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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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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渡。”
“嗯?”
陈渡闻声抬起头,却正好被一捧滩水命中脑袋。
海水顺着脸往下流,打湿胸前的衣服。
偷袭的人乐得不可开支。
陈渡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舀起一大捧水,冲向俞焰。
战斗持续了好几个回合,最后以陈渡被绊倒摔进水里,俞焰把她捞起为结束。
被捞起的陈渡一脸委屈,气鼓鼓地坐在沙滩上。
白色的校服衬衫打湿后紧贴在雪白的皮肤上,勾勒出未成熟的曲线,粉色的少女内衣若隐若现,好像泡在水中等待被一口咬掉的草莓。
俞焰脱下外套,给陈渡穿好,“别着凉了。”
“你为什么会转学呢?”陈渡随口问道。
俞焰坐到陈渡旁边,认真地说了起来:“南部的新区这么些年不停地在扩建,政府一直都打算把盛高分校改成私立贵族高中,不过老校长坚持要让高三的孩子参加完考试才肯同意,所以计划迟迟没有开展。但最近,有些变故…”
“什么变故?”
俞焰捡起一颗石头,随手在地上画了一个正方形,语气平淡。“有人举报老校长受贿,老校长就被革职了。新校长同意了改建的计划,我们就被分到各个学校啦。”
“原来是这样。”
陈渡点了点头。
盛川是座沿海小城市,房屋自低处的海边向高处扩散。南北分为两部分:上部是颇有年岁的北部老城区,下方则是新建的充斥着沿海豪宅和观景大楼的南部新区。政府为了新区,投资巨大,浩浩荡荡地建了许多年,到现在也不满意。
“陈渡~”
熟悉的清脆的声音。
陈渡转头一看,
发现是徐徐。
徐徐开心地大老远的就拉着陆岸一蹦跶起来。陆岸一却趁机甩开黏在自己身上的手,逃命似的跑向陈渡。
“陈渡,救我,徐徐非要缠着我!”
“嗯?”陈渡歪头。
徐徐不认输地追了上来,还没有让自己喘气,就先狠狠一拳打在陆岸一的背上。
“痛痛痛!”陆岸一龇牙咧嘴。
“谁叫你又逃走的!”
“凶死了,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陆岸一不怕死地嘟囔着。
“你!”徐徐举起拳头,怒目圆睁。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陆岸一赶紧求饶。
徐徐冷哼一声,转头看了陈渡旁边的男孩两眼,若有所思着。
她拉起陈渡的手,“陈渡,你怎么也在这里?还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子。难道这就是你今天中午抛弃我的理由吗?你谈恋爱和我说嘛,我又不是不准,但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吃饭啊!一个人吃饭根本不能算吃饭,只能算补充维持生命活动所需的能量啊!我超级难过的!”
“就是啊,陈渡!要不是你,我能被她逮到!你要给我一个说法啊。”
陈渡迅速思考着自己该作何解释,尤其是如何说明陆岸一已经不是她的同桌这件事。
“我是今天转学来的同学。我叫俞焰,是陈渡的新同桌。”俞焰率先开了口。
“什么?”陆岸一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满脸受伤的样子。“我居然被抛弃了!”
他走到俞焰旁边,攀上俞焰的肩膀。
“可以啊,兄弟!今天初来乍到,就知道挑我最喜欢的同桌下手。这招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也教教我呗…”
说着便自然而然地挽着俞焰越走越远。
徐徐抱着陈渡的胳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望着陆岸一。
“你们怎么在这里?”陈渡问。
徐徐更加哀怨,“还不是因为陆岸一!我正在学校附近转悠找吃的呢,就看到他被一群特别凶的人围住,里面有个人脸上好大一条疤呢,看起来可坏了!要不是我急中生智,假装报警,他又要挨揍!”
