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城去矣》元上卿

3、心悦之人

　　安九背起竹筐，阿青在他身后步步趋近，踩着潮湿泥土上的脚印，沿小径向山上行去。
　　钦州城的战争已止嚣尘上，城主被西夷大皇子接掌，采取怀柔政策，对主动投降的将士百姓网开一面，有些硬骨头便就地格杀。恩威并施，以是越来越多的人投靠西夷。不出十日，钦州城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俨然已成了西夷版图上的一块城池。
　　千里外的京都风云变幻，奸臣弄权，宦官掌势。几十万大军缓缓在锦云城聚集，由镇国将军统领北上，不出几日便能抵达钦州城外，西夷军早已接到了密报，将一座城防备的固若金汤，严防死守，打定主意要抵抗到底。城里城外气氛紧张，安久却悠悠然带着阿青上了山。
　　昨夜下了一场雨，潮湿的气息尚且弥漫在鼻间。满山绿叶被雨水洗涤得越发剔透，仿若流翠，小径两旁花木扶疏，隐约可见不远处城门大开，一队队身着铁甲的西夷士兵匆匆驶出，马蹄声杂乱，盔甲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微光。
　　阿青停下了脚步，有些着迷的望着军队远去的影子。“安九安九。”她伸手拽着身前男子的衣角，急急的指给他看。
　　安九淡淡的瞥了一眼，看着她小脸上掩不住的雀跃，轻轻揉揉她的头:“那是西夷的军队，阿青喜欢？”
　　“军队？我也能穿着那种亮闪闪的衣服骑马吗？”她笑，细长的凤眼里铺满了碎金。
　　他有些怔然，看着阳光下绽开的笑靥，却是想起了雨夜里独立城门的孤寂身影。白底墨青云纹战袍，一样细长的眉眼，薄唇却是紧紧抿着，眸子里是浩淼的漆黑，沉沉的，仿佛散尽了光华。
　　原来，她也有这么无忧无虑的笑容。
　　“不能。”他反手拉住了拽着自己衣角的手，牵着她向山上走去，“不过，我可以教阿青练武。”
　　“真的？”她马上又开心起来，“那我得叫你师傅，对不对？”
　　“不对，”压下了心中莫名的悸动，他冲她微微一笑，眉目温柔:“要叫老师。”
　　不大的药筐很快被各式各样的草药塞满。待安九将一株苦枥丢进背筐，抬头间却发现漫天霞光璀璨，似火的卷云铺至天际，映得山际一片火红，仿佛春去夏远，猝不及防的站在了秋天的彼岸。
　　阿青歪在一旁的青石上睡熟了，安九转过头寻她时，霞光给她静卧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绒光，像剪影，朦胧飘渺。
　　安九看着她的侧影轻声叹息，弯腰将她背起，单手提着竹筐向山下走去。一步步坚定，夕晖映了满身，仿佛能这样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阿青是被药香熏醒的。室内豆大的烛火摇曳生辉，黑衣的俊朗男子端着药迈进屋来，如玉的脸廓清晰，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她接过碗来，乖乖的一饮而尽，苦得直吐舌头。
　　“睡罢。”他在榻边坐下，伸手细细掖着被角。她身体还未痊愈，又素来眠浅，最近总是噩梦连连。是以每晚他都要守在旁边，待她睡熟后才悄然离去。
　　“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睡？”她探出手来拽着他的衣袖，眸子干净纯粹，又意外的固执:“隔壁杨大婶说夫妻要睡同一张床的。”
　　空气停滞了半响，他僵着脸解释:“只有互相心悦的人才能睡同一张床。”
　　“什么是心悦？”
　　“当你看到那个人，就期盼着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顿了顿，黑眸里罕见的带了点紧张神色。“那……阿青心悦安九吗？”
　　“嗯。”她不假思索的点头，眸里笑意满满，“阿青想和安九永远在一起。”
　　“安九也心悦阿青。”他慢慢的笑了起来，眸子里盛满温柔缱绻:“睡罢，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