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神明见过的焰火》兔子耳朵会劈叉

9、第九章

　　当收到徐徐的信息时，陈渡正烦躁着。
　　周美云这个女人有病吧！明明说过无数遍，不能深浅色混在一起，她偏偏要放进她的红衣服。就连洗衣服这种事，她也要发疯对着干吗！
　　陈渡把自己被染成粉色的白体恤扔进垃圾桶，一脚踢上洗衣机的门。

　　走到KTV门口的时候，俞焰打来了电话。
　　“俞焰？有事吗？”
　　“今天不是徐徐的生日吗？我想问问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陈渡看了看KTV周围，不远处有一家花店。
　　“我买的花喔。”
　　“那好，你出发了吗？”
　　“我刚下楼，你快点来，我们在KTV门口见吧。”
　　“好，再见。”
　　“再见。”
　　陈渡挂掉电话，走进花店，看了看价格，选了满天星。

　　陈渡在花店坐了十五分钟，觉得差不多了，便向KTV走去。
　　俞焰就站在KTV门口。“陈渡，你来啦。”
　　“嗯。刚刚有点堵车，所以有点晚。”
　　“我也刚到。给你看我选的礼物。”
　　俞焰从礼品袋里拿出一个礼盒，打开，是一条很漂亮的红苹果吊坠的银项链。
　　“是苹果，好特别。”
　　“喜欢吗？”俞焰将项链取下，给陈渡戴上，“这是送给你的，这是专属于白雪公主的红苹果。”
　　“我”
　　“对啊。不用问我原因，因为没什么原因，只是我刚刚第一眼看见了它就觉得它和你好配。”
　　“可是，”陈渡摸了摸这冰凉的吊坠，“我不需要。”
　　俞焰眨了眨眼睛，没有理她，拉着她进了KTV。

　　打开门，徐徐正一个人站在酒桌上又唱又跳。
　　“啊！”徐徐一声尖叫，“陈渡俞焰，你们终于来了。”
　　“徐徐，你怎么一个人啊”陈渡将花放在一旁，又把沙发上的酒瓶放在地上，艰难地坐了下来。
　　徐徐浑身红透，像只煮熟的螃蟹，在桌子上一蹦一跳，“今天是什么日子？徐徐小朋友的十八岁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和好朋友们一起度过！你们都给我开心起来！接下来，让我给自己点一首歌，这首歌就是，就是，就是《分手快乐》！”
　　徐徐嘶吼着，考验着话筒和听众们的承受能力。
　　陈渡没有办法，只能把她拉到沙发上抢走话筒。
　　“徐徐，你喝多了。”
　　“我没有，”徐徐大手一挥，“我才喝两口老白干而已，小酌怡情嘛。陈渡啊，虽然我一个人有些孤单，但是没关系，你一定和俞焰要幸福啊！让我来为你们献唱一首《好日子》。”
　　俞焰忍俊不禁，打趣道，“她真是喝了不少，这都开始说胡话了。”
　　陈渡也不知怎么办，“那怎么办？送她回家吗？”
　　“她喝成这样，回去怕是会挨训。陆岸一呢？她的生日，陆岸一不来吗？”
　　徐徐一听熟悉的名字，一下又激动起来，“陆岸一，那个混蛋！”
　　她伸手想要抱上俞焰，俞焰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徐徐又抱上了陈渡，一顿痛哭流涕，“陆岸一啊，你是不是死了啊！你都请假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学校啊，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是不是犯事儿跑路了啊，跑路你也带上我呗！我生日你也不来…”
　　“既然如此，那给陆岸一打电话吧！”俞焰拿出电话，拨通了号码。
　　“嘟…”冗长的电话杂音。
　　没有人接。
　　第二次拨打，
　　“嘟…喂，你好。”电话被接通，却不像陆岸一的声音。
　　“喂，陆岸一吗？”俞焰拿着电话，讲了几句，然后挂断。
　　“怎么了吗？”
　　“找到人了，在大排档那里，人喝醉了，店老板接的电话。还去吗？两个酒鬼见面，应该会打起来吧。”
　　陈渡拍了拍徐徐，“徐徐，找到陆岸一了，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不舒服吗”
　　“什么？找到那混蛋了！”徐徐瞬间精神抖擞，直直站立起来，环顾桌子一周，然后拿起一个烟灰缸冲出房间，“走，办他！”
　　陈渡和俞焰相视一笑，跟了出去。