陈渡想起,她和陆岸一高中刚开始那会儿就是同桌,只不过他老是请假不来,刘志国就老是叫她给他送资料。她以为陆岸一不来,肯定是因为得了什么大病。结果去他家的时候却看见他鼻青脸肿的像个猴子一样,还在身残志坚地啃西瓜。着实让陈渡乐了许久。从此,凡是他请假,陈渡就知道,他肯定又是去跟人打架了。
至于认识徐徐嘛,是因为徐徐老是来找她帮忙打探陆岸一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二班的徐徐同学喜欢一班的小混混陆岸一。而陆岸一,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众人皆醒他独醉”,不肯答应。其实陈渡看得出来,陆岸一不是没有动心,只是徐徐太像个小孩子,很多事情不小心就会伤到她。陆岸一,其实是不想让徐徐这样单纯的女孩因为他而染上污点吧。
“对了,”徐徐突然凑近,带着审视的目光,“你和那个转校生,怎么会在这里?”
“呃…”真是说来话长了。
陈渡走的时候,海上的乌云已经沉甸甸的,不断向城市延伸着。
神明啊,大雨究竟是洗涤人间的恩惠,还是掩盖罪恶的幕布呢?
“到了!”
陆岸一拉着俞焰熟练地来到一家游戏厅的门口,开始欢呼起来。
游戏厅外挂着五彩斑斓的灯牌,廉价的弹珠游戏被摆在了门口。而厅里,则装修得精致多了,各式各样的游戏机排列整齐,空旷的大厅里有着不少人。
徐徐一脸激动,“哇塞,我第一次来游戏厅诶!”
她好奇地看着各种机器,“看起来都好好玩的样子!是投币随便玩的那种吗是不是可以抓娃娃!”
“那当然啦,欢迎来到我的宝藏世界!随便玩,别客气!自己付钱就行了!”陆岸一敷衍地招呼了两声,然后便加入了一场赛车游戏。
徐徐环顾四周,终于看到远处一排排糖果色的娃娃机,她瞬间被迷花了眼。
“陆岸一,陪我抓娃娃!”
陆岸一假装没有听见。徐徐懒得多费口舌,直接生拉硬拽地把他拖了起来。
“哎呦,你能不能自己动手,您是手脚哪不方便啊!”
“别磨蹭,快点!”一米六的徐徐总是能轻易地给一米八的陆岸一肩膀来上一拳,让陆岸一乖乖听话。
“好好好,抓哪个”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
“你以为批发呢!要这么多!”
“少废话!”徐徐转过来喊了起来,“陈渡,俞焰,你们快来。陆岸一这个傻子,抓了半天一个都没抓到!太笨了!”
陆岸一翻了个白眼,只用一只手就紧紧堵住徐徐的嘴巴,“好啦,我的小公主,小陆子马上就给您抓到,着啥急嘛!咱能不能安静等候,做个可爱的小公主!”
徐徐马上服软,乖乖等着。
俞焰突然俯身,温柔地看着她。
“你去卫生间把里面的衣服脱了,然后烘干。下午还要上课,穿湿衣服可是会感冒的。”
陈渡点了点头。
俞焰揉了揉她的头发,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
他也喜欢这样。
陈渡一瞬间有些晃神。
“乖,有事叫我。”
陈渡惊醒,转身落荒而逃。
俞焰看着她逃走,嘴角难以抑制笑意。
“哎哟,人家不过就是去趟厕所,不会弄丢啦!别看了,走,跟我们抓娃娃去!”陆岸一和徐徐齐心协力,又哄骗了俞焰这枚大将加入阵营。
等陈渡烘干衣服回来后,抓娃娃三人组已经全部败下阵来,徐徐坐在椅子上,愁容满面。
“也没人跟我说过抓娃娃原来这么难啊!”
“一个也没有抓到吗?”陈渡问。
“那倒不是,”陆岸一举起手中两个吊坠,“老板看我们花那么多钱都没有抓到,就好心送了我们两个。喏,《名侦探柯南》限定版江户川柯南和毛利兰吊坠各一枚。可她啊,非说老板是在嘲笑我们,你说怎么办!”
陆岸一一脸无奈。
徐徐深深地叹了口气,抢过吊坠,往陆岸一书包上系上毛利兰的吊坠,又把柯南系在自己的手机上。
“陆岸一,勿忘耻辱,方得成功。你要时时刻刻带着它并且想着我,这样你一定会成功的!知道了吗!”
