊!我就知道你与林远那小子有私情!怎么!不愿嫁予旁人?!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老小被逼死不成吗!”
      她急急喘了口气,“就算,就算你个没良心的不在乎我和你哥哥的死活,难道你忍心连累老爷和你那个重病难行的娘么?!”
      “够了!此事尚未有定论,也要与林家商议才是。”苏老爷喝道。
      苏晓的心里仍存着一丝希望。
      她是相信林远的。
      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记忆里那个总会温柔的对着她笑的林远。
      那个总会给她买好多小玩意儿,只要她一哭就不知所措的林远。
      那个许诺要娶她为妻,会一生一世保护她的林远。
      ……
      是夜,父亲却告诉她。
      “丫头……林家……同意了。”
      她一路推开小厮丫鬟,疯了一般的跑出院门去找他,秦家的护卫出奇的没有去拦。
      她从没想过他会同意,她曾天真的以为他至少会为她争取,她想问问他为什么,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了么?
      可当她终于站在他面前,她却什么也没问出口。
      她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神色慢慢由惊讶转为悲伤。
      她已看懂一切。
      是了,何尝又能说自己不愿呢?父亲和娘,林家也会被牵连,难道还真能由着自己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父亲的书房强忍着泪水答应了这门婚事。
      她记得父亲的神色是如何微不可查的松乏了下来。
      心底苦笑。
      说到底,父亲也是希望她去的吧?
      离开苏府的前一晚,年迈的父亲老泪纵横,“晓晓,是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是爹没用,最后竟要你……”
      “本想着,若你嫁给林远为妻,也是一段良缘,他必会待你好的……可……哎……”
      “你的脾气爹是知道的,本没什么好嘱咐你,但都说那秦知恶事做尽,性情又狠戾,爹实在是不放心啊,你在卿临台要事事留心,不要违逆他心意……”
      “嫁去秦家,爹若要护你也是有心无力,一切……唯有靠你自己了。”
      那晚,父亲对她说了许多的话,比他这些年对她说的加起来都多,她只诺诺的一一应了,其实她一句都没有记真切,就连父亲的脸,都模糊的有些看不清。
      入府那天,她深深回望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觉得一切又变得陌生起来。
      旦夕惊变,祸从天降,这样轻易击碎了她的幸福美梦,那些从前她自以为熟悉的人和事竟都是那样轻易的就拜倒在权势与威压之下。
      她低头进了轿子,没有一点儿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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