　　他在那儿许久了。喝醉了就睡，睡醒了就继续喝。可是，再怎么喝，他脑中都是那个躺在冷冻柜里的人的脸。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管过自己和母亲。自己好不容易忘了这世上还有他的存在，可是，他偏偏又出现了，还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唤醒了母亲心中的痛。这样一个人渣，根本不配母亲为他伤心。好恨啊，恨他为什么是自己的父亲，恨自己这么多年为他承受这莫名其妙的一切！他的债务，他的冤孽，与自己何关？现在，他死了，自己依然不能解脱。
　　陆岸一仰头，又往自己胃里灌了一瓶酒。
　　神啊，难道不能也送他一个绝症，一场车祸，一次天灾…
　　人间，真的全是痛苦。

　　当徐徐找到他的时候，陆岸一已经不知道在那儿几天了。脸色暗红，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很脏了。整个人浑浑噩噩，像得了什么重病。
　　徐徐心就软了下来，在桌子上放下烟灰缸，轻声唤了一句“陆岸一”。
　　陆岸一抬起头，看着满眼含泪的徐徐，又低下了头，拿起酒，“你怎么来了”。
　　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徐徐的气又上来了。
　　“陆岸一，你个混蛋！”她夺过陆岸一手中的酒瓶，用力摔在地上，绿色的玻璃碎了一地，“陆岸一，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这个麻烦精，永远都在惹麻烦，你死在外边儿最好了！省得我一天都担心给你收尸！酒酒酒，你就知道喝酒！酒会麻痹你的神经，你喝那么多，小心变成傻子！这么些天你去哪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我还以为你犯事儿跑路了！”
　　徐徐突然哽咽，哭得稀里哗啦，脏乎乎的小手一抹，更成了大花脸，
　　“陆岸一，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我不勉强你，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以后不缠你了，你别这样了…”
　　陈渡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内心有些触动。
　　原来在爱里面，所有人都一样。他好就行了，根本没有闲工夫在乎自己的想法啊。

　　陆岸一垂下眼帘，又开了一瓶酒，对着她一晃，“生日快乐！”然后他又咕嘟咕嘟地喝完一整瓶。
　　徐徐感受到这句话的疲惫，整个人更加控制不住。
　　“陆岸一…”
　　陆岸一把空掉的酒瓶扔到桌上，“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美好的夏夜总是会有烦人的蚊虫。
　　“哟，这不是陆亚斌他儿子吗？”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围了过来。
　　领头的男人一脚踩在凳子上，手中的棍棒敲在桌子上砰砰作响。“陆岸一，听说你老子死了。他死了，那我们的钱怎么办啊？你替他还了呗，免得我们老是要到处找你小子，兄弟们都很烦的！”
　　陆岸一站了起来，将徐徐一把拉在身后，“他欠的钱，凭什么我还！”
　　“就凭他是你老子！”
　　“我不会替他还一分钱的，永远不会！”陆岸一语气很冷，似乎在压抑内心的怒火。
　　男人放下腿，拿着家伙站好，斜着望向陆岸一，“我看你小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周围的男人逐渐缩小范围。
　　“这件事，跟她无关，你让她走。”陆岸一眼角寒光凛冽。
　　“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徐徐害怕却坚定地拉住陆岸一。
　　“胡闹！”陆岸一皱着眉头看着她，“你受伤了怎么办！”
　　“我不怕！”徐徐坚定的目光让他有些感动。身体里凝固的血液似乎又流动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陈渡焦急地咬住手指。
　　俞焰想起不远处有保安亭，“我去帮忙，你去叫帮手。”
　　“可是…”陈渡有些担心。
　　“没事，我们可以应付。你快去吧。”俞焰点了点头，似乎在给她信心。
　　“好吧。”陈渡转身跑向马路。
　　她突然回过头，看着远处俞焰的背影，与记忆中北川的背影渐渐重合。
　　他也是如此，独自一人抗着所有，不肯让她受半点伤害。

　　“俞焰？你也来了？”陆岸一有些讶异。
　　“嗯，还有陈渡，她去叫帮手了。”俞焰站到陆岸一背后，与他背靠背。
　　三人被团团包围，陆岸一牵着徐徐的手，将她紧紧护在身后。他右手拿起一个酒瓶，在桌子上猛地敲碎底部，露出锋利的碎碴儿。
　　“来啊，一起上！”
　　混乱的拳脚，棍棒和酒瓶的敲击声。
　　俞焰敏捷地躲避攻击，找准时机一击致命。
　　一个男人想要抓住徐徐，被徐徐慌忙之间一脚踢中肚子。另一边的人瞅准时机，一个啤酒瓶砸了下来，陆岸一眼疾手快，拉开徐徐，后背挨了一瓶子。他也不吭声，一脚又把那个人踢得老远。

　　“警察！前面干什么呢！”一个男人冲了出来大吼一声，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陈渡。
　　打手们听见“警察”二字，吓得立马一哄而散。
　　陆岸一伤痕累累，却始终没有放开徐徐的手。
　　等那些人都走完之后，他转过头来，发现徐徐早已泪流满面，他急忙观察她身上，“没事吧，是哪里受伤了吗？”
　　徐徐抱住陆岸一，失声痛哭起来。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哭着。
　　陆岸一呆呆站着，不敢触碰。
　　夜晚寒冷，她却暖暖的。
　　陆岸一觉得心里有点疼，不知道为什么疼，只是觉得那比身上受的伤还要疼。