“什么?”陆岸一满脸疑惑,望向两位旁观者,“她什么意思”
陈渡和俞焰整齐地摇了摇头。
“走吧,该上课了!”徐徐拎着陆岸一的领子飞快跑了。
下午,路晓白没有来。
晚间放学,用徐徐的话说,是一场小规模的人口迁徙。
徐徐家境殷实,父亲是这一片区的警察局副局长,平日里自然是有专车接送。徐徐有时也会要求送陈渡回家,不过陈渡向来都是拒绝。
那些拥有一切的人对没他富有的人总是很怜悯,那些施舍的好处,不过是用来向别人显摆,他过得有多好。如果你真的相信他们是善良的,那你也怪不得他们施舍后的冷漠,因为你,太蠢。
“陈渡,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外面雨很大的。”
“没关系,有人来接我的,别担心。”
“好吧,真是个固执的小老头儿!”徐徐满是担忧地望着她,“那我先走了喔,再见!”
“再见。”
雨真的很大,那棵樱花树甚至被砸落了好几层叶子。路灯也有点接触不良,一直明明灭灭。教学楼前的水流从梯子一路奔腾而下,最后在校门口汇成一条河。
“诶,那是徐徐吗?”
“叫一下不就知道了!”
“徐徐!”
两个女孩呼喊着徐徐的名字。
徐徐转过头,“小云,是你们在叫我吗?”
“徐徐,雨这么大,可以顺路送我们回家吗?”
“好啊,快上车吧。”
“谢谢,你真好。”
女孩们收掉小花伞,坐进了车里。
为什么自己做不到呢?普普通通的友情。为什么到自己这儿,就这么难呢?
看着徐徐坐上车,缓缓离开。陈渡神情淡漠,可眼底终归是有一丝羡慕的。
她这种不堪的浑浊的人生,让她变成了阴沟里的老鼠,外面色彩斑斓的世界虚伪地说着包容万物,可她却无法被接纳,她也做不到融入,根本不会有人来爱这样卑劣的她。她的灵魂将永远肮脏,直至完全沦为污秽。
“找到你了。”俞焰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陈渡的身边,笑意满满地望着她。
他喜欢安静地望着她,那样很幸福。
“你怎么还在这儿?”陈渡抬头望着他。
灯光昏暗,他的睫毛被拉成了长长的阴影,挂在脸上。
“都说了有雨,你又没伞,我得送你回家啊。”
“不用了。”陈渡习惯性地拒绝。
“那你打算淋回去,明天好发高烧请假?”
“我会等雨小了再回去。”
“那好吧,”俞焰叹口气,“我的新同桌真冷漠。”
他走进了雨中。
陈渡低下头,莫名有些失落。
但眼下的脚似乎没有挪动。
陈渡又抬起头,对上俞焰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拉住她的手臂,直接将她拉到伞下。
“女孩子真麻烦啊。要是你总是这么口是心非的话,我不一定每一次都能猜中喔。”
陈渡转了一个方向,在黑夜中隐匿了眼色。
黑色的沉重的雨伞。
伞柄将伞下分成两个平行空间。不重合,也无法相交。只是偶尔感知着对方的存在。
俞焰其实很安静。
像风一样,沉默的存在着。你能感受他的拥抱,聆听他的呼吸,却看不透他。
他真实也虚无着。
走进楼梯间时,陈渡才看见他的左边身体已经全部湿透了。
一种炽热的又带着轻微毒性的的朦胧感情小心翼翼地刺破心脏,生根发芽。
“今天谢谢你了。”
“嗯。”
“你快回去吧。”
“那晚安。”
“晚安。”
陈渡缓慢的脚步声。
踩上每一步阶梯时所发出的不均匀的呼吸声。
楼梯间灯光有规律的熄灭声。
最后,是开门,关门,亮起灯。
俞焰举着巨大的黑色雨伞,沉默地伫立着。
身体缠绕着说不清楚的黑色情绪。
他望了一眼七楼暗掉的灯,转身踏进黑暗。
他的背影被浓重的夜色湮没,倾泻的大雨夺去他的声响,他走进永夜,永不可回头。