　　你啊，怎么这么傻啊。喜欢我有什么好的，我这种混小子只能给你带来伤害啊。要是我保护不了你，该怎么办啊！

　　陈渡松了一口气。看着好端端，连头发都没乱的俞焰，迟疑了一会儿，“你，没事吧？”
　　俞焰捂住胸口，“我刚刚被打了一棍，可疼了！”
　　陈渡扶住他，将信将疑，“人没事就好。”

　　“徐徐，你怎么在这儿？还有，陆岸一？”徐八一眉头皱得老高。
　　徐徐听这声音，僵硬地松开陆岸一，转过头来，“哥，是你啊，太巧了吧！”

　　初夏的晚上真冷啊。

　　徐八一拽着徐徐回到家，毫不客气的将她丢进卧室，一屁股坐在床上环抱着手，“解释吧！”
　　“哥，解释什么啊？”徐徐决定装傻充愣，她挨着徐八一坐了下来，抱着他的手臂撒起娇来。
　　徐八一冷漠地将她推开，“徐徐小姐，夜不归宿和男子在街上搂搂抱抱，还差点被群殴，你是想被爸知道了好打断你的腿吗？”
　　“好啦，我知道错了，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吗？出去玩玩结果遇到了危险，我也不想的嘛。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好几天留宿外面，谁知道你是不是加班啊，没准你还跟人鬼混呢！”
　　“我那真的就是正正经经地在工作！”
　　“行行行，我知道，我相信你，所以你是不是也该相信我呢。再说了，我今天生日，你是不是忘了！”
　　“我，我，我当然记得！”
　　“那礼物呢？”
　　徐八一理直气壮，“忘在局里了，明天就带回来！”
　　“好，我等你明天带回来。不过，现在，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认识陆岸一的。”
　　“工作机密，无可奉告。”
　　“我不用知道什么机密，你就告诉我，陆岸一的爸爸是不是出事了？”
　　徐八一叹口气，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徐徐若有所思。
　　徐八一突然瞟到徐徐衣服上的校徽，心里一咯噔，一时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

　　案件的遮羞布被划出一个口子，真相渐露轮廓，但迎面而来的危险更是无法预测。

　　徐八一不禁担心起来，“你不要跟陆岸一那群人走得太近，他们太危险了，你又不聪明，小心被人家利用…”
　　“知道啦知道啦～”徐徐根本无心听话，只是把徐八一推出门外，然后迅速关上门。
　　空荡荡的房间里，徐徐一阵鼻酸。
　　陆岸一，原来你藏着这么大的悲伤，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像以前一样快乐？

　　陆岸一轻轻拧开门。
　　四方小屋里只攀附着一颗昏黄的灯泡，母亲正坐在角落的床上补着一双破了洞的袜子。她抬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温声说道，“回来啦？”
　　“嗯。”
　　“饿了吗？锅里有饭，我去给你热热。”母亲放下袜子，走向厨房。所谓厨房，其实不过是摆在楼道里的一口锅。
　　陆岸一难得没有拒绝，反而乖乖地坐在床前，看着母亲忙活的样子。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无视着眼前的幸福，反而让自己陷在那些已经过去的痛苦中。就忘掉吧，陆岸一！你要继续地过你自己的日子，继续没心没肺地快乐。那些不好的人和事，就让它们随着那个罪魁祸首死去而死去，那些不堪都不会再属于你了。
　　陆岸一吃了两大碗饭。
　　母亲就乐呵呵地望着他，看着他狼吞虎咽。又去给他接了一杯水。
　　她放下水杯，突然开口，“我对他，早就没感情了。”
　　陆岸一动作僵住了，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我难过，是为自己为你，不是为他。他死了也好，这种人活着就是累赘。我们娘俩早就解脱了，我们有自己的生活，与他无关的生活。你是你，他是他，岸一，你是轻松的，你始终都是为自己而活。”
　　像有什么石头在心上悬了多年，终于掉了下来。
　　可以清晰地听见滚落的声音。
　　如释重负。
　　陆岸一放下筷子，“妈，袜子破了就再买一双吧，别补了，免得人家看见了会笑话。”
　　母亲笑了，将昏黄的光线刻进眼角的皱纹，“好。你明天去上课吧。”
　　“嗯。”

　　爱与恨都是原罪，原罪累积成山，压在你心上。你越想挣扎，它就越沉重。但当某一日，你看到了那些曾经被你忽略的风景，突然释然了，那这便是你开始赎罪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